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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井迷案 第7章 遗城

作者:黄扬苏幕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5-06-30 17:23:47 来源:文学城

(一)这是哪里

我醒来时周围一切都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晕头转向,浑身瘫软乏力。我简直不相信自己还能活着。刚刚分明被水冲进六角池,连头发都湿透了,但我所处的这个空间却非常干燥,没有水声,也没有冷风和潮气。我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衣物竟是干的。我挪了挪身子,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东西上,应该不是地面,地面温度很低的,身上还压了厚厚的东西。我缓缓用手去试探周围,没有摸到我的背包,更没有摸到任何其他东西,心道不好。但在这黑暗中,我根本无法分清方向,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更不敢随意呼救。这个鬼地方有活人的几率很低吧。

我缓缓起身,发现自己竟然是光脚的,踩在了软软的东西上。我浑身冒出一层冷汗,原地挪动一圈,周遭一点光源都没有,完全看不见路,焦虑又瞬间涌上心头。段真在哪里?她在这附近吗?但是强大的恐惧感束缚了我的行动,我不敢发出声音,就连动作都很轻,生怕惊动了隐藏在黑暗中什么不明生物。

逐渐,我听到附近有声音,吓得一动不动,浑身僵硬。我心想千万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但那声音就是朝我过来了,细听应该是脚步声。

“是段真吗?”我想那应该是人的脚步声,两只脚有规律地走动发出的踏步声,便用气声轻轻试探道:“段真?”

脚步声在很靠近的地方突然停了,紧接着随着“吱啦”一声,我眼前的黑暗像突然被撕破了一般剌出一道大口子,明亮的光线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慌忙用手遮光,向后背过去。

“嗯?你醒啦?”

段真的声音!

我把遮光的手放下,往前走了半步,眯着眼睛看清楚,段真高挑的身形在光前映出来,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道:“你还活着!”

“什么鬼,我活着,你也活着,咱俩都没死,”段真绕过我,又“哗”的一下拉开一个东西,又一阵刺眼的光照射过来,我瞬间看到了我所处空间的模样。这里是,是一个……房间?

“这是……”我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无疑跟家客栈似的,有床有窗有桌有凳,只是空间很小而已,我刚刚听到的“吱啦”一声是木门被段真拉开的声音,“哗啦”一声是段真拉开了窗帘。而我一开始醒来疑神疑鬼是在床上。

我的头又晕了,难道我失忆了?我用手捶捶脑袋:“我们在哪里?刚刚不是、不是还……”

段真站在床边看着我,说:“这个不急,我一会儿告诉你;你现在有点发烧,先把这碗姜汤喝了。”

我竟一直没发现段真手上端着一个碗,她走到我身边,将我扶到床上坐着。我问:“你姜汤哪儿弄的?”

“阴娘给做的。”段真坐在我身边,用汤匙搅弄着汤里的姜丝,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而我眉头紧皱,想着阴娘是谁,这里是哪里,该不会我已经死了,阴娘就是孟婆那样的人吧,她也会熬汤……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看向段真:“阴娘是谁?”

“阴娘是把我俩从水里捞出来带到这家客栈的人。”段真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就像刚刚我们经历的根本不算什么一样,“她是客栈的老板娘。”

段真把汤递给我,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开始陈述一件我意识之外的事。

我在段真之前被漩涡卷紧六角池,我在进去的一瞬间差不多就没有意识了,只是感觉越来越冷,一直在坠落。但是段真看到了水下的情景。

我们通过六角池被卷入一个U型的地下水道,水的本色就是透明的,蓝色的荧光来源于水下的一个类似于轮盘的机械,那个轮盘跟我们现在所处的房间差不多大,表层涂满了蓝色的矿物颜料,手电筒照上去很刺眼。这水底还有一些黑黑的生物,有尾有鳍,贴在轮盘上,像是在沉眠,也不游动。段真推测应该是鱼类。在快要沉底的时候,我们俩在轮盘上方打了个转,向U型的另一条水道迅速上浮。

“相通的水道水的浮力不会有差异,我猜这应该是利用了虹吸的原理,”段真若有所思道:“只是我不能理解,那个地方到底是用来干嘛的,会有水浮在天上,我们是不是触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灌进来无色的水……还有,为什么要挖掘那样一条奇怪的U型水道?”

