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朵花 第14章 第 14 章

升上大二以后祝春和被学院长调换了寝室，祝春和实在舍不得已经相处一年的室友，去找班导询问能不能不搬宿舍。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设计院也转过去人，宿舍床位不够，你现在不是设计院的学生，必须要搬。”

祝春和知道眼下这情况自己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好处，只好说一声：“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礼貌离开，转身却垮下一张脸，哎，一切关系又要从头开始了。

他回到宿舍将这件事情和剩下来的三个人一说，祝春和有点难过地蹙起眉头，刘乾安慰他：“放心吧春和，我会经常找你出来玩的，反正寝室楼隔得也不远。”祝春和重重点头。收拾好心情，祝春和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学院长让他今明两天之内搬过去，他必须要加快动作。

祝春和把东西一拾掇，找出一大堆之前韩亭给他写的卡片和信，他把东西规规矩矩地塞进箱子里，拍照发给韩亭。

衣柜里的衣服也是韩亭给他买的，他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好。室友也围过来帮他收拾桌面上的零碎，小机器人趴在书架上，看他们收拾东西，问：“春和，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对啊，要去新寝室了。”祝春和回答它，在心里暗自祈祷碰到的新室友也会像刘乾他们一样。祝米米从书架上溜下来，钻进他的口袋里藏好，“那你别忘了带上我，春和。”祝春和笑着摸了摸他它的脑袋，当然不会忘记带上它的。

东西收拾好以后，室友帮他一起搬到隔壁栋的宿舍。在宿管老师那里取走自己的新钥匙，上楼的祝春和格外沉默，“春和，你怎么不说话啊？”刘乾站在一旁试图活跃气氛。

祝春和也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扭头看向刘乾深深叹气，“我有点担心。”换了专业和班级以后，祝春和并没有在新班级里发展出比较亲近的朋友关系，已经相处一年的同学与他之间天然隔出一层膜。他尝试过破开那层膜，可膜是有弹性的，只会变得透明，撑得越来越大，却不会破掉。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关于他的新室友。

走到新寝室门口，祝春和已经摆好笑容，推门而入的瞬间，宿舍里三个alpha齐齐望向他，笑容僵在嘴边。

那种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你就是祝春和？”住一号床的alpha瞥向他，祝春和默默点头，走向唯一那张空床位，将自己的东西暂时放下。刘乾他们没有直接进去，只是待在门口等待，祝春和返身走出来向他们道别，东西由他自己从门口运送进屋内。

三名新室友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对视间流露出一丝祝春和熟悉地讥诮。那是曾经生活在孤儿院的祝春和最经常看到的眼神，随着他年龄渐长，已经很少会有人当着他的面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更加沉默地垂下脑袋，拿一条湿抹布卖力地擦拭落灰的桌子和衣柜内部。

总算搞干净卫生，祝春和将自己的东西整齐摆放好后，爬到上铺整理床位。床帘将他的床铺挡得严严实实，为他划出一小片较为私密的小空间。他待在里面慢慢地松一口气。

韩亭发来消息：“你在整理东西吗？”

祝春和发过去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韩亭问：“为什么突然整理东西，你要搬寝室？”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洞穿祝春和的动向，好像时刻在监视他一样，祝春和抿起嘴笑自己脑洞大开，“是啊，已经搬完了。”

他爬到床下，坐在桌子前打算看一会儿新的专业书。不料他刚把书翻开，住他对床的alpha就阴阳怪气地连声叫唤：“装模作样。”祝春和费解地看向对方，就见对方朝他翻了个白眼。

有些时候人的恶意就是来得莫名其妙，祝春和全然不知自己在何时惹到这三个人，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嫉恨了。

祝春和在新寝室的生活并不好过，三个alpha团结一致排挤他，偶尔还会在寝室里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偷走他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扔进洗衣机里，祝春和找到报告的时候，纸已经和其他人的衣服搅在一起，变成白色的碎屑。

