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埃莉诺蹲在一家卖武器的商店门口,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的铁匠打铁。
火花纷飞,和铁匠熟练的铁锤形成了一种铁与火的和谐。埃莉诺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看的入了迷。
不久,一把铁剑就初见雏形。
“好手艺。”埃莉诺赞美道。
挂在腰间的赫菲达尔竟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指责她是个朝三暮四的坏主人。埃莉诺伸出手去,轻轻地拍打着赫菲达尔的剑鞘。
“好啦,我也没有说你不好看的意思,”她有点无奈,“一把剑怎么这么小心眼。”
赫菲达尔忍无可忍,敲了一下她的大腿。
“好痛!”
克莉丝汀从旁边的商店里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人剑交战的场面。
周围还聚集了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克莉丝汀扶额,不是说好了谨慎行事,这才几天就要整一个大新闻?
她一手按住挥舞拳头的埃莉诺,一手按住正要痛击主人脑袋的赫菲达尔:“你们两个都轻省一下,行不行?”
埃莉诺抬起头看克莉丝汀。小女巫没穿她那件女巫披风,染成绿色的发丝绑成两个麻花辫,像一个古灵精怪的乡下姑娘。女巫特有的神秘感可是一点都没显现出来。
不对,克莉丝汀这人好像本来也不怎么神秘,有的时候她比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还要热衷于物理攻击。
埃莉诺脑补着,发出嘿嘿的笑声。
被她冷落在想象之外的克莉丝汀和赫菲达尔:?
正如兰卡洛所说,比特丹放松了对巫师的追捕,但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开魔法材料相关的店铺,在这种情况下,克莉丝汀自然也不敢带着女巫帽子晃悠。
克莉丝汀的魔杖又被委屈地变成了一把剪刀。她本人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蹲在旅店读书。试图将潜在的危险抵抗在旅馆之外。
与此相反的是埃莉诺,当她注意到比特丹的镇子上既没有自己的通缉令,也没人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放飞自我,东看看,西瞧瞧,每天都会从街上买一大堆的怪玩意回来。
今天克莉丝汀终于打算出门采购些补给,已经将镇子混熟的埃莉诺自告奋勇当她的向导。等到夕阳西下时,两人抱着装得满满东西的纸袋走在街上。埃莉诺拿出一个绿色的球:“这是什么?”
“卷心菜。”
“卷心菜不是一条一条的吗?”
“它在地里的时候是球形,但当它被摘下来,它就会在厨师手里进化。”
两人说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口水话,一直溜达到小镇教堂前面。
比特丹信仰一神教,作为唯一神的坎踏玛库,他的教堂在每个城镇都会设立一个,供民众前来礼拜。
埃莉诺歪着头,向栅栏里面望去。
大部分人已经在白天做完了礼拜,所以教堂的门口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同样带着白头巾的妇女围着一个老修女嬷嬷聊天。
“要不要进去看看?”埃莉诺向克莉丝汀试了个眼色。
“让女巫信仰一个光明神?”克莉丝汀挖苦她,“这好想法是谁教给你的?德顿布雷的教会吗?”
“我只是很好奇她们都在看些什么。”埃莉诺嘟囔一句,“那你在外面等我。”
她把纸袋放在克莉丝汀脚边,自己推开了教堂前园的栅栏门。
正在和妇女聊天的修女嬷嬷见了埃莉诺,伸手将她拦住:“亲爱的,你的服饰不对。”
“服饰?”埃莉诺检查了一下裙子,干干净净,没有沾上污水和灰尘。而且她穿得够保守了,肩膀和胳膊都缩在长袖里。
“是你的头发。”老嬷嬷温和地摸了一下埃莉诺张扬的金发。“你是外国人吗,孩子?比特丹的妇女在她们六岁以后都要带着头巾。”
埃莉诺一摸脑袋:好像是这样。
她就说镇上哪来那么多目光,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喜欢她的美貌,自己还高兴了好一会呢。
“是的,我是德顿布雷的旅客。”埃莉诺连忙道,“冒犯了您,真对不起。”
“没关系,”修女嬷嬷做了个祈祷姿势,“不知者无罪。跟我来,我教你折头巾。”
妇女们听了这话,和修女嬷嬷告别离开了。
埃莉诺跟着修女嬷嬷走到教堂里面。从外面看不出来,走到教堂里面后,埃莉诺发现空间很大。一排排的长椅最前方,是一个看不出面目的老人雕像。
但她莫名觉得,这老人还挺慈祥。
看出埃莉诺的好奇,修女嬷嬷向她解释:“这是我们唯一的主坎踏玛库,他常以慈祥老人的形象出现,为人间的受难者献上赐福。”
“原来如此,那他为什么没有脸?”