我摇摇头。段真看我状态不好,停止了发问,继续将我失去意识后她的见闻长话短说。

浮出水面后,段真看到天边的火烧云知道已经到了傍晚。但在沙漠地区,即便是已经到了晚上太阳也很大。那时的我已经是昏迷状态,但是段真的意识还算清楚。那是一片沙漠中的湖,湖边不远处能看见一个小村庄。她一手托着我的腰,借助浮力拉着我往前游,没一会儿脚就能够着地了,于是段真扶着我蹚水走到岸边,遇到了一个村民,就是阴娘,她是来湖边打水的,见我们是从湖里出来的,看我们衣着知道应该是落水的外地人,在沙漠里迷了路,于是带着我俩去她自己的客栈先住下。

我喝完了姜汤,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段真,问:“这里既然是客栈,说明是旅游景点吧,你试过了吗?有信号吗?可以拨出电话吗?”

段真看着我,让我先躺回被窝里:“手机在包里。你的背包在水里弄丢了,我的也是。不过你个小瞎子也算幸运,眼镜紧紧戴在脸上,竟没有被水冲掉。到这家客栈之后,我问阴娘借电话,但她只有对讲机。这个村子很小,几乎所有人都只用无线对讲机,手机应该是没信号的。”

“那外面的旅客呢?”我跑到窗边向外张望,我才知道自己是在二楼阁楼。外面的屋子就像蒙了一层沙似的,不,就是蒙了一层沙,灰黄灰黄的粘土房子,样子很老旧。阳光还是很大,房间里有一个钟,看时间快七点了。

“你也看到了,”段真说:“一个人都没。阴娘说现在是沙漠的风季,沙暴封路,进村的旅游线路都被取消了。”

“沙暴……封路……”我自言自语道:“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不过据阴娘说,他们最长一次风季似乎是八个月。”

我的脑袋“轰”了一声。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贸然出沙漠会有生命危险。

“鸣子,王众他们,找到我们的车,会,会报警吧?”我看向段真。

段真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身边,轻道:“封路后,联系不到的。”

“怎么会这么巧,就赶上了沙暴?”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段真也不说话。我知道无论现在我是什么心情都得平复下来,尝试去接受,再慢慢找办法。

“我睡了多久啊?”我转身看向段真,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正在看着我,神态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眶红肿,眼睛里也有血丝。

“我们到这家客栈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段真道:“那个水潭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你吃了吗?”我问段真,她摇摇头,反问我饿不饿。

“我们去找那个阴娘,”我走到段真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我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她。”

(二)阴娘

我拉着段真,刚一出门没看着脚下的楼梯,差点跌下去。段真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从后面把我揽起来,就像帮助一只爬行动物双脚走路一样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下楼梯。一下楼就看到一个身影在类似于厨房放着锅灶的小屋子里忙碌着,应该是在炒菜,香味四溢,我的肚子应景开叫。一串咕噜咕噜声伴随着炒菜的嘶啦嘶啦声,让我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出色泽鲜艳的美食。

“那就是阴娘。”段真拉着我来到客栈一楼的小木桌上坐下,问:“你是不是很饿?刚才连路都走不稳。我回来的时候就嘱咐阴娘太阳落山就烧些菜,谁知道这边太阳到现在都不落山。”

“我是饿啊,”我的目光巡视了一遍这里的桌子,有些年代了,这店还蛮破旧的,颇有种小镇客栈的感觉,“你一路上看这里的旅店多吗?都有些什么?”

“除了这家客栈,斜对面有一家名叫“第七盗洞”的饭店,规模比这个大,看门上贴的也含住宿,是个老头开的,”段真看了看门外,路上似乎刮起了风,卷起了黄沙,红霞映在地面被沙层覆盖只裸露出几处的石板地,“也有卖一些瓜果饮料的,我好像记得还有卖馕的,明早出去看看,给你买几个,那东西耐放。”

我看段真若无其事地说着,问:“你一点也不难受吗?”

她看向我,说:“难过什么。”

“不是难过,是难受。你的身体好像很虚,千万不要硬撑。”

段真给我倒了茶水,说:“我没事,你这个发热休养好了,咱们就想办法回去。”

我注视着段真的动作,她似乎有些震颤,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又是扶我又是抱我的,胳膊太累了导致的。

“那个小姑娘醒了啊?”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在耳边响起,原来是阴娘端着菜来了,“还发烧吗?”