在找人吵架之前，祝春和必须再打印一份新的报告。

他当然进行过反抗，只是对方以多欺少，每一场胜利都赢得并不光彩和聪明。祝春和开始长时间待在外面，刘乾来寻找祝春和时也感受到他们寝室里隐隐流动的不友好的氛围，他明里暗里帮过祝春和很多次，但是在刘乾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变本加厉。

出来和刘乾见面的时候，祝春和点了一杯饮料坐下，刘乾一见到他就开始愤愤不平地咒骂那三个人渣，“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啊？”

祝春和撇下嘴角，“其实我说过了。”他去交作业的时候隐晦地向班导提过这件事，可班导并不想得罪那三名alpha，只教他少跟其他同学起争执，凡事多想想自己的原因。

还没出社会，祝春和已经看清这个社会的样貌。

“那你就告诉你男朋友，他那么有钱有势力，不至于连你遇到的这点事情都没法儿帮你吧？”

祝春和拿着吸管戳杯里的冰块，小声说：“我不想让他知道。”

刘乾听得愣神，“为什么？”

祝春和抠了一下自己的指头，“韩亭已经帮我操心过很多事情了，我不能每次遇到事情都指望他来帮我。”

刘乾焦躁地敲了一下桌面，“那你就这样继续住那个寝室？”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你去跟你们班导说，你要搬回来。实在不行我去帮你说，我就不信我爸妈每年给学校捐那么多钱，他们连这点面子都不会给。”

祝春和赶忙出声阻拦：“哎呀刘乾，我的空位不是早就分给别人了，你现在说要我搬回去，那新搬过去的同学呢？不管他啦？”刘乾当然知道这并不是最优解，可他也不想看着朋友受欺负，一个人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祝春和安抚他，“放心吧，我没事的，他们应该也不会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吧。”

祝春和颇为乐观地想。

随即发生的事情终于推翻了祝春和的所有想法，刚从外面回来的祝春和回到寝室发觉自己的座位被翻得一团乱。2床的alpha懒洋洋地说：“不好意思啊，丢了个东西，就从你那里找找。”

祝春和努力压住心头的火，将东西重新收拾好，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放在桌上的幸运硬币丢了。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我硬币呢？”锐利目光刺进2号床的alpha脸上，alpha不由自主地抬起音量：“你这么看着我是要干嘛，想打架吗？”

“我不想打架，我只想要找回我的硬币。那枚硬币对我来说很重要，把它还给我。”祝春和试图跟他讲道理，却忽略了有些人是听不懂道理的。

那名alpha把眼睛一翻，压根不在乎祝春和讲的话。忍无可忍的祝春和干脆自己动手翻找自己的幸运硬币，却被横加阻拦，祝春和怒气冲冲道：“把我硬币还我！”

alpha无所谓地把手一摊：“还你、还你！”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硬币砸到地上，祝春和定睛看一眼，“这根本不是我的那枚硬币！”他清楚地记得硬币上的花纹和人像，并非寻常的硬币。

“你少来讹我，就这个。”alpha不再搭理祝春和。

祝春和誓不罢休：“让我自己找。”

他当然不可能让祝春和靠近自己的座位，口角之争渐渐发展成为拳脚相向，两个人身上alpha的信息素蔓延开，呛得附近宿舍的所有的alpha都陷入暴躁。有机灵的beta溜到老师那里告状，等到机器人老师和学院长赶到的时候，场面一片混乱，多重信息素混杂在一起，每个年轻alpha的眼睛都变得通红。

“都给我住手！”学院长喝道。

机器人老师上前制住每一个陷入混乱状态的alpha，为他们套上抑制环。祝春和喉头一紧，电流击打腺体，让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方才被愤怒操控的头脑渐渐恢复平静。

外溢的信息素渐渐散掉，机器人老师严肃地指向祝春和：“跟我过来。”祝春和沉默地垂下头，将刚从对方手里夺回来的幸运硬币捏紧。

祝春和坐在机器人老师的对面接受问话，祝春和把一切都向对方和盘托出。机器人老师忠实地记录下全部事情，随即将祝春和独自留在房间里。他扯了扯紧锁住脖子的抑制环，呼吸都变得没那么顺畅。