“神本无面目,非父非子。当他降临时,谁也无法记得他的面孔。”
老嬷嬷将埃莉诺的金发小心盘起,将头巾用顶针固定好。“这样就轻省多了。”她对自己的手法很满意。
埃莉诺想:“还好莉莉安不在镇子里住,不然天天顶着那么多头发,她的脖子都会累断吧!”
她又想起来:“嬷嬷,这座教堂只有您一个人负责吗?”
“还有其他几名修女和我一起打理,周围的好心居民也会在忙碌的时候搭把手。”修女说道。
“这里没有主教吗?”
“镇子上的教堂是没有的,但是主管着附近市镇的区教堂会有主教。孩子,你想去见主教吗?”
“我有一个朋友是比特丹人,她母亲想让她去主教那边干活,但她不想去。”
“那可能是没这个福气,”修女感叹,“能够去更大的教堂是我们一直期盼的事呢。”
“不过,最好的还是位于首都的国家大教堂。听说那里的地底埋藏着神的骨骸。越接近神,我们的灵魂就会越圣洁。”
“神也会死吗?”埃莉诺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修女嬷嬷。
“神不会死,但祂会抛弃在人世间的躯壳。”修女领着埃莉诺的手,慢慢将她转过身子,正对着那座模糊的雕像。
“我们每个人在经历人间的痛苦后,都会抛弃躯壳,回到神的身边。”修女慈爱地搂着埃莉诺的肩膀,“即使你并非比特丹人,但只要我们信奉着同样的神,我们便是兄弟姐妹。”
“是这样吗。”埃莉诺的嘴角轻轻扯动着,一句话从她的身体里溜出来,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诚地忏悔你的罪过,向神献上你的真心。”
沿着修女嬷嬷的双臂,埃莉诺走到神像的正前方。那里铺着一块装饰不凡的毯子,面前放着金水盆,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低下脑袋。
修女走到她的身边,用一个金碗在水盆里舀起了水,就要往埃莉诺的头发上浇去。
一阵火烧般的疼痛涌上了埃莉诺的大腿。赫菲达尔的剑柄此刻成了一块火红的烙铁,黏在她的皮肤上。
埃莉诺突然一个激灵,向后仰去,圣水没能扫过她的额头,沾湿了她胸前的衣服。
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着正在进行的洗礼。
“对不起,嬷嬷。”埃莉诺颤抖着嘴唇,“今天我也许不能……”
修女将金碗放置在水盆旁边的一块羊羔皮上。“没事的,对一个外国人来说,可能这的确比较困难。”
她亲了亲埃莉诺的额头:“愿你今晚有个好梦。”
*
埃莉诺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走出教堂。她蓝色的双眼盯着前方,就像那里会自动为她开辟出一条道路。顶着这样奇怪的眼睛,她无视了站在一边的克莉丝汀。
“你怎么了?”克莉丝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埃莉诺在原地小小地跳了一下,“我怎么了?”
克莉丝汀的表情看上去像喝了三杯止咳糖浆。
“你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她气呼呼地将埃莉诺的纸袋提起来,还给对方,“我站得腿肚子都酸了。”
要不是自己不能进教堂,她死活也要把这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朋友揪出来。
埃莉诺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在天空的尽头。教堂前边的路灯昏沉沉地亮着,一个点灯人朝着两个形单影只的年轻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继续赶往下一盏路灯。
真奇怪,明明才过去了几分钟的样子。
不过进了教堂之后,埃莉诺感到一阵平静的恬乐,这种感觉如同泡在雪地里的温泉,让她有点上瘾。
“教堂里的东西很好看吗?”克莉丝汀还在喋喋不休,“教会总是从他们教区的人民身上搜刮出来金银财宝,然后装饰在他们的老巢里面……你有在听吗,埃莉诺?”
一阵微风吹起了埃莉诺的白头巾,“啊哈。”她心不在焉地说道,“不过我倒也遇到了点怪事。”
她本想详细地跟克莉丝汀解释她差点皈依坎踏玛库的事,但当她开始回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整个的流程了,只有修女嬷嬷拿着盛着圣水的金碗。
她的大腿好像又被烫了一下。
“赫菲达尔刚刚无端地发热。”她将赫菲达尔从剑鞘里抽了出来,此刻的剑柄已经恢复成金属特有的冰冷,“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了。”
“把剑带到教堂里,修女还真的挺心大。”
“要我说,这种地方最好还是少去为妙,”克莉丝汀的脸色很凝重,“赫菲达尔本身就具有些力量,如果和教堂中的圣术犯冲就糟了。”
“但愿如此。”埃莉诺轻轻地把剑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