“还有些发热,”段真回答道,起身接过阴娘的菜盘放在桌上,为我放好碗筷,对阴娘说:“您一起来吃饭吧。”

“我吃过了,你们吃。”阴娘笑着,坐在了我们旁边的小桌子边。她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嘴边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暗红色的头巾下的头发花白,宽大的麻布衫遮罩了微胖的体型又凸显了质朴的气质,一双发灰的眼睛温柔而安静地注视着我们。

“阴娘,”我看向老人,怕她听不惯我们说话的语速,故意放慢了速度:“是您救了我们吗?这里是哪儿?”

阴娘哈哈地笑起来:“这里是婆罗村,在沙漠里,偏得很,有一百多个年头了,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当地出去过的人做向导,开车走三天三夜的沙路。我在村口潭子边上打水,看到你们从湖里爬出来都觉得奇怪,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来路,看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把你们带来我家。”

说着,阴娘指了指段真,道:“她扛了你一路,把你放到二楼房间后,我让她歇歇,她跟我要了姜和红糖去厨房里煮,还要了两套干衣服,给你换下湿衣后,又跑去打来水湖边洗晒,到现在也没休息。”

我猛然发现,我身上的衣服不仅是干的,而且还不是自己的;段真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穿过的。

“啊,阴、阴娘,这……”我脑子里很乱,看了一眼段真,她倒是春风满面地应和着阴娘,规规矩矩地夹着菜,“谢谢您啊,这是您的衣服吧?过几天等我自己的衣服干了,我就换回来!”

“哈哈哈这个不急,没关系,”阴娘看我现在还不动碗筷,连忙催我趁热吃,“这大沙漠里冷得快,到夜里温度就越来越低,你们晚上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关好门窗,起夜也记得披件衣服。”

阴娘的嘱咐令我们感到很温暖。吃饭时,我将最担心的事情讲了出口:“阴娘,有件事情希望您能理解,您可能不相信,我们是从一个窟窿掉到了沙漠地底下,再被水流冲到湖里的。现在是风季,大沙封路,我们没办法立刻离开这里,因为没有信号,故而也无法联系外界。如果这边来了外面的人,麻烦您通知我们一声……还有,我和段真的背包被水冲走了,随身没有带现金,手机也没了……我们俩的住宿费用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支付……”

阴娘看着我,原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她笑着摆了摆手,洒脱地说:“我把你们两个落难的从湖里带到我的店里,又怎么可能是为了挣两个钱!你俩且先住着吧!”

我心头很是感动,连声道谢。阴娘而后到厨房收拾厨具,暂且离开了小客厅。段真吃了有七分饱,放下碗筷安静地看着我。我被盯着很不自在,也慢慢放下了碗筷。

“我后面有什么吗?”我故作严肃地看着段真的眼睛。

“有一双眼睛。”段真也同样严肃地看着我。客栈门外天色渐晚,风铃摇曳,发出叮叮清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百无聊赖地低头夹了一口菜,呜哝道:“发烧的是我,怎么神神叨叨的是你。”

“阴娘怎么可能穿这么年轻的衣服?”段真看了看我身上这件,用手拉了拉我肩头的衣料,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很蹊跷。刚刚你也看到了阴娘的身材打扮,她那件衣服灰不隆咚的,宽大松弛的麻布料,粗糙简朴,咱俩身上穿的,不仅颜色鲜艳,花纹靓丽,还是丝绵的,你胖嘟嘟的穿上还显瘦,这说明设计也更很讲究。”

段真说事非要损我的风格是千年不变,我白了她一眼,往嘴里塞菜:“说不定是她儿媳妇啊女儿啊妹妹啊侄女啥的呢,这有什么奇怪的,谁家还没有一两件不在自己年龄段的衣服。”

“阴娘没有家人,”段真正经地看着我,我稍稍一愣,“她一直没有嫁人,没有儿女,父母不在了,其他亲戚也没有交往。她是一个人住在这。”

“你还跟人家聊这个啊。”我听着隔壁厨房里叮叮咣咣的洗碗声,虽然嘴上没把这当件事,但心里却在想原因。

“这三个小时我没敢睡觉,是因为我觉得这些怪事发生得太快了。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更不能分辨谁是善意的人,”段真将头靠近我,轻轻道:“我们要多加小心。”

我冲段真眨眨眼,表示我听进去了。段真这才坐回自己的座位。桌上的茶水快凉了,我给自己和段真都兑了点热水。段真拿起筷子,用筷子另一端捣了一下桌子,说:“你背后可能真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我们。”

我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这个梗你是过不去了吗?地底下吓我,地面上还吓我啊!”

