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朵花 第3章 第 3 章

意识是从光亮照进屋内开始慢慢恢复的，祝春和的眼皮轻微颤动，掀开眼皮，眼睛无法立刻接受强光的刺激而流下眼泪。慢慢适应过后，他才真正睁开眼睛，茫然地与天花板对视，周遭的环境陌生，这里是哪里？四周一片白，难道是医院？他撑起身体坐起来，手上还连接吊着药水瓶的透明管，药水会渗透进身体里。此刻针头因为他的动作发生轻微的偏移，血液缓慢逆流。

房间门被推开，祝春和敏锐抬头，与进屋的人对视。来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还戴口罩，是常见的医生打扮。医生一眼瞄到他的输液管里有红色的东西在流，快步走过来替他调整了偏移的针头位置。血液慢慢回进祝春和的体内，祝春和谨慎而礼貌地开口：“谢谢你，医生。”

医生扶起自己胸口的铭牌，让他看见自己的名字——慕长峰。祝春和缩手进被窝，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好，“慕医生，我昏迷很久了吗？”他对于自己如何进入医院毫无印象，猜测是有好心人将自己送到这里。

慕长峰替他调整了一下药水流速，“没有多久，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祝春和勉强松了一口气，放松地倚靠在病床头，“慕医生，我想问一下我身上的手机和钥匙还有身份ID卡在哪里啊？”其实他还想问自己的衣服，身上被换好柔软且干净的居家服，想来也是医护人员帮忙更换的。

拉开床头的抽屉，慕长峰把他要的东西递给他，一天没充电，手机已经自动关机。祝春和苦恼地多按了一下屏幕，自然不会起任何作用，慕长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祝春和颇为感激地再次道谢，立刻上教务网站找老师电话拨通。班导对于他一夜未归的事情自然清楚，得知祝春和竟然晕倒在路边还进了医院，赶忙询问医院地址。祝春和刚醒还一头雾水，小心捂住电话听筒，询问慕长峰这家医院的地址。

慕长峰从他手里抽走手机，亲自告诉班导：“您好，不必担心祝同学的安全，嗯，等后面我们会亲自安排人将他送回学校的。”随即将手机再次递过去，示意祝春和要不要再说两句。祝春和茫然地眨动眼睛，再度接过手机听到班导悉心嘱咐，连声应答，突然提及要不要打电话联系一下监护人的时候，祝春和立刻回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祝妈妈知道，不然她一定会生气的。

见祝春和态度坚决，班导也没有再多说，只让他好好休息便挂断电话。

还好今天是周末，课表没有安排，不然他可又要错过一天的课程了。祝春和将手机还回去，再度同医生道谢，算起来从醒过来到现在，他已经对眼前的慕医生说过许多句谢谢。

医生没有回应他的感谢，只说：“这是应该的，拿钱救人，是我的职业。”

祝春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慕医生，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慕长峰点头。

祝春和问：“我可以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吗？”

慕长峰奇怪：“谁告诉你，这里是医院的？”

祝春和完全没有考虑过还有除了医院以外的第二个选项，显得更加无措，他向周围望了望，难道还有除了医院以外的地方会装修的这么白吗？他想不出好的答案，只好认真地回答：“毕竟你是医生，我是病人。我们相遇的地方，怎么想都是医院吧。”

慕长峰轻嗤一声，“我是家庭医生，这里是韩家。”

祝春和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职业，小声地“哇”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继续问：“韩家，是这家的主人救了我吗？”

慕长峰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让祝春和注意一下药水瓶，如果药水流完就按铃喊他。祝春和连连点头，慕长峰收起手离开。自从知道这里是别人家里以后，祝春和总觉得处处拘谨，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想要借一个充电器又觉得太麻烦别人，只好自己长叹一口气，继续维持着仰头望天花板的动作，一动不动。

医生离开没多久，门口便再次传来敲门声，祝春和还以为是医生回头有事要说，没想到进门的是一个机器人，移动到床边露出自己的手臂。祝春和发怔，在机器人的指引下将手机放上去，磁吸充电桩迅速开始运作。

