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裙与绅士 第6章 第 6 章

派对结束，沅宁堪称满载而归。

今日她不仅与以往的几位交好人脉联络了感情，还扩大了交际圈，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以及，在对她极有帮助的斯特恩夫人那里留下了绝佳的印象。

“Wynne，我敢打赌，今晚一半以上的男士都在悄悄打听你的名字。”埃莉诺亲昵地挽着她走向男友贾斯汀所在的位置，“走吧，我带你去和贾斯汀打声招呼。”

当她们穿过人群，来到那张勃艮第红丝绒沙发前时，这里只剩下贾斯汀一人，他正独自饮尽杯中最后的威士忌，手指上夹着烟，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

但在小女友以及女友的好姐妹面前，贾斯汀很快收起了失落神情，转变为事业有成的、正在业界翻云覆雨的形象。

“亲爱的，今天生意谈得怎么样？”埃莉诺松开沅宁的手，热切地向男友怀里扑去。

贾斯汀将埃莉诺抱在腿上，吻了吻小女友的脸颊，夹着烟的手，伸出来撩了下她额前的发：“一切顺利，你呢？今天玩开心了吗？”

埃莉诺看向沅宁：“有Wynne陪我，当然开心。”

说着，她朝男友补充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好姐妹Wynne，来自华国。”

沅宁与贾斯汀简单打过招呼，她无意结交好友的男朋友，就算对方是比她高出好几个圈层的科创圈新贵，十分值得结交，是沅宁如今极难接触到的人物。

“索恩先生。”沅宁微微颔首。

“叫我贾斯汀就好。”他爽朗一笑，另一只手仍环在埃莉诺腰间，“我叫车送你们回去吧。”

埃莉诺看向沅宁：“Wynne，一起走吧，我们叫车送你回公园大道？”

沅宁摆手，晃了晃手机，挂坠哐哐作响：“不用了，我约了朋友，要去西村喝一杯，他就在附近等我。”她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在这句话里，沅宁之所以用了“他”而不是“她”，怕的就是埃莉诺想跟她一起去喝一杯。

闻言，埃莉诺的神情转变成戏谑的笑：“我猜……是贾斯珀？他都追你好久了。”

沅宁垂头羞涩一笑，并未正面回应。

埃莉诺摆手：“好吧，那就祝你约会愉快，我们就不打扰你啦。”

纽城的初冬已经十分寒冷，沅宁裹着灰色大衣，独自走向地铁站，准备回到那个环境糟糕的合租公寓。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穿着迪奥，刚才派对上那些人也不会知道她如今坐上了地铁。

有一瞬间，她掏出手机，真的想拨通贾斯珀的电话，真的叫他出来喝一杯的话，她今晚的谎言不至于将她烘托得那么惨。

可谎言后面还有谎言，如果贾斯珀也要送她回家的话，她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了。

沅宁独自回到出租屋，合上门板的瞬间，派对上的一切彻底隔绝在外。隔音极差的公寓里，室友的吵嚷夹杂着廉价外卖的气味，一股脑涌来。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套装，用塑料衣架撑好，挂进简易衣柜的最里层。

如果她能顺利从米勒教授那里得到新的offer，她需要再次穿着这套迪奥与她的客户见面。

随后，她换上了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的粉色法兰绒睡衣，窝进自己费力塞进行李箱带过来的真丝四件套里。

直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稍微缓过来一些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埃莉诺发来的短信。

【和贾斯珀的约会怎么样？到家了吗？我猜你不会跟他过夜。】

沅宁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讽刺的苦笑。

她快速回复：

【刚到家，累瘫了，下次再聊这个。】

放下手机，她打开那台白色的iBook，明知道刚度过一个周末的米勒教授不会给她回信，但她还是习惯性打开邮箱查看最新消息。

这一刻，她仿佛被割裂成两个人：一个是在派对上谈笑风生，被时尚圈名流、贵妇赏识的交际花；另一个是蜗居在隔间里，甚至担忧下一顿餐费该从哪里出的贫穷女学生。

她童年在华国那样的地方，便能学习马术、品鉴珠宝、初入高档场所。她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千金，直到二十岁，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婚外情的产物，所有光鲜都是海市蜃楼。这对正处于骄傲且叛逆期的少女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这些天，她几乎没有时间空下来让自己想这些事，一旦想起来，她只能感到喘不过气。

电脑屏幕散发着冷光，沅宁打开邮箱，并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她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周末本就很少有人会处理工作。

周一上午七点三十分，柏修斯资本占据的整个交易楼层准时苏醒，或者说，它从未真正沉睡。

开放式交易大厅灯火通明，与之比起来，曼哈顿初升的日光也不是那么刺眼。

巨大的屏幕墙上，无数条彩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映照着一张张因极度专注或兴奋而扭曲的面孔。

电话被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交易员们一刻不停地工作，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古龙水、隔夜披萨的气味。

伊莱亚斯·凡·德·伯格，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他依旧穿着无可挑剔的炭灰色三件套西装，但解开了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

他没有像他的手下那样声嘶力竭，只是单手插在西装裤带里，站在交易大厅中央一个略微抬高的平台上，眼睛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着的全球各大市场的实时数据。

“原油仓位平掉三分之一。”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交易员立刻执行操作，有人抓起两部电话同时下单，有人疯狂敲击键盘，整个交易区回荡着急促的敲击声和确认指令的喊叫。

这时，一位身材火辣、妆容精致到每一根发丝的金发女郎，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端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将酒杯精准地递到伊莱亚斯手中。

