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32章 两位侦探家-9 凉风阵阵

钻石跟在真夜身后，扒开杂草，一步步走着。尽管他对身在何处很茫然，更不用说去往何处，但他自信地感觉大天使一定知道路，因为那家伙目不斜视。路边的野花，旁边的房屋，对他来说恍若无物。钻石甚至有些倾佩他了，自然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阵，钻石不由咦了一声，有些惊奇。

只见一棵巨树,拦在荒野中央，攀枝错节，以庞大的枝叶为大地披上阴影。

钻石被它深深吸引住，它简直就像是这儿的路标，以一己之力笼罩这片荒野,像领地的君主。如此的景象，由于太难得一见，可以算得上是怪象。

他们越往前方走，便靠那棵巨树越近。

等走到巨树根前，钻石抬起头来,仰望它的顶端，却始终看不到顶，它至少有十米多高。

风从树枝间吹过，窸窸窣窣，像极了人声。钻石捂住耳朵，竟然听见隐约的说话声，甚至还有牛的哞哞声。而又过片刻，钻石回过身，才发现，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在那巨树十米左右开外，正有一个两层楼高的小楼，楼顶还立着七八只烟囱管子。尽管早上太阳尚未出来，那小楼却宽容地敞开大门，让荒野的寒气渗透进门内。

门外系着一只牛，它扇着耳朵，慢慢地吃草。旁边一男一女，时不时摸摸它的背脊，照料着它。

真夜看到他们，毫不犹豫地朝他们走去。

钻石犹豫片刻，不知原因，跟着真夜，慢慢地朝那里走过去。

走得越近，那男女面容便越清楚。原来两位都是四五十岁的人，男的头发掉光了，却留着茂密的胡子，令人觉得上轻下重。他看见荒野有人走来，上下扫射他们，仿佛在评判什么资格，怕他们是强盗一般。女的神态妩媚，见两个小伙子真走过来了，毫无芥蒂，倍感欢喜，朝他们露齿微笑了。

“有事？”男的谨慎地说话道。

“能住宿吗？”真夜简洁地。

女的抢先回答：“可以，我们是旅馆。”

真夜点点头：“两个人，一间房。”

“很大的大树”。

钻石愣了一下，灵光一现，接着他转过身去，和那棵巨树对视了一阵，恍然大悟。

男的听到真夜这么讲，皱起眉头，那眼神拧了真夜，又来拧钻石，像看到脏东西。女的咳嗽一声，赶忙掐了他一把，神色有些暧昧地朝钻石和真夜说：“好啦，我们这就给你们开。”

她露着雪亮的牙齿，转身领路。走进小楼，黑暗立刻将她吞没了。

房内没有点灯，一进入其中，周围的东西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椅子，桌子，桌上未收拾完的、七歪八倒的酒杯。以及，稍微嗅一嗅，就能闻到的酒臭味。临近半夜，店里当然没有一个人。

房子最内侧是楼梯，通过二楼的是一条狭窄的、螺旋形状的长楼梯。那女人点了顶煤油灯，走在前，替他们引路。

“你们很累了吧？”她殷勤地说，“夜里赶路就是不便，至少在这里，你们可以好好休息。”

二楼的地板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地响。走廊十分狭窄幽深，钻石一伸直双臂，就能碰到双面墙。但这儿却一共有七八道门，辟出来给人住宿。女人用灯晃了晃走廊，好像想要驱散那种幽闭，又向他们示意道：“你们想住哪一个？”

钻石不吭声，让有钱的说话。

“有哪几个？”真夜反问说。

“除了第三间、第七间有客人，其他任由您选。”

“那就第四间吧。”真夜做了决定。

她向前几步，走到那扇门前，那是个居中位置的房间，和别的门一样，看上去破旧不堪，用了有几十年之久。而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用钥匙轻轻地开了门。

“无论顾客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从不多问……这是我们旅馆能坚持几十年的原因。”她笑了笑，邀请他们进屋去。而房间里和外面一样，黑沉沉的，只有窗户透出了一丝光线。

咔啦一声。她回过头去，第七间房子的门响了一下，但马上又重归于寂静之中。

她若无其事地朝钻石和真夜点点头，重新隐入到黑暗中，下楼去了。

来这儿当然不是为了住宿。她一走，钻石就盯着真夜。真夜像猜到他的想法，说：“先去点个灯吧。”

荒野里的旅馆没有电灯，桌上的煤油灯用以照亮夜晚，旁边放了火柴盒。钻石拿火柴划了一下，煤油灯刷的亮起。钻石打了个喷嚏，火便跟着摇动几下，桌子也咯吱一声。

“动静挺大。”真夜看着他，“再大声点。”

钻石满不在乎，俯下身来，挑衅地朝蜡烛吹了口气。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钻石说。

照着菲力的话，来到旅馆，开了个房间，坐在一盏灯前，火光里只有对方的脸。

他忽然灵机一动，如果说，菲力告诉他们，到旅馆来，那么是否有可能，他说要找的人，就在旅馆内？

他走到墙边，突发奇想地把耳朵贴在和第三个房间连接的墙壁上，想听听那儿有何声音——万一撞上什么呢？

遗憾的是，只有毫无动静的空气声——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你在干什么？”真夜说。

钻石朝他比了个嘘：“长官，我听呢。”