机器人留在祝春和的床边，为他播放电影。

祝春和有些新奇地仰头观看他播放出来的画面，询问机器人是否能更换影片内容。

机器人毫不犹豫：“当然可以，您想要看什么呢？祝先生。”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他是谁，祝春和撑起下巴有些出神地想。

“祝先生？”机器人又喊道。

祝春和反应过来：“抱歉啊，我也不知道该看什么，你有推荐吗？”

机器人闻言转头看向他，从上到下将他扫描了一遍后开始播放一部动画片。祝春和看着播出的动画内容，几乎要感叹在大数据信息时代，人类果然没有秘密可言，这是他最喜欢看的一部动漫。

好在有机器人陪他解乏，等待药水流完的时间也变得没有那么漫长。

在药水流完的时候，机器人适时地提醒他：“该找慕医生了。”祝春和这才想起来，赶忙拍下床头的铃。慕长峰匆忙出现，在血液倒流之前替他拔掉手上的针。

终于不用再继续躺在这张床上，祝春和问医生：“我能去见见送我来这里的人吗？”

慕长峰收拾好空药水瓶和针头，告诉他：“他早就去上班了，如果你想见他估计得等到晚上了。”

祝春和有些失落地低下眼睛，在思考究竟要不要留下来。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什么也没做也不说就直接离开，实在很不礼貌啊。他朝医生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医生。”

慕长峰没说什么，只让他再休息一下，便离开。

机器人与祝春和待在一处，遵循此前主人留下来的指令，照顾祝春和。

祝春和自然不知道这个机器人提前被设定好指令程序，只觉得一整天都有个机器人跟在身边的确省了他很多事情。机器人为他准备好合适的衣服供他更换，他换掉身上的家居服以后，经由机器人带领来到楼下餐厅吃午饭。偌大的房屋里并没有其余人类的踪迹，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机器人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有些好奇：“你有名字吗？”

机器人告诉他：“我只有编号，001。”

祝春和点头：“那我可以叫你小一。”

机器人回应祝春和：“可以，这是您的权力。”

机器人一板一眼的话却逗笑了祝春和，他顺势拍了一下001的铁脑袋，“这算什么权力嘛，我只是觉得有一个名字比较容易区分你们的存在。毕竟你们长得都很像啊。”

“您说得没错，往常主人通常会以职能来分辨我们的存在，取名字是一个更方便有效的方式。”

祝春和对他口中所说的主人产生兴趣：“主人？就是那个救我的人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001详细处理了一下祝春和的问题，一一作答：“是的，是主人将你带回来的。主人是一个无法被判断的人。”

无法被判断？祝春和笑起来，“听起来你们主人也太神秘了，感觉像是什么地下王国的国王之类的大人物。”

001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主人是机器人的主人。”

祝春和大笑起来，接连几日的烦闷似乎都在这次谈话中慢慢消散。他再度伸手触摸001的脑袋，感慨：“真没想到，你们机器人原来对主人这么忠心。”

001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机器人是没有心这种说法的，我们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

祝春和和001逐渐靠近别墅的花园，他一脚踩进湿软的草坪中，回身朝着001摆手：“不要说那样的话啦，我看过很多科幻电影和小说都有写到，机器人是有可能生出自我意识的。”

001给出准确说法：“经过反复更新迭代以后，确实有可能。但现在的001并不会产生自我意识。”

祝春和俯身靠近毛茸茸的小草，细密的草尖触碰他的掌心，“是吗？那现在在跟我谈话的是谁？”他在草丛里翻出一朵野花，哒哒跑到不愿意靠近花园的001身边，将野花放进机器人的手掌间。

001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卡顿，随后答道：“是001。”

祝春和被他讨巧的回答再次逗笑，“对啊，是001。”

他们结束了无聊地谈论，天空放晴露出崭新的太阳，日光亲吻过祝春和的脸颊和指尖，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蜜一般色彩。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过001的眼睛，精准投放到另外一个人的眼前。

祝春和坐在庭院摆放的椅子上，放松地摊开身体接受阳光的洗礼。001琢磨不透的举动，问道：“您在做什么？”