伊莱亚斯眼中跳动着红绿光芒，接过酒杯，没有道谢，抿了一口琥珀色液体。

直到他结束一整个上午精力高度集中的工作，准备去享用他的午餐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办公室多了一位金发女郎。

身材性感的金发女郎正斜倚在他的办公桌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轻轻划过桌面。

“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比电子屏幕上持续下跌的绿色折线还要冰冷，伊莱亚斯正好拥有让任何一家股价急速下跌的手段。

女郎站起身，露出一个甜美笑容：“凡·德·伯格先生，我是您新来的助理珍妮弗，理查德让我来熟悉一下。”

她刻意放慢语速，带着若有似无的暗示。像他们这样的精英男士，闲暇时间最喜欢调戏自己的金发助理了。

伊莱亚斯只是按下了内线电话的快捷拨号。

“理查德，立刻来我办公室。”

不到三十秒，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解释。”伊莱亚斯甚至没有看他，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理查德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老板，这是猎头推荐的人选，我看她简历很出色……”

“你还有三秒钟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你和她一起离开。”

“是，老板。”

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凡·德·伯格先生，我……”

伊莱亚斯那双蓝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直盯着理查德，直到对方把女人推着走出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声，以及女人的高跟鞋慌忙叩击地面的声响，与此同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铃声带给空气的震颤尚未完全扩散时，伊莱亚斯的手已经动了，动作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喂。”

一个双音节，从他紧抿的、冷硬的唇间吐出，与此同时，理查德已经带着人出去，大门叩上。

伊莱亚斯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只是收回了视线。

“伊莱亚斯，帕森斯学院的米勒教授发给我几份简历，你应该看看，毕竟是你要选择一位着装顾问。”

西奥多拉说话的时候，会把每个元音都发得圆润饱满，辅音清晰但不过分锐利，音色是带着一丝经过打磨的、恰到好处的沙哑。是那种将标准牛津英语说得像母语，却又自然融入法语句式和德语逻辑的腔调。

伊莱亚斯自然承袭母亲的教育，远观只见其优雅矜贵的轮廓，唯有足够接近且被他允许的人，才能感受那将贵族血脉、文化教养与内在权力意志完美融合的绝对自信和冰冷威压。

“这些事情你可以决定，母亲。”

“我是说，你应该看看，伊莱亚斯。”

当西奥多拉说话时，语调总是平稳而克制，几乎没有大的起伏，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也许跟她长期从事慈善事业有关，慈善事业对她而言绝非单纯的施舍，而是她参与和影响世界的方式。她尤其关心艺术传承、野生动物保护和女童教育这些方面，在她看来，维护这些，是她这般出身与地位的人与生俱来的责任，也是她权力和影响力的体现。

“好的，母亲，请发送到我的邮箱。”

沅宁结束上午的课程，从米勒教授那里得知，已经把她的资料发给客户方，剩下的时间等消息就行。

又得知艾米丽已经顺利入职Givenchy，每天会到门店工作四个小时，获得一笔对现在的沅宁来说，相当不菲的薪资。

沅宁心里十分忐忑，如果不能得到这份着装顾问的实习，她将会面临很大的压力。

午间，几个女孩儿打算继续去Balthazar餐厅享用午餐，好在沅宁预先留出了一份菊苣沙拉的费用。

阿曼达刚刚挂回电话，沮丧着脸：“今天中午Balthazar餐厅已经订满了。”

“遗憾，要不我们去Nobu？虽然价格贵一点，但偶尔吃一顿也还好啦。”斯黛拉提议。

沅宁轻轻蹙起眉头，Nobu餐厅是她如今完全不能负担的地方，她不能去了以后只点一杯咖啡。

“Wynne.”

沅宁回头，贾斯珀正温和带笑，站在她身后。

“贾斯珀！”艾米丽第一个惊喜地叫出声。

斯黛拉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咱们先走吧，Wynne，就不打扰你们啦。”

沅宁钓着贾斯珀有一阵子了，但这都是在贾斯珀自己情愿的基础上。

她曾与贾斯珀直说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给你名分，但是我有时候会需要你，在那些时候，你可以出现吗？”

贾斯珀说他愿意。

贾斯珀在帕森斯学院很有名，才华和教养都很好，如果不是王子这个词如今已经过时，他就是会在校园里被称为王子的那种人。

他身材高挑，气质干净，深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光泽，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友善笑容。

贾斯珀此时站在这里，询问沅宁愿不愿意与他共进午餐。

“我在Daniel订到了两个位置，要是一个人享用，就太可惜了。”

“天呐，Daniel！那家餐厅起码得提前几个月预订！”还留在此地听墙角的艾米丽不禁感叹，斯黛拉拖走了她。

沅宁站在贾斯珀面前，贾斯珀体贴地将他带来的LP羊绒围巾，围到她脖子上：“这样会觉得冒犯吗？”

沅宁知道他问的是，他给她围围巾的这个动作，是不是在她的许可范围之内。

如果是以前，抱歉，不在，她会将他的围巾取下来丢回去，现在的话……价值三千美金的羊绒围巾，傻子才丢回去。

沅宁的脖子被软乎乎的羊绒包裹住，舒服极了，她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弯成两道慵懒的缝，形成一种看似毫无防备的、近乎撒娇的神态，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

这是沅宁故意对贾斯珀露出的一点讨好，意思是，像这样的约会，她许可他多来一点。

当这只心情愉悦、身姿优雅的猫儿，一只脚进入Daniel餐厅时，她的未来雇主，伊莱亚斯·凡·德·伯格正好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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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