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17章 人类的丘比特-5 行动

灌木丛到了夜里，变得像黑夜的化身，因为它本身是比黑夜更浓稠的黑色。钻石在两丛灌木丛的夹缝间艰难地行走，时不时抬起眼，看看前面的真夜。雕花大窗下面正好是一棵大树。他们抓着砖头缝隙，沿着树木，轻松地跳到地面上。

“你居然不飞？”钻石在真夜后面跳下来，他质疑大天使。

“人类区域禁止飞行。”真夜理所当然地，“想吃伊甸山的罚？”

恶魔们不会在大陆上空飞，半是有规则，而近十年来，更多是害怕天使认出恶魔。但钻石没想到天使们也有如此规定，他低声嘀咕，哦了一声。

“西维家是想把你灭口。”真夜没有理他，说，“因为他们怀疑你从索伦那里听到了什么。”

钻石脑内骤然闪过索伦当时说过的几句话，说要交代什么秘密，但那几句太混乱了，再说他也确实没懂，钻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没听见什么重要的。”

说这话时，他又想起索伦死了，语气不由沉下来。

真夜瞥开目光：“他们不会这么觉得。”

不远处闪起了光亮，巡视的人抓着手电筒，从灌木丛前走过。灯光一亮，闪过暗红色的衣角。

钻石赶紧朝灌木丛的尽头走了两步，蹲下身来，那儿有一条小道，即使巡视人发现了他，他也有机会逃跑。

巡视人大概目光不灵，他只看到了灌木丛，便放过了这里，转身走了，红袍披在身上，影子在电光的照耀下拉得长长的，像条猎犬。

“索伦真的死了吗？”钻石见那人走远了，忍不住转过头，“会不会传错了？”

“恐怕是。”真夜抱着手，倒是一点都没有躲红袍人的意思，靠在完全遮住他身形的大树旁，在旁边看钻石的戏。

他讲话很客观，也很有说服力。

想想也是。巴里描述的场景是那么生动，单凭借他的想象力，是编造不出来的。

钻石蹲下身去，捡起了颗小石子。端详一阵，胸口的郁闷仍未消退，他站起身来，随手将它扔到几米外的地方。

石子激起灌木丛的一阵响动。原本走远的巡视人闻声转身，狐疑地朝钻石所在的灌木丛看来。钻石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去。巡视人望着摇动的灌木丛，又望着天空。恰好一阵大风从他身边刮过，林木动摇声更显然了。他摇摇头，这才继续向前走了。

钻石松了一口气。

“记住你在考试。”真夜在旁边打量着他，无情地说，“考试的一切都会记录下来，引起的任何后果都是你自负。”

钻石回头看他。这话很没人情味，由于是真夜讲的，他并不怎么惊讶。

不过这时，因为真夜的提醒，钻石忽然灵光一闪。突然间，他将西维家的追杀以及真夜那看似冷漠的态度关联在一起，得出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那就是，或许他们正在天使考核中，因此考试中的任何突发情况，包括处理好被追杀的事宜，都是天使考核里考生要面对的一环。

换言之，他之前对真夜又发脾气，又冷言冷语，真夜似乎表现得有些奇怪，就是由于如此。对真夜而言，那只是对考生的正常考核。

钻石一下沉默了。迟来的后怕从胸口涌上来。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他想，他有很多次可能被拆穿不是个考生，而他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还给自己加码，试探着底线。他没被认出来是个乱蹦的恶魔，真是家族保佑。

也许是真夜见过的匪夷所思的考生大概多得去了，不差钻石这一个。

红袍人越走越远了，这时走到离房子很近的地方，电灯的光线扫射到树木，灌丛，还有墙上。那群人呐喊着，命令着，声音足够大，甚至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有好几个二楼的宾客钻出了门，困惑地看他们的举动。仆人为难地跟在他们身后，劝他们动静小些。而他们就像不属于此处的猎犬，由于没有主人，丝毫不听任何人的话，撕咬着这座庄园。

