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事而已,这和你们现在的任务并不冲突。”杰森理所当然,“如果想让坎踏玛库彻底从比特丹的土地上消失,那么我的话你们必须要好好听着。”
“您也不相信神?”克莉丝汀疑问,她以为比特丹的人即使不相信,也会对坎踏玛库尊敬有加。杰森竟然直呼其名讳,甚至比沙利文还要激进。毕竟沙利文只是想控制教会,而杰森却想让教会消失。
杰森的五官依然柔和,他看着克莉丝汀和埃莉诺,微笑着说道:“也许和你们所想不同,我并非完全归属于女皇陛下,只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停留在比特丹。向你们拜托的事也是我来到佐督伊什的目标,我与女皇定下契约,她会给我提供必要的便利,作为报答,只要我的目标没有完成,就留在这里为她出生入死。”
“听上去这件事对你很重要。那就说说看,教会到底是如何在比特丹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埃莉诺回复,蓝眼睛中盛满认真,一眨不眨地盯着杰森,像是要看透围绕着侍卫的迷雾。
“这个嘛,如果想得知线索全貌,那你们必须应下我的请求。”杰森卖了个关子,但没等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反应,他就自顾自地继续,“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坎踏玛库的传说故事,他常常化作不同的身份,在世间行走,教导人民。”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障眼法,模仿真神所做的替身。”杰森冷笑着补充,“实际上,在这些‘身份’以外,他还有一个‘本体’,这才是他存在的关键。”
埃莉诺点头。“确实,世界各地都有神伪装成凡人的故事。”
“如果我说坎踏玛库是非人非神的邪物,你们可以接受吗?”杰森话锋一转,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羊皮做的小包裹。
不过两根手指并在一起那么宽,还被闪闪发光的金丝绳紧紧缠绕着,在包裹正中心则是一个绘制着奇怪咒语的吊牌。
纵使是浏览过古代魔法文献的克莉丝汀,也辨认不出咒语所使用的语言。
杰森引着她们来到一张大理石圆桌前,慢条斯理地解开这些古怪的金丝绳。当他的手触碰到吊牌,金丝绳像被灼伤一般纷纷躲避,缩进羊皮下方。他打开一层层的羊皮,包裹在里面的,是一小截细细的黑树枝。
仔细一看,树枝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聚集着无数微小的凸起,像蛆和肉芽在树皮下面活动,顶起了表面。
埃莉诺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看上去有点恶心。这是什么树?”
克莉丝汀沉吟,伸出手揪住羊皮的一角抬高,‘黑树枝’没有顺势滚动,而是保持在原地——但克莉丝汀也发现,‘黑树枝’靠近羊皮的那一面像融化了一般,牢牢地黏在羊皮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树’。”克莉丝汀变得无比严肃,板着脸看向杰森,“这是邪魔的骨头。”
“完全正确。”杰森俏皮地打了个响指,埃莉诺突然感觉杰森变得放松许多,“这是坎踏玛库的一小块骸骨,按照教会的说法,坎踏玛库神的‘圣骸’。”
“坎踏玛库已经死了?”埃莉诺脸上的疑惑被杰森尽收眼底,她以为神、恶魔之流都是永生的。
“按照人类的说法,确实如此。坎踏玛库留在人间的只剩一副骨架。但邪神和真神一样,他们会以人的身体‘降临’,却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去。所以这些骨头也可能成为他再度降临于世的锚点,教会一直严防死守这个秘密,也是为了避免别人破坏骸骨,以免坎踏玛库不能再插手人间。”
杰森指了指自己,还有埃莉诺和克莉丝汀,“我们就是破坏骸骨的人。”
埃莉诺听懂了。“那剩下的骸骨在哪里?”