段真瞥了我一眼:“你没注意到你身后那扇门吗?”

我又被她吓得停了筷子。我转过身,身后有一束高高的干艾草枝斜倚在墙上,地上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耐放的蔬菜,一扇根本就不起眼的木板门出现在其后。其门板比人矮一截,也较窄,料想其内应是放杂物的储藏室或者地窖之类的房间。

“我们俩刚到这儿时,这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有黄色的光,有响动,也有人影,”段真小声道,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阴娘在擦洗灶具,声响不小,“我原以为这也是客房,就跟阴娘寒暄了一句有客人呐,谁知道阴娘把门关了起来,说没人,是锅炉房的动静。”

段真的眼神里充满怀疑和警觉。

“你别大惊小怪,不过就是个储物间,谁家没个私密的地方,没准儿藏了自己宝贝。”我皱了皱眉头,却被段真讲得背后发凉。

“我是说,她店里,”段真靠近了我一些,“还有其他人,而且是阴娘不愿意让我们瞧见的人,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你一定要这样觉得,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我表示不屑,但看着段真认真的眼神,我后半句硬是噎了回去。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们在地底下的那些事,回去要不要跟什么文物局警察局之类的相关部门说一下?”

“那咱们得有证据啊,空口无凭谁会信呐,”段真耸了耸肩,“背包想到了买防水的,没料到被冲走了,我辛辛苦苦扛着摄影机拍的宝贵资料付诸东流了。”

“只有我会觉得丢的是钱而不是什么珍贵资料嘛。”我无可奈何地看段真一眼,段真对上我的目光,就像提醒她什么了一样,她说:“对噢,现在我们都没有贵重物品和钱了,怎么在这儿活下去啊?即便阴娘这儿能免费收留我们一段时间,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吃她家用她家的,咱们得想办法啊!”

“要不,我们给阴娘干活吧,”我道,“反正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多跑跑腿,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子。”

段真点头,表示这的确是一条路。

“来客栈一路上我看了,这个村子虽然老旧,但店铺还蛮多,明天我出去转转,也去跟阴娘聊聊,”看我垂下了头,段真轻声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要太悲观了。”

“但是,”我抬起头看向段真的眼睛,“你这几天太累了,眼睛里全是血丝,你明天休息,我去看吧。”

“你也会心疼人呀?”段真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乖,你还没恢复,要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有日子照顾我。在沙漠里,讲不清要待多久呢。”

客栈门外天色已然灰黯下来,刮起了阵阵凉风。我裹紧了身上的花布外套,翻起了鸡皮疙瘩。

阴娘听到外头狂风大作,从厨房急忙跑出来关上客栈的门,嘴里说着“打烊喽打烊喽”,一边半哼着小曲,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一抹,冲我们笑了笑,又跑去了厨房。看起来她一个人,在沙漠里的这片弹丸之地,过得有滋有味。

(三)第七盗洞

“段真,你昨天再怎么眼花,也不能四个字认错了三个吧?”

这天,我和段真都没有如约早起去打探四周。差不多到了晌午,我与段真才悠悠转醒,一起步于客栈斜对面的酒馆门前的匾额下。

“我昨天有些累,脑子也很迷糊,也许是一下子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段真辩解道,“再说了,这字写这么潦草,谁能认全啊。”

“当然能认全了!”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缝里挤出一坨肉,见实在挤不出来便去推另一扇门,推开之后我不由的惊讶,他要不是戴着眼镜白白胖胖的打扮挺斯文,我都会怀疑这莫不是一个刚下场相扑手。这八尺身高加上这墙一般的身躯,颇有铺天盖地而来的感觉,他每往前走一步,我都有明显的震感。

这男子眯着眼睛打量我们,满嘴飙京腔:”老胡杨木的匾,狂草的书法,遒劲有力,下笔有神,‘老七酒家’几个字写得明朗清晰,你们还能看成什么?”

看他站在台阶上叉腰俯瞰我们的架势,颇有种我高中班主任训人的气概。虽然我高中班主任又矮又黑满嘴留胡子,这个人肤白体胖扮相清爽与他一点都不像,但我就是有种被拎起后颈皮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们看成了‘第七盗洞’。”段真竟也回答他。她刚一说完,我就瞪了她一眼。分明是她自己文盲认不得草体,还说“我们”。

“呵,盗墓小说看多了吧,盗洞?这儿都算文物敏感地带,工商局会给注册这种名字?”那胖子扭头朝酒馆里喊了一声:“孙爷诶,我错了,你不是一个人!”