等待了一会儿后，机器人老师带着学院长的意思走进屋内：“祝春和，停课一周。”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这并不是我的错！”他是受害者，凭什么受害者要被处罚。

“这是学院长的意思。”机器人老师的回答很冷漠，祝春和遍体生寒。

“首都星大学的办事风格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韩亭的声音刺穿这片冷寂的黑夜，传到祝春和的耳朵里。他惊讶地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人，低声问：“你怎么会来？”

韩亭皱眉，碰他嘴角的伤，“我再不来，你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祝春和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颈圈收得很紧，将他的呼吸止住。韩亭伸手给他摘抑制环，一旁的机器人老师试图上前阻拦，却没有拦住，祝春和终于可以畅快地呼吸，头晕目眩地栽进韩亭的怀里。

韩亭将他紧紧拥住，凛然的眸光注视向站在旁边的学院长，“李院长，您还记得我吗？”李院长当然记得，韩总一直是首都星大学最慷慨的校友，他为首都星捐赠了好几栋医学实验室，大力推进首都星关于信息素的研究课题。

只是他一时间捋不清韩总的意思，谨慎地露出笑容，“当然记得。”

祝春和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吸气，后颈肉被抑制环磨成一片糜烂的红色。韩亭没听那些无聊的客套话，抬手盖住那块软肉，低声询问：“你想要他们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祝春和微妙地愣住，咬紧下唇才不让自己的愤怒如同章鱼墨汁般喷涌而出。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韩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祝春和用力收紧抱住他脖子的手，“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韩亭说：“好。”祝春和的心里像是突然塌了一大块。

韩亭抬眼望向李院长，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我不想再在首都星大学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李院长闻言有些犹豫，稍稍张嘴又闭紧。韩亭将目光放在祝春和的身上，经受疼痛而皱眉闭眼的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想要离开。

韩亭不容置疑的态度让李院长彻底明白，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善了，可是......他无法轻易说出真相，以牺牲三个普通学生为代价换取自己的道路通畅，这无疑是一场划算的买卖。他立刻给机器人打手势，机器人老师敏锐地接收到李院长的暗示，迅速改换处分内容，将三个alpha做退学处理。

韩亭专心检查祝春和的身上还有没有新的伤口：“还有哪里被打到了？”

祝春和摇头，小声告诉他：“我有好好保护自己的。”

韩亭点他的鼻头，“小骗子，说着会好好照顾自己，却被伤成这样。”

他将脑袋依偎在韩亭的颈边，“我不想你担心嘛。”

韩亭将他裹进怀里，轻轻托住屁股从凳子上抱起来，“可你现在这样，我只会更担心。”祝春和趴在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用力地亲一口在他的脸上，“那我下次不会了。”

生活早早教会他该如何做一个坚强的大人，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在学校里容易受欺负、被歧视，祝春和忍过很多年。上小学的时候孩子们童言无忌，玩笑话说得真心又尖锐，将他的自尊扎得密密麻麻。上初中以后，祝春和因为成绩好开始受到老师的偏爱，被老师偏爱也就意味着要丧失掉在学生群体里的友情。他从不会向祝妈妈说这些小小的不公正，倒是学会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咬住衣服给自己上药，不发出声音地流眼泪。上高中以后，他的个子抽条，样貌变得出众，分化检测结果显示为alpha，他开始变得受追捧，仿佛过去那些诘难都是不走心的戏文。他要学会放弃恨、放弃依赖，才能好端端地长大。

