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朵花 第15章 第 15 章

大二升大三的那年暑假，祝春和问韩亭要不要跟自己去别青县见一见祝妈妈。韩亭撑着下巴看祝春和，流露隐约的笑意，“要带我去见家长吗？”

祝春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还是朝他点头。

“上次是你自己去的，这次是我带你一起回去，意义不一样嘛。”祝春和如此道，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韩亭。可韩亭没有答应他，反倒轻轻垂下眼睛，“最近公司有点忙，恐怕不太行。”

祝春和原本翘起的尾巴一点一点放下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他反过来安慰看上去有些失落的韩亭，“不过没关系的，总还有机会的。”

韩亭赞同他的说法，轻而易举地抓住祝春和的手腕将其带进怀里，“嗯，还有机会的。”

最后还是祝春和一个人踏上返乡的飞机，在安检口与韩亭道别后，他顺着人流向内挤。抱着小书包安安静静坐在候机厅时，祝春和突然想到自己搬到韩亭家里这么久，居然从来没有见过韩亭的父母，甚至没有从韩亭的嘴巴里听到一星半点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他惊讶地发现，除了他身边的助理，目前的居住地址和名字以外，自己居然对韩亭一无所知。相反的是，韩亭对他非常了解，知道他的喜好、生日、从小到大的经历、他的大学室友、他的老家当然也包括祝妈妈。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自己对韩亭的关心还不够多啊，总是一味在享受韩亭自己的好，却忽略了韩亭也需要被人关爱。

飞机开始播报登机检票的信息，祝春和赶忙背好包起身离开座位，拿着韩亭给他买的商务舱机票提前入内。

祝春和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商务舱，有些局促不安地面对空乘过分友好的笑容，半蹲身子的用心服务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拒绝对方要帮自己拿拖鞋的行为。空乘理解了他的想法，礼貌离开座位前去服务下一排乘客。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仔细观察座位旁边的按钮，谨慎按下。

一次成功，没有出差错。祝春和小幅度扬起嘴角，后排乘客开始陆陆续续的上飞机，他赶忙缩起身子将视线转向窗外。

也许他应该提前回隆汇城，给韩亭一个惊喜。祝春和以己度人，韩亭出差的时候他一个人回到家里都会感觉到很寂寞，那韩亭应该也是和自己同样的心情吧。

打定主意的祝春和在飞机上睡了很长一觉，直到飞机平稳落地才被空乘人员温柔唤醒。

下了飞机以后祝春和还要转一趟高铁才能真正回到别青县，抵达别青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拎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晚上的别青县站台没有多少人，他呼吸熟悉的、清冽的空气，回家的喜悦将他整个人都充满。

提前说好会过来接他的发小准时打来电话，“春和你人呢，怎么没看见你啊？”

“我马上就出站了，你等我一下。”祝春和拎着行李箱哒哒往外跑，临近出站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在外等候的祝青芒。他赶忙刷身份证出站，被祝青芒结结实实地拥住。

两人好久没见，祝春和忍不住鼻头一酸，“你之前跑到哪里去了啊，祝妈妈说你回来了我都不敢信。”

祝青芒不太想提之前的事情，随手接过他的行李箱，含糊带过：“没去哪儿，就是去大城市找工作，跟着些人在工地里干卖力气的活，现在攒了点钱我就回来。以后我打算在咱们县里开家小卖部，也能多照顾一下祝妈妈和孤儿院。”

祝春和连连点头，为他感到高兴。

他和祝青芒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祝青芒跟他不一样，一直不爱学习但运动神经发达，祝妈妈为此也感到忧愁，拿着竹竿管教过他很多次毫无作用后只好随他去。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县里来了一帮人要挑好苗子带到市里培养，祝青芒一下就被人选中，跟着市队的教练去训练。

再见到祝青芒的时候他刚上高一，祝青芒当时都已经是省队的运动员，却在比赛前夕莫名其妙地回到别青县。祝春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祝青芒自己也不想说，只说犯了点错，被退队了。

不过祝青芒也没有在别青县待很久，就又走了。也许是县里的流言蜚语让他无法喘息，又或者是他不想认命，总之祝青芒离开了别青县，离开前祝妈妈还给他塞了三千块钱，嘱咐他在外万事小心。