“你丫才不是一个人!”馆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腔圆的东北口音,愤怒中带着戏谑。胖子闻言乐开了花,还朝里吐了个舌头。但看向我们时,脸上又显露出不耐烦。

“请问,”段真看着这个胖子,将双臂叉在腰上,沉道:“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我见段真这样,心里有点发憷了,伸手拉了拉段真。那胖子没有被段真的语气吓到,倒是被我拉段真的动作吓得一愣。段真和我不一样,我急起来就是态度猛烈一点,言辞决绝一点,她不一样,她越上火越平静。我学过跆拳道,但也是浅尝辄止,根本没有办法将所学武艺的奥义融入进生活;段真练过空手道和散打,两门加起来训练的时间有超过二十年,参赛获奖不计其数。她赤手空拳干歹徒,打得过狗子强盗,斗得过流氓小强。以前连我爸妈都觉得我上学路上有她陪我能放心一些。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技能锻炼了她的意志,她的性格才不会像一个标签化的上海小女人。

“我?我不是老板,也不是老板妈,”胖子叉腰转了转肥硕的躯体,“怎地,你俩,要打尖儿还是住店,还是要找老板他妈呀?没事儿干趁早回,今个儿免费认了仨字也没算白来。”

这胖子看样子也就不到三十岁,打扮得斯斯文文,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满嘴粗话,我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正当我准备硬刚时,只见段真一把将那两百多斤的胖子拨到了一边,动作很轻巧,那胖子却被推得浑身肥肉震荡,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眼睁睁看段真拉着我走进了酒馆。

“你们!”那胖子揉着撞到门上的屁股,但我们没有谁搭理他。

段真牵着我坐到大厅正中间的四方桌前,叫了一声老板拿菜单来,但是过了五秒钟没有人应。那胖子突然打了一串哈哈,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朝我们挪动,一边挪一边道:“尴尬不尴尬,啊?我就说你俩,没人要你们进来……”

段真眼都不斜,将身边的一条长凳抬脚一踹,直接将胖子卡在了门与最近的桌子之间。胖子一声猪嚎,应是凳尖儿磕到了膝盖上。这是损了屁股又折了膝盖,不得不说我段真真够犀利的,我也看呆了,毕竟这一场景如此戏剧化,我只在武侠剧里看过。嗯——这也是我一个跆拳道黄带的人所领悟不到的奥义。

“老板在哪儿?”段真沉冷道。

“咋地了?”一个脑袋从后厨的门帘里探出来,皮肤黝黑,眼睛滴溜溜地转:“黄胖子你丫又惹什么祸了!”

“我没惹祸!”那胖子狠狠道,“这俩娘们在这儿闹呢,不给进偏闯进……”

那胖子看见了段真瞥他的眼神,音调逐渐降下去。

“你害没惹祸害没惹祸!”那黑小子从后厨走了出来,五短身材,却给人精干的感觉,消瘦的身系着宽松的布围裙,围裙和双手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他看见大厅里有客人,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用肩上的抹布迅速地擦了擦手,小步跑来桌前,为我们倒茶,用一口东北话跟我们讲:”两位姑娘不要见怪,这胖子是我们店里跑堂的,平时怪不招人待见的,没什么用,也不会说什么人话……“

“你丫不会说人话!”那胖子精疲力尽,困难地扭动堆满赘肉的脖子,眼神透过厚厚的镜片,狠狠地瞪了黑小子一眼:“你丫没用!你在念’第七盗洞‘的时候,谁给你讲的草书发展史?谁给你讲的西域三十六国史?”

“史史史,你就知道讲史,”那黑小子又扭过头看着我们,赔笑道:“他是个粗人,啊呃,研究考古的,对历史了解一点。”

“你丫研究考古,你丫全家研究考古!我是古汉语学者,跟你们这些拿洛阳铲的人差距大了!”

“你丫拿洛阳铲,你丫要是古汉语学者,孙爷我就是鲁班在世,世界上有一半发明都该印上’MADE BY 孙迟‘!”那胖子还想回嘴,黑小子白了一眼胖子,道: “你就安安稳稳坐那,我也省点儿心!”胖子撇过头去,气呼呼地看着门外。

段真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问那“孙爷”:“所以你们是干嘛的?盗墓的吗?”

