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了那顿晚饭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做牛瘪汤,不小心掏错了牛的胃室。吃了一锅翔。
第二天一早,众人开工的时候,拾方拎着早饭走来。
大家紧盯着大篮子,心中忐忑。
陆小六:“没事,有馒头吃就行!”
拾方施施然走近,打开了大篮子。
里面确实是馒头,可是,却不是平常那种白面掺了杂粮的大馒头。而是一整个黑乎乎的大馒头,跟篮子一样大。
八师姐哀嚎:“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不会吃它的!”
挽梅忙替拾方挽尊:“厨房的馒头吃完了。十师弟一个大男人,不会蒸馒头,也很正常。不爱吃这个,我们吃其他的。”
五师兄:“昨天我们告诉你了,鸡鸭鱼那些东西都是熟的,直接隔水热一热就行了。很简单的!这总不会出错吧。”
拾方打开另一个篮子,又是一个巨大的黑馒头。
九寻拍案而起。
“喂,你故意的吧!说好的鸡鸭鱼呢?你是故意打击报复,不让我们吃饭?”
拾方满脸无辜。
“鸡鸭鱼都有啊,按照你们说的,我只蒸了一下,连盐都没敢放。”
他费力的取出巨型黑馒头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把长剑一劈。
剑光闪过,大馒头被劈成两半,断口处流出褐色的汁液。
“看,鸡鸭鱼不是在里面吗?我本想着蒸肉包子的,大家吃着也方便,我还不用洗碗。可是,杂粮放多了,面也和稀了。我干脆直接把肉都包进去,包了两个大包子。大家切一切凑合吃吧。”
七师兄:“师弟心思奇巧,师兄佩服。可是,谁家好人往包子里包一整条咸鱼的?”
拾方:“闻着臭了点。可这么多肉,吃起来一定很香。快吃吧,快凉了。”
八师妹跳起来,离那“包子”远远的。
七师兄闭眼,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
“这样的话,师弟你吃吧。我们看着你吃。”
拾方傻眼。
“我,我刚才做饭的时候吃过了。”
众人:“吃!”
七师兄:“浪费粮食!吃不了我就给你喂点巴豆,把肚子腾空了,继续吃。”
拾方可不敢惹大夫,不然有的受的。只好上前揪了一块,塞进嘴里。
一瞬间,味蕾炸裂。他蹲在干呕不止。
五师兄:“太臭了,熏的我头晕目眩。我跟娘子要下山吃饺子,好好补补。”
“我也要吃饺子。”
“我也要下山,我想吃豆腐包子。”
“师傅怎么办?”
“师傅还没起呢!不要吵他,他有起床气。”
“那走走走,反正不缺银子,我们下馆子去!”
众人一窝蜂离开这臭烘烘的地方。
阿兴愁眉苦脸,捂着肚子。
“少爷,这臭东西怎么办?你真要吃啊?”
“哼,我脑子被驴踢了,吃这个?拿去给驴吃吧。驴不吃留给狗吃。”
“好吧。”
“你也去吧,跟他们吃好的去!”
“你呢?”
“我去蒸只鸡,再烤个鱼。不用担心。”
阿兴兴高采烈的追着众人而去。
拾方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
山下小镇的饭馆里,九寻想出一条妙计。即可以免除挖石头的辛苦,又能省去盖房子的繁琐。
那就是,在山门道观下的不远处,挖一个窑洞。冬暖夏凉,很适合两头驴避寒。
八师姐与陆小六夺回了做饭大权。
一顿饭的功夫,众人花言巧语,哄的阿兴乐不思蜀,将拾方的老底交代得干干净净。
三师兄宣布:“第二步计划正式启动,时光回溯!”
回山的第二天,九寻掐着时辰来到拾方院外等候。就在阿兴出门喂驴的时候,她趁机从门缝挤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拾方正裹着个帐子,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哼,给你披风你不要,还拿去给驴穿!现在知道冷了吧?”
拾方有些听不懂。
“给谁?给驴穿?我什么时候把披风给驴了?”
“你还不承认?要不要跟我去看看?看披风到底在不在驴身上?”
拾方恍然大悟。
“是阿兴干的。他不知道披风是你送的。”
“你以为让他背黑锅,我就能绕过你了?说我针线太差,比不上你府里的丫头。我肯给你做衣裳就不错了,哪儿来的脸挑挑拣拣?”
“喂,本少爷都说清楚了。你爱信不信。”
“你这个性子啊,比茅厕的石头还硬。以后出门了小心点,被打了我可不帮你出头。”
九寻放下手中的食盒,扭头就走,头也没回。
拾方捏了捏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大清早的,抽什么风呢?还教训我!不过,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
他打开食盒,看见一叠梅香雪花糕。酥脆的绿皮里,满满都是雪白的芋泥,散发着梅香。
“好东西,外头能买得到这个?”
他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个。
“嗯嗯,原来的味道!”
拾方眉开眼笑,赶紧打开第二层。
下面放着一碟子甜酒腌海棠。红彤彤的果子一入口,立刻散发出清甜的气息,还带着酒香。
“好久没吃到了。她到底在哪儿买的?”
