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融入,只要不是太过分,什么事情都会做,哪怕是改变自己的三观和善恶分界线。在脸上动刀子已经不算什么了。”
尹煜佑思忖了一下,说道:“那些在学校里欺负人的孩子们,只有主犯有明确的善恶标志,剩下的其实都是为了不离群刻意用恶来伪装自己的弱者。”
孔峻熙捕捉到了有趣的信息,他感兴趣地挑起眼帘,“弱者?这说法倒是有趣。你和表面上不太一样嘛!”
因为已经和尹煜佑接触了几次,多少清楚一些他的性格,知道对方算是好说话,孔峻熙感觉没有威胁,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这人啊,长相像松糖一样柔和,没想到分析问题还挺犀利透彻的。看起来是半透明的,其中的杂质少,是难得的好糖,就是……”
他迟疑着卷了舌头,尹煜佑果然被吊起兴趣,他问道:“什么?前辈说吧,我对别人对我的评价很感兴趣,尤其是像您这样的龙头。”
他自圆自说:“说个跨朝代的例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相信天底下的人都想听听皇帝老儿会怎么评价自己,那样的高人分析问题的角度一定很独特。”
尹煜佑这人,要么不说话,要么张嘴便绽莲花,出口即熏香,讨人欢心,就像池塘里唱歌的小雨蛙。
被巧舌吐出彩虹美吹了一把的孔峻熙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这位老江湖红着脸,别过了头,心里有些燥热。
发现对方居然害羞了,尹煜佑醒悟过来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孔峻熙这样的反应,他想起来,不知道他的粉丝有没有看过偶像这样的颊华,兴许自己是头一个。
因为主播在镜头前多多少少都一定有些表演的成分,哪怕是卖点挂真实不做作的主播,也不会完全暴露自己真实的样子,所以他可能吃到了头彩。
他开心得笑弯了眼睛,像吃到了肥美果子的松鼠。
孔峻熙自然看见了他的这副模样,双喜对冲归平岸,他脸颊的花红褪去,变成了淡淡的粉,“你这话把我说得都不知所措了,现在可不流行开这种恐怖的玩笑,正常人谁想做全国最大的牛马?大家现在羡慕的就一个位置:有钱有闲还不用参与朝政和民生的王爷。”
尹煜佑点了点头,“这倒是,皇帝确实是最大的牛马,不算完全自由,好多皇帝甚至是累死在案上的。”
“捧起他们的奏折变成了坟土,真不知道该说这是勤政还是可悲,明明那个位置被千万人仰慕,可是它真的好吗?如果好,为什么古往今来,得到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认真地看着孔峻熙,清澈的眼神像是天琼池,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纯净和严肃凝成净礼的神力,让人胆怯,敬穆,没有胆量左顾右盼。
这是神才有的力量,在这个青年身上可见一隅。
心思单纯的艺术家都是被神羽吻过的孩子,是人间闪闪发光的灵魂,是人类这片丛林当中的宝贝之一。
因为有这些人,人间便被点亮,不再是漆黑一片,善良咬裙后继,人间大美璀盛,成为永恒的星河。
不应只闪闪发光。
人类永远被寰宇铭记。
人类,是物质的界碑,是灵识的试器(展开),是善良的刻标。
开天辟地的盘古,炼石补天的女娲,又何尝不是心思纯粹之辈?
不纯粹,难成大器,炼器需要专一。
而别人,只看到了星星的外在光华,很难发现其中的精髓,艺术家可不止天艺卓尔。
金鸡啼鸣——保存人间,于无意之中。
大概浪费了这定好的天赋。
可是宝贝不被发现,埋没本身也是一种珍爱和保护,只不过这种“保护”非一般人所能理析。
权私欲藏大为,意外竟蹴大器。
艺术家是神的手指,抱住了就会被净化。
嘘!这是“刻度”的秘密。
“中外历史上善终的皇帝多吗?”天赐般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尹煜佑垂下眼睑,神色变得迷茫,哀伤的气息在他身边蔓延铺展,仿佛忧的池塘里盛开了许多名为悲与愁的荷花,每一种情绪都有不同的颜色,池塘氤氲缱绻,但整体一定是秋调的冷蓝。
“就像财富,很多人趋之若鹜,可是世界上最有钱的那些人整天生存在奋力挣扎和阴谋诡计之中,看起来就很痛苦。”
“他们对外说自己很快乐,但是快乐的人哪里会经历那么多勾心斗角?”