“那有人吗？”真夜好像觉得他好玩，问他说。

钻石遗憾地摇摇头：“会不会是睡着了？”

“为什么不直接过去？”真夜看他卖力的样子，抱着胳膊。

钻石觉得他寻自己开心，瞪着长官，真夜却从脏兮兮的衣袋里取出了根铁丝，推开门来，自己走了。

长廊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接着一阵悠长的吱呀响动。

钻石怀疑地垫着脚尖，走出门去。真夜正站在第三间房子门口，拿着那根铁丝。门朝他们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黑暗从门缝里流泻出来——死寂。

真夜向钻石稍微示意，做了个口型。走吧。便推开门，进了第三间房。

钻石还惊讶着呢，没想到真夜倒是认真的。眼见他下了命令，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照真夜说的做。但马上又回过头，回他们自己的旅馆房间，将桌上的蜡油灯取走了。

门在真夜的手下朝后退去后，一整个房间袒露在他们面前。钻石居高蜡烛灯，隔着真夜的身体，朝里面照去。一刹那，那狭小的房间亮了起来。从床，到桌子，窗户，都一览无余。只是蜡烛的光影影绰绰，像鬼魂一般。

钻石的目光被脚底的东西吸引了。它正贴墙置在门口，仿佛欢迎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

原来那是双沾满了泥沙的长靴，应该穿了有些时候了，本来是黑色，却颜色泛黄。

真夜在床旁边查看。床上的被子掀开了，它凌乱地垂在床边，床上还有凹陷的痕迹。真夜用手摸了摸，是冷的。

床旁边，窗户紧闭着，关得死死的。

显然住着旅客。但问题是，三更半夜的，他到哪里去了呢？

钻石心里正犯着嘀咕，忽然感觉从耳后呼出一股凉风。但转过身去，门口空无一人，想必是他自己的幻觉。他摸摸耳朵，为了以防幻觉再来，轻轻把门掩起来，只留一道缝隙。

然而又一阵凉风气若游丝地吹了过来。而且风后跟着吱呀一声长长的响。原来那凉风不是触感，而是声音。

不远处，有人开了门，轻轻走进走廊。

钻石心里一紧，“呼”地吹熄了蜡烛，推上房门。真夜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到他身旁。

地板颤动得愈发厉害，好像投了石头的湖水。也不知道那人是下楼离开呢，还是只是出来梦游。

那人停在三号房门口,于是只有一墙之隔。那家伙停了一阵，将钥匙插入钥匙口。但还没拧，房间门就自动滑开了。

他犹豫了片刻，握着门把手，稀罕地朝里面瞧。

里面黑，外面也黑。没有灯，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钻石尽量屏住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快。

好吧。过了一阵，那家伙放下心，他走进来，关上门。他朝床走了两步，放下了手里提着的东西——是三个不大的箱子。他堆在床下，接着下意识地回过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他一下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慢慢将手摸进了衣兜。

他拿出火柴盒，想抽出火柴，火柴却掉在地上。

他摸出第二根，用力一划，火跳出来。

火柴在他下巴处燃烧着，将他的惊愕、恐惧照得一览无余。

是那张脸！钻石哆嗦着，兴奋飞速地窜过他的身体。也是夏海小镇跑掉的那张脸！几个小时前，他才见过他！

火柴啪的熄灭了，掉在地上。夜洪水般吞没房间。

钻石向他扑去，那人赶着向门外跑，发出极大的响声。钻石拧住他的衣袖，他却动作灵活，从钻石的怀抱里弹出去，几乎是滚着到了走廊，抓住扶梯栏杆，却不幸踩空了楼梯，向下跌去。梯子卡啦响了几声，安静下来。

他摔得疼痛，却只觉身体悬空，被人提起来。他晕头转向地抬起头，全身一抖，尖叫起来，却因为太过恐惧，根本无声。

真夜在背后，提着他的后衣领。

他和他对视了一会，满意他的恐惧，微笑起来了。

“我记得你。嘉华。”

楼梯忽然亮了，旅馆的女主人，她听到动静，提着蜡烛油灯，朝楼梯上试探地看着。接着一阵脚步声，又探出一个闪亮的脑袋，旅馆的男主人手里正抓着把青草。

他们的目光和大天使撞到一块，又看到了那头晕眼花的家伙。

“做你们的事去吧。”真夜朝他们轻柔地说，将嘉华朝楼梯上提。

女主人和男主人凝望着这里，僵硬地转身离开了。不一会，门口响起牛的哞哞声。

在真夜叫出嘉华的名字时，钻石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这么面熟。嘉华，就是那个守在巴里门口的仆人，是他最后见到巴里的！不过马上，还没等他搞个清楚——嘉华怎么在这儿？以及在之前，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夏海，难道是杀手的接头人？接着，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赶紧回过头，看向那儿。

也许他不应该那么大胆，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重新点亮的蜡油灯，慢慢走过去。

果然如他所料，尽头的门正向他露出一小道缝隙。之前他并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一股凉风幽幽地吹了过来。钻石举起灯，在照亮门上的“七”的数字时，打开门，往里面照了一圈，惊愕地朝后退一步。

“真夜！长官！”他说，“真夜！”

他瞪着眼前的景象。

一具女性尸体的脑袋冲着门这面，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详，像睡着了。之所以死亡的痕迹悄悄流露出，是她后脑勺一片小小的血迹，它们在烛光下幽暗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