可韩亭稳稳地抱住他，告诉他：“没关系，你可以恨。”祝春和浑身软绵绵地塌陷在韩亭的怀里，原来他还可以恨。

韩亭将祝春和带回自己家，给祝春和打完镇定剂，安抚好后，韩亭接到其中一家alpha的父母打来的求情电话。

首都星大学的动作很快，前脚刚做出决定，后脚父母已经收到退学的通知。韩亭随手翻出其中一个alpha的资料，原来是王家。王父王母的声音起初还很平缓，可始终得不到韩亭的回应后，他们终于认识到韩亭的心似坚冰冷冽，王母嘶声力竭地朝他吼叫：“韩总！你这是过河拆桥！我们儿子明明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你凭什么——”

“嗯？”韩亭截断她悲愤欲绝的声音，“王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他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突然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韩亭细细地抚过祝春和脸上的伤口，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然敢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有这个时间来找我，倒不如看看你们家的股价到底跌了多少吧。”电话被猛然挂断，韩亭漠然地给申名发送消息，要求他迅速断掉和那三家alpha之间的全部合作，突然接到老板命令的申名只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供应商说断就断，真不会出事吗？随即，韩亭给他甩给他一份新名单，让他去找上面的人重新签合同。

申名看着到银行卡的新奖金，将全部的脏话通通化作一句：“好的老板，没问题的老板。”

韩亭返身回房间，看此刻的祝春和。他睡得很沉，睫毛颤抖，呼吸孱弱，韩亭仔细查看他手背细小的擦伤，轻轻触碰就能够换到祝春和一点不自然地抖动。真可怜啊......他心满意足地拨弄开祝春和额前的刘海，滚烫的吻垂落在他的眼睛上。就这样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吧。韩亭想。

他并不介意长期收养一只可怜的小狗。

祝春和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摸摸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找韩亭，房门被人推开。

光亮顷刻间占满他的眼睛，韩亭走进门内替他拉开窗帘。祝春和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韩亭。”韩亭走到他身边揽过他的肩膀，柔声询问他昨天睡得怎么样。

祝春和点了点头，满是依赖地钻进韩亭的怀里。

“韩亭。”他又喊，语气甜滋滋的，脸上、手上的伤口都已经被韩亭处理干净。

韩亭搂着他坐回床上，“需要我帮你请一段时间的长假吗？出去散散心。”

祝春和连连摇头，“没关系啦，不至于要请假的。”

韩亭勉强同意将他放回学校继续上课，却提出了新的要求：“那你搬过来吧，跟我一起住。”祝春和微微瞪大眼睛，“你这样住寝室我不放心，你们寝室肯定会换新的室友，万一新室友又这样呢？”他提出自己的担忧，又拧起祝春和的脸颊，“而且你这个小孩，只报喜不报忧。你知不知道，昨天我接到你们学校电话的时候有多害怕。”

祝春和看清韩亭眉目间的忧虑，赶忙向他求饶。被按在床上亲得七荤八素后，迷迷糊糊地答应要和韩亭同居。

“我要给你付多少房租呢？韩先生。”他轻轻问。

韩亭从手中变出一枚幸运硬币，“就用这个来做交换吧。”

他用一枚硬币向韩亭换到一个家。

首都星大学的霸凌事件因为韩亭在后推波助澜，短短一段时间内越闹越大，甚至传到网上，依托网友的力量那三个alpha之前的所作所为都被一一曝光。原来祝春和并非唯一的受害者，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起玩，一起欺负同学，甚至还做过强迫omega的行为。人人都说他们是人渣，是败类，是耻辱，身败名裂而无法在隆汇城继续待下去的人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祝春和申请外宿很快就被焦头烂额的学院长同意，心情愉快地将批条拍给韩亭看。

在一个普通的周末，祝春和收拾好全部的行李连同自己一并送进韩亭家里。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祝春和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箱子后，“韩先生，有您的快递，请签收。”

韩亭没有说话，帮他把箱子搬进屋内后，一把抓住祝春和的手将他按在门板上，又凶又急的吻落在祝春和的唇上。他被亲得迷迷糊糊，双手缠住韩亭的脖子。

“签收完毕。”模糊的气流飘进他的耳朵里，祝春和忍不住笑，他满怀期待，他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