第二层被挪开,底下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
看上去只是一碟切碎的小咸菜,可拾方眼睛一亮,口水差点流出来。
“骨醉春香!绝了!”
拾方迫不及待抓起一撮放进嘴里,满口生香,无比满足。
师兄们都在后山挖窑洞,师姐们都在扎围栏。
拾方的午饭晚饭都是三师兄装好了送来的。这一整天,他快乐的像老鼠,走个路都哼着小曲儿。
连续三天,九寻没来跟他吵架。
又连续两天,九寻还是没来烦他。
拾方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总想着那骨醉春香,做梦都在流口水。
终于,他忍不住下山转了半日,又进城转了半天。可仍旧找不到卖骨醉春香的饭馆。
第七天,窑洞挖成,篱笆扎好。两头驴乔迁新居。为了庆祝这隆重的日子,众人决定再下山吃顿好的。
第八天,拾方急急赶来。
“我也去。正好快到重阳,该回家看看二老才对。”
九寻正想取笑他两句,忽然瞥见他穿着那个驴穿过的披风。刚要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呛得她咳了两声。
“笱师姐没事吧?该多注意身体才是!”拾方上前关心。吓得九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事没事。倒是你,腿脚不便还爬山,会不会太勉强?”
拾方:“不勉强。多活动,才能恢复的好嘛。欸,师姐气色不错,就是打扮素了点。”
九寻:“素吗?我是道姑欸,打扮的太艳不合适吧。”
拾方:“不穿红戴绿,可以稍稍装饰。怎么头发上也不戴钗环?上次不是买了些首饰吗?”
八师姐:“看了看没买,嫌贵!”
陆小六:“不是有个雕猫木簪子吗?木头可不能捂着,不然要发霉的。”
九寻只好拿出来,准备随便戴上。可拾方的手伸过来握住簪尖。二人拉拉扯扯起来。
“我帮你戴吧。方便!”
“不用,我自己来。”
“何必这样客气呢?”
“小事一桩,不必费心。”
“前几日赠饭之事师弟我都记着呢,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推阻?”
九寻一拍大腿,放了手。
“哈!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还有没有出息了你,纠纠缠缠竟然是为了几盘吃食?”
拾方正使劲着呢,没料到九寻突然放手。出于惯性,他的胳膊猛地收回,拳头砸在了自己肚子上。
“啊!”一声惨叫。拾方松开了手,簪子插在他的肚皮上晃晃悠悠。
众人的惊叫此起彼伏。
陆小六:“喂!想知道美食在哪里买的,直接问啊,用不着切腹自尽!”
八师姐:“为了口吃的,至于吗?”
九寻:“苦肉计,想引起我们的同情?”
五师兄上前,一把撕开拾方腹部的衣衫。
七师兄查看片刻:“还好,没伤到内脏,只刺破了皮肉。不过伤在这里,需要缝合一针。不然,伤口可能腐烂流脓,肚子出现一个洞,里面的东西会……”
拾方颤抖的手一把握住七师兄的肩。
“别说了,赶紧缝!”
“现在没法缝,先回观里。”
五师兄拦腰抱着拾方就往山上跑去。
九寻朝着拾方的背影大喊:“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点心!双份好不好?”
这一次意外受伤,拾方吃到了记忆中的金银南瓜盅、黄米糖莲藕,竟然还有春夏才有的米醋扮榆钱。
榆钱是盐漬过的,清甜的味道已然不在,可那一点点涩味还留在舌尖。
拾方躺在床上嘴角噙笑,脑海中全是小时候在深山里生活的片段。
“除了榆钱香椿,还有松仁、素肉根、红刺芽,等常吃的野菜。如果能全都尝一尝,再给我身上扎十个洞我也愿意!”
受伤第五天,九寻送来一个瓦罐。
拾方面上不为所动,敷衍的支走了九寻。
九寻前脚刚走,拾方就迫不及待打开瓦罐。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狂烈的愤怒。
他飞起一脚将瓦罐踢飞。瓦罐砸在木门上轰然碎裂,碎片中是一个个炸的金黄的蝉蛹。
九寻还没走远,忽然听见巨响,顿时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看看。
没等她下决定,门已经被踹开,拾方双眼微红鼻翼微动。
“是阿兴告诉你们的?”
九寻见他是真的生气,便不敢再嬉皮笑脸,连忙上前几步挡住路,生怕他去寻阿兴麻烦。
“别怪他,是我给他灌酒,套他的话。”
拾方低头,突然看见九寻发间别着三枚不起眼的小蝴蝶,是以干草编织而成,双眼一眯。
九寻从他的眼中看见了煞气,心下一凛,当即抽出腰间的匕首横在拾方喉结前。
拾方抬起的手没有停顿,依旧挥了起来。
九寻吓得闭上了眼,手中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向后挪了半分,没有割伤他的咽喉。
被扇巴掌的剧痛没有出现,头上吹过一阵风。
九寻睁眼一看,看见拾方握着那三枚小饰品大步走了回去。
他扬起一阵阵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