此后祝春和再也没有听到祝青芒的消息，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没想到祝青芒还会突然回来。和故友重逢的喜悦胜过一切，对祝春和来说，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兄弟。

祝青芒向祝春和展示他的钢铁座驾，祝春和拍着手称赞道：“酷！”行李被绑在摩托车后座，祝春和跨坐到摩托车上，被头盔扣住脑袋，祝青芒替他紧了紧带子，让他抓紧自己。祝春和乖乖照做，祝青芒一拧油门，摩托车极速狂飙，烈风啪啪地拍打在头盔上，祝春和只觉得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祝青芒大声道：“春和，爽不爽！”

祝春和扯着嗓子回答他：“爽！”

回到阔别已久的孤儿院，祝妈妈早早在门口等候，一看见摩托车的车灯立马就走过来。祝春和连忙摘掉头盔，向祝妈妈跑过去，“妈妈，我回来了！”他紧紧搂住祝妈妈，妈妈的手拍抚他的后背，“总算到了，每次回来都搞这么晚，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祝青芒拎住他的行李箱走过来，开玩笑似的：“妈妈我也要，你不能偏心的。”

祝妈妈揩掉眼眶里的泪，笑着瞥他一眼，“都有都有，别站在外面了快进去吧。”她推着两个孩子一同进门，虽然祝春和说不用麻烦，他不饿，祝妈妈还是给他们各自弄了一碗面条，面条底下窝两个土鸡蛋，还放了切得细细的肉丝。

猛地吸溜一口，能尝到太过丰盛的家的味道。

祝春和吃饱喝足以后接过了洗碗的重任，和祝青芒两个人一起并肩站在水池边的时候他由衷生出一种怀恋之情，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个人洗个人的碗，祝妈妈会站在旁边看着。

想到那些泛黄的日子，现在已经不觉得辛苦，只觉得怀念。

回到孤儿院的第一个晚上，祝春和睡得很香，还忘了给韩亭发报平安的消息。第二天起床才想起来这件事，韩亭的电话已经打过来，祝春和赶忙接起，“韩亭。”

“终于舍得理我了。”

祝春和嘿嘿一笑，“你别生气嘛。”

“没有生气，我昨天送你上飞机以后回家，突然发现你没有戴手表。”

祝春和“啊”了一下，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腕，原本应该戴手表的位置变得空落落。他想起那天晚上洗过澡，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浴室里，后来就一直忘了戴回去。

“小迷糊。”韩亭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模糊的笑意浮现，“让你带给祝女士的礼品拿了吗？”

祝春和从昨天回来到现在连箱子都还没拆开，听他又没声音了，韩亭笃定道：“看来连箱子都没拆。”

又被说中的祝春和哼唧两声，“我等会儿就去送。”

“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做安排去接你。”

祝春和也没有想好，他坐在床边翻日历，想要多抽点时间陪陪妈妈，也想早点见到韩亭。如果要给韩亭一个惊喜的话，他决定要给韩亭一个错误的回隆汇城的时间，“我大概八月中回去吧，15或者16号。”

“好，我知道了。”韩亭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玩得开心点，我会想你的，宝宝。”

祝春和笑起来，“我也会想你的。”

两人又讲了点没有营养价值的日常才挂断电话，祝春和听到一阵喊门声，他连忙高声道：“马上就来！”匆忙换好衣服和鞋子走到门外，原来是祝青芒找他，想要让他帮忙参考一下小卖部的选址。

祝春和：“这个我哪儿会啊。”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之前高中学过的部分地理知识。

祝青芒却显得很信任，“哎呀高材生，帮帮忙啦，除了你我也没别人能找了。”

祝春和见状只好勉强答应下来，此后的每一天都在陪祝青芒到处跑着看地方。他们俩一起把别青县正在出租的小商铺都看过一遍后，综合考虑得出三个比较好的地段，基本就在别青县的三所学校旁边，毕竟做小卖部最适合的就是做学生生意。

天气热得人直冒汗，祝春和已经提前买好回隆汇城的车票，吃着不断往下滴水的棒冰同祝青芒说自己要返校的事情。

祝青芒深感遗憾：“哎，本来还想趁着你在把这件事定下来呢，你也来给我剪剪彩啊。”

