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办丧事的活计,陆小六可算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除了不会开坛做法,其余的事他都能掺上一脚。从元宝纸钱到纸人纸马,从宴会排场到吊丧说书,没有他不会的。
三人请了五师兄出山,以内力震碎木头,磨成木浆,制成火纸,扎了纸人纸马等物,便前往刘员外家毛遂自荐。
刘员外本就好面子,一看那些纸扎的东西样样俱全,活人家里有的,他们都能做出来。又听了一段书,听得欲罢不能。当即定了价钱,让他们四人好好操办。
刘家小妾下葬那日,陆小六说的书令在场众人泪流成河。青云丧葬团成功出道,名声迅速流传开来。
这宗生意,他们赚了四两银子。刚好可以付拾方的汤药费。
要知道,说书可不是个简单的营生。不论是红白喜事,不论高门大户还是街头巷尾,人们总爱请个说书人,说些奇闻异事来热闹热闹。
若是翻来覆去就会那几个故事,这说书人的身价可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陆小六不同,像他这样脑子里装着故事金矿的人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另一个。
可称作是天选说书人。
颜府,人们连席面都顾不得吃,听得如痴如醉。
“说时迟那时快,杰克肉丝深吸一口气,随着那断成两截的船尾,一起沉入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她的娘亲远远望着这一切,却无可奈何,只能无声落泪。”
巡抚家的老管家擦了擦眼泪,实在舍不得走。身后的小厮急得直跳脚。
“我们实在不敢耽搁了。还要回去复命的呀!”
两位老管家这才两步三回头的离去。
帷帐后,另一位说书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故事不错,可高低起伏不当,全无节奏,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哗众取宠罢了,岂能长久?”
八师姐凑上前:“你这么厉害,那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接下来三个月里,我们轮流说书,不许重复。谁得的赏钱多算谁赢!你敢不敢?”
那说书人抚着山羊胡得意一笑。
“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书三十年。连巡抚家寿宴都特意请了我去。岂会败给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我若赢了,你们的酬劳全归我。如何?”
八师姐全然不怕。
“一言为定!你若输了,我不光要你的酬劳,还要你的赏钱!不过,我们之间的赌局,你不许说出去。”
那老头儿只当她怕输怕丢人,便得意应下。二人当即立了字据,签字画押。
“嘿嘿,冬天的酒肉粮食就要到手啦!”
九寻原本以为,自己见到颜家人,可能会愤怒,会歇斯底里失去理智,会伤心难过。
可是,她看着颜家浩浩荡荡的那么多生面孔,她的心里异常平静。
“恨意,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本就没有情,哪儿来的恨?”
刺史大人颜征一身素衣,头顶白帽,在七八个小厮的搀扶下哭的几乎晕厥。
九寻觉得可笑的很。
“瞧瞧,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做给谁看?”
五师兄一副马夫打扮,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捧着一碗席面吃得很艰难。
“人家本来就死了亲娘!喂,笱师妹,再怎么说,棺材里躺着的也是你亲祖母。要不,悄悄找个没人的地方磕个头?”
九寻勒紧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生怕露出蓝眼睛。
“面儿都没见过,祖你个头啊!爱谁谁!不过,瞧这排场,颜家够有钱的啊!”
五师兄翻了个白眼,把碗筷随手一丢。
“有钱是有钱,可也太抠了!席面里不是白菜帮子就是萝卜条子,难吃死了。虽说孝期不能吃肉,但可以多放点炸豆腐炸素丸子嘛!一点油星都没有,真小器!”
九寻嘴角一勾。
“喂,五师兄,你说,他们家产这么丰厚,是不是该有我的一份儿?”
“嗯,是该有你一份儿!”
“即便我被赶出去了,这十几年的折磨我可是受完了。按六师兄的说法,我是不是该找他们要十几年的抚养费和精神损失费?”
“该要!还有你的嫁妆,也得要!”
“还有我娘的精神损失费和赡养费,以及月例银子!官家小姐,一月能得二两银子。一年二十四两,十六年就是三百八十四两。”
“为什么不是十七年?”
“因为刚出生不是零岁,而是一岁啊!我今年十七岁,刚好过了十六年。我可不占他便宜。”
五师兄:……
“加上以上种种,收他五百两不过分吧?加上我娘的一份儿,就算一千两好了。”
五师兄一口面汤喷了出来。
“一,一千两?笱师妹,一千两银子能买下颜府的宅子了!我们要是真偷走这么多,必定惊动巡抚大人。到时候,全城搜查,我们哪里逃?再说了,我扛着一千两银子该怎么跑?墙头都翻不上去,就会被人打死了。”
九寻认真纠错:“不是偷,是取!取回我应得的,很过分吗?再说了,银子拿不动,可以拿宝贝抵嘛!一颗夜明珠就值三百两了,金啊玉啊,随便拿一些就够了!”