“根据我的调查,它不在别处,就处于国家大教堂的正下方。每当我路过教堂附近,这一块骨头总是微微发热,应是靠近本体的原因。”
杰森将这一小块骨头收了回去。“总之,我希望你们在洗礼的那一天可以想办法去毁掉坎踏玛库的圣骸,不要留给教会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在皇宫内的注意事项,就带着她们一起去找兰娜和莉莉安了。
走在皇宫中,埃莉诺发现杰森对待其他侍从并没有和对她们一样熟络,就像他并非侍卫的一员,而是沙利文从宫外随便捡来的一个勇士。
克莉丝汀晃晃脑袋,她可实在搞不清楚这些贵族大脑都是怎么长的。从安德里安到沙利文,怎么都喜欢从外边捞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当作自己的副手。
她选择性地忽视掉自己也是被埃莉诺从王宫外边捞过来的人。
*
接下来的日子,整座佐督伊什都笼罩在热闹紧张的气氛中,人人都在为新任女皇的洗礼仪式而忙碌着,除了在皇宫一角暂时栖居的四人。埃莉诺躺在一张长长的软椅上,翘着小腿闭着眼,感受太阳在秋日愈发减少的热量。
这几日她们将皇宫中能走的地方差不多都走了个遍,尤其是那座精妙绝伦的花园。整座花园外围被精心修整过的高树所围,里面则是一弯精巧的水池,水池中三三两两地漂浮着几只梳理羽毛的天鹅。
克莉丝汀坐到埃莉诺的旁边,紫罗兰的眼中倒映着天鹅们优雅的身影。自从那日山洞中,她无意撞见几个流浪汉化身天鹅后,她就对这种漂亮优美的动物难以直视了。
毕竟现在她怎么看,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几张疲惫邋遢的脸孔。
忽然,一点异样清风般划过克莉丝汀的心灵。她死死盯着水池中的天鹅,看着它们的羽毛,它们的花纹。克莉丝汀注意到,每一只天鹅都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小特征。
不像公园中的那些,皇宫中的天鹅更喜欢像沙丁鱼般聚集在一起。而靠在天鹅群外围的那只,克莉丝汀发现它嘴壳上的花纹,竟和那天在山洞中遇到的、第一个变成天鹅的大胡子流浪汉出奇相似。
埃莉诺抬头,看着坐直身体的克莉丝汀。“那些天鹅应该就是比特丹的皇子们。”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和克莉丝汀说这件事,于是热心地向她科普乱七八糟的皇室纠葛。出乎意料,这次克莉丝汀没有反驳或者嘲讽贵族们自作孽,而是安静地听埃莉诺讲故事。
克莉丝汀只觉得有一些断裂的线索慢慢地连了起来,山洞,流浪汉,皇子,天鹅。皇子们离开家乡,因为失去仆人们的精心呵护,他们娇贵的衣物也得不到保护,经过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在克莉丝汀的眼中已经成为破布。
“……比特丹的地盘这么大,要是找他们的住所,估计也要好几年,所以我想先斩段教会的这条路,再与沙利文沟通,让她自己去找那些兄长。”埃莉诺说着说着,发现克莉丝汀完全没在听,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你有在听我说吗?”
克莉丝汀的思索被拉回现实,立刻将埃莉诺从长椅上扯了下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繁茂的树后,隐藏起两人的身形。克莉丝汀还向后看了眼,确认那些天鹅应该听不到两人的交谈。
“你想到什么了?”埃莉诺不解,伸手抚平裙摆上弯曲不平的褶皱。
“我想,也许我知道那些皇子们的藏身之处。”克莉丝汀压低声音,尽量地只让埃莉诺听见。“告别维罗卡以后,我在飞往佐督伊什的途中曾在山洞中过夜,除我之外,那里还有七名不认识的奇怪男人。”
“第二天早上天还微亮,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长出翅膀化为天鹅,从悬崖上飞离。”克莉丝汀靠在树干上,“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受了诅咒,没想到这里面竟然大有乾坤。”
埃莉诺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即使压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透着激动。“天啊,那你这是误打误撞中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她立刻迈开步子,就从树荫中走出。克莉丝汀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埃莉诺满眼理所当然:“去告诉沙利文,我们完成了一部分任务。”
克莉丝汀恍惚,举棋不定地停留在原地。她还没想好是否要告诉沙利文,毕竟一口气杀死这么多人,她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
埃莉诺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各国皇室的失败者下场均是如此,很少有和谐共处的兄弟姐妹。如果沙利文不处死这些天鹅,难道他们不会对她心存怨恨,甚至在夜间爬上她的窗台,用手中的匕首戳穿她的喉咙?”
虽然别的国家没有向比特丹这样,将骨肉相残正大光明地公诸于世,但私下里的肮脏手段,埃莉诺看都看烦了。
“沙利文只是干了所有国王该干的事,我们应该支持她。”埃莉诺正色,“别被那些男子的历史所欺骗,他们最喜欢宣扬自己的和蔼可亲,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吞吃同胞和朋友的血肉。换句话说,如果比特丹的至高处不是沙利文,我们还能好好地活在比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