祝春和含着棒冰笑，“我哪儿能给你剪彩，你还是找祝妈妈吧。”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孤儿院走，孤儿院已经开饭，还给他俩单独留出小灶。

两人一并坐到祝妈妈的桌边，祝春和吃完饭过后同祝妈妈说起自己马上要回去的事情，祝妈妈：“怎么不多住两天啊，学校有急事吗？”祝春和被问住，倒不是学校有急事，是他有急事。

祝妈妈见他不说话，突然问道：“春和，你跟妈妈老实说，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了？”

祝春和没想到会被这么轻易看穿，慢慢点头，耳根浮起一片红。

“你这孩子是不是真当我傻啊，那天拿出来那么多礼品，我看那外包装就知道那是你能买得起的东西。”住吗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祝春和跟在她身边帮忙拿东西，“怎么人孩子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祝春和说：“他比较忙。”将碗放进洗碗池里，开水搓洗。

“你们谈多久啦？下次要带回来给妈妈见见的。”祝妈妈面上浮出柔和的笑。

祝春和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他连连点头，肯定会带回来给妈妈见见的。

“人怎么样呀，对你好不好啦？”

“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祝妈妈看向祝春和洋溢幸福的脸，“那你实话告诉我，这次想提前回去，是不是也跟对象有关系的呀？”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有些促狭的笑。

祝春和：“哎呀妈妈！”年轻人实在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每种心情都挂在脸上，一览无遗。祝妈妈笑起来，拍拍他的手背，“我们春和啊，真是长大了呢。”

祝春和认真地点头，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跟在妈妈屁股后面索求拥抱和爱的小孩。

祝妈妈抬手摸摸他的头顶，“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车呢。”祝春和擦干净手，给了祝妈妈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随即向房间走，收拾好行李怀着无比忐忑又激动的心情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还是祝青芒将他送到高铁站，祝春和挥手同人道别后，拉着行李箱向前奔跑，跑向隆汇城，跑向他和韩亭共同的家。

越接近隆汇城，祝春和反而越紧张，心口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他反复吸气、吐气，调整自己的情绪，抵达隆汇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为了不让韩亭提前发现他已经回来，他可是做了很多的准备。

打车回家的路上，祝春和想象着韩亭见到自己的时候的模样，他会开心吗？会不会过来给自己一个紧紧的拥抱呢？他高兴得摇头晃脑，连开车的司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打趣道：“小哥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祝春和抱住身前的背包，笑眯眯地弯起眼睛，“是啊，天大的好事呢。”他马上就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爱人了。

在住处附近提前下车，祝春和拉着行李箱向前走，那座承载他诸多记忆的房子此刻正安静地矗立在夜空下，朦胧的光辉晕开外墙颜色。祝春和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在靠近房门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指纹解锁密码，打开房门——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迎接他的是黑洞洞的房间。

祝春和迟疑地拖着行李箱走进房内，啪地一下打开墙边的开关，屋内亮堂起来，智能家居机器人开始播报今天的天气，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垂头丧气地拉着行李箱坐到沙发边，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这件事，韩亭竟然不在家！估计是出差了，他肯定是觉得离自己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干脆就没告诉自己吧。祝春和缩在沙发上，试图给韩亭打电话。

转念一想，不过这样也行啊，等韩亭回来的时候自己再吓他一大跳。

001察觉到房间灯亮以后出现，“祝先生。”

祝春和向它打招呼：“晚上好呀小一，韩亭怎么不在家啊？是出差了吗？”

001对他说：“晚上好。”一如往常般它并没有回答有关韩亭行程的问题，不过祝春和也没有在意，反倒拜托001先不要把他回家的事情告诉韩亭。001陷入沉默，它注视此刻的祝春和，检测到他的快乐指数很高，并且强烈期待自己能够保密。

最终，001沉默地别开脑袋，它违背了一个机器人最重要的原则。

毫不知情的祝春和欢呼一声，给予001拥抱，“谢谢你啊，小一。”祝先生说得没错，机器人的确可以长出自我意识，正如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