祝春和懒洋洋地回答他：“我在享受阳光啊。”他为自己之前的坏心情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不只是因为信息素的波动，还因为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

001站在他的身旁，好似理解又好似不理解地沉默下去。祝春和快要在舒适的阳光里融化，挣扎着爬起来，趴在椅子靠背上，小声询问001：“我问你啊，你的主人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呀？”

“机器人从不过问主人的行程，因此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祝春和下巴抵在手背，歪了一下脑袋，“这样啊。”那看起来就连这些朝夕共处的机器人都无法轻易知晓对方的行程安排，祝春和长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亲口跟对方说一声谢谢呢。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阳光晒得他昏昏沉沉，没过多久便在椅子上睡着。001为他盖上毛毯，静心守护在祝春和的身边。

祝春和是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醒来的，他一动便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眼疾手快抓住险些掉到地上的毯子，祝春和和始终站在身旁的001道谢，001摇头：“这是我的职责，祝先生。”

这好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祝春和觉得这个家里的人都很奇怪。仿佛不需要跟任何人产生情感交流。他按住发胀的太阳穴，问001：“你的主人还没回来吗？”

还没等001开口说话，别墅大门解锁，被打开，所有的机器人如同接收到同一信号那般停止所有的动作，齐齐望向门口的位置。祝春和混在机器人堆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看向门口来人。

祝春和捏紧手里的毛毯，一个气势很强的男人走进屋内，这是一个强大而从容的alpha，久居上位使他看上去如同出鞘的刀一般锋利。他的目光沉沉坠落在祝春和的身上，祝春和莫名产生了想要后退的冲动，男人收回冷淡的视线，大衣外套随意地丢给一旁的机器人。

“您好，韩先生。”祝春和率先开口同人打招呼。

韩先生从鼻头哼出一点气音，算作回答，随后问道：“还没走？”

祝春和有些紧张地为自己解释：“本来是要离开的，但还是想和您当面道一声谢谢。谢谢您救了我。那我现在该回学校了，再见。”

“既然没走，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韩先生坐在沙发上，狭长的眼睛微眯，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虽然散漫却不容置疑。摆在祝春和面前也只剩下一条路可选，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就这样祝春和被人莫名其妙地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平心而论机器人做饭的水平很高，只是坐在不太熟悉的alpha身边吃饭总会让祝春和感觉到别扭。韩先生吃饭的节奏很快，吃饭时还要看两篇英文文献，这种完全精英的做派更让祝春和感到如坐针毡。终于挨到吃完饭以后祝春和立刻起身向对方告辞。

却见对方收起英文报刊，也同他一起往外走。

祝春和本以为对方是有事想要离开，没想到男人居然说要送他回学校。不好意思拒绝韩先生好意的祝春和只能认命地再度坐上对方的车，报出学校名称后，车辆自动向前驾驶。

一路沉默，祝春和只能尽量将思绪放到外面的风景上，熬过这段沉默的光阴。

终于，祝春和看见了学校的大门，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待到车辆停稳以后，祝春和同韩先生认真道谢，韩先生没有说话，只是从一旁拿出一袋子药剂递过去。

祝春和低头看了一眼，全部都是补药。他捧着满袋子的补药，有些不知所措。

“韩亭，我的名字。”

祝春和愣愣地点头后叫了一声：“韩亭先生。”

韩亭“嗯”了一声，再次开口：“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祝春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和韩亭加上了联系方式。看着列表里突兀多出的空白头像，祝春和还有点莫名其妙，可没等他说什么，韩亭已经开着车离开，只留下祝春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拎着药，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宿舍，迎接了室友热烈的问候。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两天的事情后，刘乾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的药，感叹：“你要不说对方是个alpha，我都觉得他想追你了。这一袋子可都是好东西啊，价值不菲呢。”

原本就欠下一屁股人情债没还清的祝春和听到这话更是惴惴不安，连忙联系韩亭，说要把补药退回，还把身上仅剩的钱都转过去给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他臊眉耷眼地垂下脑袋，哎，这下可怎么办啊？要给韩先生打欠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