见此动静，恐怕是不会管着他们这里了。钻石放心地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整理刚才被灌木丛的灰尘沾到的地方。

不过，他不打算此刻从这里溜走。虽然没往他们这里来了，但那群红袍子毕竟还没走，而且他们正得意，巴不得逮着谁教训一番，最好还是谨慎些，离他们越远越好。

真夜大约和他一个想法，静静地站在原地，从远处看热闹。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身体在黑夜中渐渐变冷。

风从两人间吹过，带来远远的喧嚣，使得附近显得越发安静。

钻石捏着石头，让它在手心里转。他不敢把它投掷出去了，只好一圈圈地玩着它，最后把它放回地上。

真夜看着他玩石头，看了一阵。

“你说的雅克……是谁？”他忽然开口，像是随意地说。

钻石一怔，根本没想到真夜提这个。而他想了起来，他是和真夜提到过雅克。

他有些不自在，嘟囔说：“他可没死。”

真夜语气变得冷冰冰的：“我知道，只有你爸妈死了。”

那种态度，又让钻石觉得不舒服了，险些和真夜拌嘴。但他想到雅克，他们才提到他，他不希望说到雅克是这么不高兴的话题，便忍了忍，没把话向大天使说出来。

有小虫顺着树叶爬上钻石的手，钻石把虫子抓起来，放回到树叶上。

“长官，你爸妈呢？”他想了一阵，看向真夜。

真夜笑了：“死了。”

钻石猛地抬起头。那小虫趁机又爬上他的手。他本来没指望真夜说出口，只是随口一问。

这一刹那，他哑口无言，好像孤儿院的孩子发现刺伤他的人其实是另一个孤儿。

好了！好了！你们查完了吗？房子前面响起响亮、愤怒的说话声。巴里从房间里冲出来，站在那些红袍人前，脸色涨红，像猪猡围自己的猪圈般，守住自己的房子。红袍人说了句什么，巴里朝他们挥手，根本无法听进去的样子。那些看热闹的宾客站在巴里身后，窃窃私语着什么。

真夜瞧着巴里狼狈的样子，却满意地：“好了，我们回屋去吧，现在可以和那位巴里大人谈一谈了。”

“好。”钻石温顺地说，乖得像只猫。他其实不懂真夜的意思，只是见真夜势在必得。而钻石消气了，单方面愿意和大天使和好，听他的话。

回去的路比来的路更轻车熟路。红袍人正被巴里困住，他们趁机原路返回，回到了那扇雕花大窗下。它正关的死死的。

真夜顺着大树，轻巧地攀上去，他动作很快，不像爬，更像是飞。钻石学着他，跟在他身后。吱呀一声，真夜将窗户从外面打开了，轻巧地钻了进去。

钻石抱着窗户框，脚用力一蹬，真夜从房间内抓住他使劲挣扎的右臂，往内一拉，钻石一下就进了屋，两手张着，正好抱住大天使的腰。钻石觉得耳朵有点刺，他侧过头，原来是大天使的金发。那感觉有点像抱住一只巨大的、正在均匀呼吸的猫。

真夜拍拍钻石的肩，示意他：“站稳。”

钻石哦了一声，控制住平衡，站直了身体，松开了大天使。

他眼见着真夜背着手，不慌不忙地朝办公室走去。

钻石赶紧跟在后面，不明白他的目的。

巴里的办公室空无一人。这儿这么大，让人觉得十分孤独。真夜走到门旁，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仆人，神色有些无聊。他瞪着从门内出来的真夜，有些慌张无措。

“去叫巴里来。”真夜自若地说，“说我找他。”

巴里来了，只要五分钟的时间。钻石站在雕花大窗边，窗户透出一道缝隙，足够他看到外面的风景。那群红袍人走了，是一辆辆汽车来载的他们，将他们全接了回去。朦胧的电灯照耀下，那些汽车飞也般的离去，路面轮胎划过造成闷闷的沙沙声。