“五师兄,当官的就没有不贪的!我们不拿他库房里的宝贝,专拿他密室暗格里藏着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嘿嘿,谅他也不敢报官。探查暗格密室的事儿,就交给师兄你了!”
二人奸笑。
入夜,五师兄换了夜行衣在屋檐下的梁上游荡,比山里的猴子还灵活几分。
可是,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把颜征的书房卧室,连带着老太太故居都翻遍了,竟没有找到密室。
“奇怪,难不成,这颜大人真的是个清官儿?不可能!”
五师兄爬上一颗老松眺望。想看看这颜府的布局。
颜家人都在守灵,各个屋子都黑灯瞎火。可后院西北角却有几星灯火闪动。
西北角的小院儿修在小山坡上,沿路开满了各色菊花,显然是费了不小功夫特意栽的。
院儿虽小,可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秋千花架样样齐全。
五师兄趴在花丛里,等阁楼的灯火灭了,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天窗翻进屋子里,挂在房梁上。
借着月光,他看见屋内陈设颇为奢华。紫檀木的桌椅香味独特,山水花鸟的屏风极为惹眼,妆台立柜无不描金,拔步床上挂的纱帐都如青烟一般缥缈。
“哇!真的好有钱!要不,就偷,呃不,就拿这里的东西吧。首饰盒里肯定有好宝贝!”
就在五师兄翻身而下的时候,床头的轻纱猛地一旋,如灵蛇一般朝他袭来。
五师兄一眼看出此人内力不强,招式花哨,不是练家子,要么是卖艺的,要么是舞娘。
他无心恋战,抽出靴子中藏着的短匕将细纱搅碎,掐着那人的脖子,将人按在拔步床里头,想将其打晕。
没想到,青纱帐内另有乾坤。床顶盖下竟镶嵌着几颗夜明珠。
绿朦朦的光下,那女子香肩半露,青丝散落,那张脸妖媚娇俏,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女子竟然不怕,原本推着他双肩的手一滑,从他的胸口滑下,转而掠过肋骨,朝着他的腰脱摸了两把。
“咦?不是老爷啊?小郎君~身子好结实啊!姐姐喜欢的!不知脸面眉眼如何?给我看看吧。”
说着,她竟真的伸手去扯他的面巾。
五师兄腾空而起,向后飞掠七八步,心中诧异。
“我,我这是被调戏了?算了,还是快走吧。”
他正要飞身攀上房梁,却看见那女子迅速爬起来。
“别走啊!你要是敢走,我就喊人了!外面的守卫武功可不低!你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五师兄噗嗤笑出了声。
“喂,大娘,我是飞贼,不是采花贼。你要是想男人了,去找个守卫凑合一下,别烦我哈?”
女子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大娘?我大你个死人脑袋,姐姐我才二十八!喂,你让我看一下脸,我就放你走。”
五师兄累了小半夜,起了玩儿心。
“不行。露了脸,以后该怎么做贼?”
“我绝对不说出去。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跟旁人说了你的长相,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现在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我看你床头有男人的头冠。你是颜家的小妾吧?”
“是啊,可我并不打算一辈子做一个老男人的小妾!大侠,你就让我看一下嘛!”
“哦~原来你是想找个顺眼的,然后和人家私奔啊。有志气!不过,我长相一般,且不近女色。”
“别走别走!一般不一般我说了算!不近女色的话,把我当男的不就成了?都好说!”
五师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无聊!”
“喂,英雄,你是不是在找颜家的密室啊?我告诉你在哪里,你让我看一下好不?”
“你知道在哪里?别是诓我的吧?”
“那我先告诉你,等你去偷了宝贝,再回来让我看一下。如何?”
“好!”
“密室就在书房天花板上。香炉顶正对着的那块石板就是入口。后面有个小阁楼。里面就是他藏着的宝贝,价值连城哦!快去吧。”
五师兄狐疑片刻。暗想:“即便是个圈套又如何?反正我身上有收缴来的天罗地网,自保不成问题。去就去!”
他飞身翻出天窗,忽然又把脑袋伸进屋子。
“喂,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女子轻笑:“不回就不回呗,反正你偷的也不是我的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会回来的,毕竟,我这么美的人可不多见。”
五师兄嗤笑:“我还真见过比你美的。不过,你是个神经病!哈哈哈。”
他依言进入密室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小小阁楼里宝贝多得很。
拳头大的夜明珠、金枝玉树、东海明珠、各色宝石、金条两箱、五彩琉璃茶盏酒杯好几套。
五师兄这样自诩不贪财的人都忍不住手心出汗。
“不行不行!盗亦有道,拿够数目就走!”
他颤抖着双手抓了十根金条,取了一盒珍珠。
“不行不行,好想都拿走啊!怎么办?”
犹豫片刻,计上心头。
他果断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搬了好几趟,藏到巷尾枯井中。
井底,九寻看着那么多宝贝两眼发直。但她心里清楚,这么多宝贝,她根本吞不下。
二人商量片刻,又想出一条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