“我看到他们的身体很快乐,因为物质充实了肉|体,皮囊再也不会干瘪丑陋下去,可是他们的灵魂负债累累,比愚公背上的大山还要沉重,因为实在背负了太多视线和心思。”
“而且心计把那些本来零散的东西紧紧系在一起,让他们丢失了掉落的可能,不会轻易坠落。”
“线本身也有重量,于是那些顽痼变得更加沉重了,成了沉疴,成了化石,成了灵魂的肿瘤,逐渐变成永远无法治愈的疾病。”
“人就坏了。”
“所以世界上才有那么多的坏人。”
“总结来说,还是因为不快乐。物质的快乐永远都不算是真正的快乐,我们可以从物质中汲取快乐,但是不能被物质否定并决定情绪,做物质的傀儡奴隶,模糊僵化了灵魂,怎么可能轻盈?身体不轻盈,怎么可能不生病?”
孔峻熙被煽动起一丝兴趣,死面白的脸上有了些红色,像个生人了,“你是说,有钱的人都生病了,灵魂,哦……是心患上了癌症?而且越有钱病就越严重?”
尹煜佑没有正面回答,他嗤笑一声,“可笑的愚人,竟然把那沉重的垃圾山当作宝贝,这种事也只有在上帝眼里真正的愚人干得出来!”
“因为他们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抓紧它就不会走路,所以这些人逐渐丢弃良知,变坏了。”
他再一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不含攻击性和嗤笑的意味了,“不信的话你走走看看,那没有这些负重,远离阴谋诡计又能自给自足的人,是不是单纯而快乐?像生长在世间的良药,像精灵?”
他抬起头,纯良的眼眸再也盛不下肮脏,盛不下孔峻熙一丁点。
孔峻熙被这双眼睛、这两眼清泉注视着,心里竟然感到害怕。
污浊畏惧纯粹,因为纯粹不同于纯良,粹炼一同,无垠无迹,悄无声息的强大。
人类最害怕被抹除,用那压倒性的力量。
(因为人类有智慧。)
他本能的感到了马天尼角般的恐惧,一滴不枉,便盛大开来。万物但凡有灵识,便都害怕被抹消。
一滴无它,不可小觑。
孔峻熙撇了撇嘴,耸了耸线条分明的削肩,“我就说吧,现代人都很会心疼自己。”他不着痕迹地提醒他话跑题了。
“古代也一样。”尹煜佑打趣完反应过来,挥了挥手,“咳咳!问题扯远了,哥,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孔峻熙表现出也才恍然的样子,又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却坏心眼地故意逗他:“我说你是一块好糖!”
尹煜佑顶着瞬间扑红的脸,无奈地打散了他的不正经。自己是真的忘记了,他再这么打趣下去,他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这个。”
孔峻熙适时收起撩趣松鼠的绿色小尾巴,“总之我一直以来遇到的情况,哦,指的是我们公司里哈!就是女主播们内心敏感,竞争特别大,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有整容,完全没有动过脸的‘稀罕事物’特别少。”
他特地看着尹煜佑,脸上的神色变得正经了一些,“这种风气目前已经坏到了邪门的地步。”
尹鱼好奇地睁大眼睛,“怎么说?最差不就是每个人都想整容但是又碍于条件不方便吗?就像那种卷不动又躺不平,只能在岸上做无用功干蹦跶的咸鱼。”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孔峻熙便放下一些心,放长了手里的鱼线,慢慢往上钓,“其实她们意识到了不对,很想听听外面的声音,脱离了‘女孩’或者是‘女主播’这个圈子之后,外界或许会告诉她们真正的指示。”
“可是她们又听不进去别人的声音,不管对方说什么,一心只想着整容,最后也都投降了。”
他叉起一颗草莓,用它指了指尹煜佑,又吃了下去,“用你的话来说,那些人从相信了对方的话开始,就变成了灵魂破碎的浮萍。”
“富人的病症在于得到的太多,她们的病症在于想要的太多,灵魂又太轻,支撑不住提前碎了。身体变得过分轻盈,但是灵魂已经失去了重量,因为荷压足实,摧毁了完美。”
孔雀王子的神色落寞悲伤,语言的舞蹈落回台面,“最起码就我知道的,在这里的,没有人守住自己,大家都败给了心魔和执念。”
尹煜佑闭上眼睛,脸色有些沉重,“心魔成执念,真可怕,像精神鸦片。”
他睁开眼睛,杂质很快被压沉,虽然不至于完全消失,但是大部分眸色已经恢复了清明,像是沉静过后的池塘,别有一番岁月轻易打磨的风味,比如三十岁的“老”男人。
“也对,一直生活在这里,身体本能的意识到不对想要求助,希图听闻外面的世界,可是泥潭的牵引力太大,大家向着天空伸出手,依旧被慢慢拖回了地狱里,成了这里的鬼,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