庄园，这座房子，似乎因为他们的离开也变得衰老了一些。大概是离宴时间到了，不止是他们，那些巴里邀请来的宾客也纷纷离开了。来接他们的汽车更豪华、有型，适合银眼这个地方。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巴里见到真夜，也许是刚才对红袍人的余怒未消，大声恼怒地说，“您不是不要和我谈吗？现在是来羞辱我吗？”

他来了。钻石从卧室里出来。巴里正把房间门关上，不要外面的人听见。真夜站在巴里对面，看上去很冷静。相反，巴里十分狼狈，他经过红袍人那一遭，像老了十岁。

“我不接受威胁。”真夜回答他说，“但我接受朋友。”

巴里不吭声了，谨慎地看着真夜。

“让我们来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吧。”真夜说。

“您需要玛尔市检察长的位置，西维可以帮您。但是您不信任他，也无法忍受他的侮辱。您需要别的同盟，至少是平等的，他不会害您，把您用完就扔，而是彼此互助。这是不是您找我的理由？”

“是又怎样？”巴里冷冷地。为了利益，他那亲切、谄媚的一面退去了。

真夜没有理他，单刀直入道：“我有交换条件。”

“什么？”

“你和你妻子和好。”真夜说，“因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好的玛尔检察长，对外有好形象。你和你妻子的事，在城中惹出很多非议。”

巴里愣了一下，他捕捉到了言外之意，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我们’？是始祖天使吗？”

真夜提醒他：“你无权询问。”

“好！当然好！”巴里激动地走来走去，全身都在轻微地发抖，那是喜悦的感觉。但他想到什么，忽然面色煞白，转过头来，求助地望着真夜。

“但是我……她……”巴里为难地，“主要是她的问题，她甚至不愿意装一装，让风声平息一点。”

“她”当然指的是文福。

真夜好像就在等这句话，缓缓地说：“我们可以用真念改善这一点。”

钻石站在一旁听着，没有吭声，他意识到了，天使从上部渗透这座城市，渗透得有多深。而他们恶魔活得简直地下道的老鼠。

听到这，巴里犹豫了：“真念……？”

“施加在你们身上，让你们对对方的观念有所改变，小小地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

巴里打断了真夜：“会影响身体吗？”

他并未寻求解释，显然听过‘真念’这个技能，并有一定的了解。

真夜说：“我不能向你保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的妻子来？把真念施加在她身上？”巴里热情地说，“她有歇斯底里病，说不定还能治一治。”

“而且我的话，我得交际，如果他们意识到我人格有这么大的转变，肯定会起疑，但是我的妻子，她没什么朋友，就算施法了也看不出。”他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滔滔不绝地说，“只要大家看到我的妻子对我十分依恋，我想我的形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只有一位好丈夫，才能有这么顺从的妻子。”

真夜没有回答他，转身看向钻石：“你觉得呢？你可以吗？”

钻石一怔，没想到真夜征询自己的意见。还没等他回答，巴里有些屈辱地：“他来，不是您来吗？”

真夜冷冰冰地：“他这次通过天使考核，成为天使的几率很大。”

随口乱说，钻石到现在，没一件事做成功。

“哦！祝您高升，高升……”巴里对钻石热情起来，又有些拘束地，“我还以为您是，您是……”

其实我是恶魔呢！钻石在心里嘲弄地说。

“所以，您看……？”巴里谄媚地。

钻石憎恶地看了这家伙几眼。他想了想，大声对真夜说：“如果文福夫人亲口说她同意的话，我就施加。”

巴里的脸色垮下来，他怨恨地瞪着钻石，却又怕钻石记恨他，不再帮他，又要朝钻石笑，于是那表情变成了一种扭曲的皮肉抽搐。

“好吧，我去叫她来。”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一下推开门。他将怨气全发泄在了自己的仆人身上。他朝仆人怒吼，要他快点把夫人带过来。仆人便畏惧地飞快跑走了。而巴里则像赌徒盯着轮盘，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被仆人关上的门，等待着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