“啊?哈哈,说笑啦。”黑小子替我们擦桌子,眼睛直溜溜打转。

“老板呢?”段真又问。

那黑小子摇摇头,说:“老板今天一早儿有事出去了,我和老黄是给老板打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用眼神瞟了瞟门口的那堵人肉墙问道。

黑小子连忙哈腰赔笑道:”啊?他呀,嗨,因为老板嘱咐的,今天他老人家不在,店里可以不营业,他想偷一天懒呗,”那黑小子突然轻声道:“况且啊,咱们这店,还有个邪门儿的规矩。”

我和段真看向那小子,只见他眼珠子直打转,贼亮贼亮的,像灯笼一般。

“咱们这酒馆,定期卖不同的酒,像这风季,家家户户见风闭门,都要喝一种’避风酒‘,可见风季这里的人家都很敏感;在风季喝酒也要挑时辰,女不选晌午,男不择半夜。说是女子阴气重,哪怕在阳气最重的中午都容易招来沙漠里游荡的日影鬼,日影鬼附在女人的影子里,最怕厉声,故而中午遇见女子进门必然要将其骂回。刚刚那胖子是骂你们了吧,他那也算是遵从本地风俗,抱歉了。”

段真并不理睬这句道歉,呵呵一笑,问:“那男子呢,怎么说?”

黑小子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男的啊,那喝酒的法子就更邪门儿:半夜来此,要喝很烫的酒,直接上嘴就喝,且要一鼓作气,不能停。因为夜影鬼怕亮,会附着在人身上,熄掉附近的光源。所以喝酒时,要在方桌西北角点上一根蜡烛,灯亮则高声迎客,灯灭则棍棒逐客。”

我被他说得脊梁骨发毛,泛起阵阵鸡皮疙瘩,眼前一恍惚,身形一歪,段真从后面托住了我,厉声道:“行了别说了,她身体不舒服。”

黑小子知情后站起身替我们到完茶,赔笑道:“两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现做。”

段真打量了一圈这家酒馆,看向黑小子,问:“现在不急。听口音,你俩不是本地人啊?”

黑小子摇了摇头,道: “老黄生与长都在皇城根下,老四合院儿里;我来自内蒙草原。两位姑娘虽然穿着这里的衣服,听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也应该是外面来的吧?”

段真点点头,道:”我们进漠旅游,刚来不久,沙漠风季封了路,我俩被暂时困在这里了。也没有随身带什么物资,想来这里打点零工混口饭吃,所以,今后我们在这里吃了几顿饭,就洗几场碗筷、打扫几次屋子,等风季过去了,我们再想办法兑成现金支付给你们,你看这样行吗?”

“哎哟,不瞒您说,我不是这儿的老板,自然做不了这个主,“那黑小子表示为难,但是眼睛发光,”但说来也巧,我和胖子在这儿滞留,也是因为风季的事儿;我们就来了有些日头了,那时候还没到沙漠里频繁刮大风的时候,我们车坏了,开不出去了,才在这儿一直耽搁。”

“你们还开了车?”我惊讶道,“你们知道怎么来这个村子?”

“不是啊,我们也是偶然发现的,”那黑小子竟坐了下来,双手放在桌上,大拇指绕在一起打转,“这段经历可离奇了,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

“你得了吧,又像刚才那样?”我白了一眼黑小子,表示不想听。

“刚刚那是传说,我这段可是亲身经历啊!”黑小子不满道。段真看了看我,给我使了眼色,我才让他说下去。

“我和那胖子,是沙漠探险队成员,本来是十几个人,跟车队一起进沙漠,要GPS导航去营地的,但是途中狂风大作——我们遇到沙暴了。其实无论是否在风季,沙漠里出现这种天气也不算罕见,我们以往沙漠探险也都经历过,但这一次比起以往都更加奇怪。我们当时给车熄了火,打算窝在车里等天晴的,谁知道我们当时都太累了,竟然都困得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前后左右都没有发现我们的车队,导航和手机都没有信号了。我们车的引擎出了点小故障,况且在毫无方向的沙漠里我们也不敢乱开车,只得原地等待。就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有反光的东西,我们开近一些后才发现那是片湖水,湖对面是个小村落。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就入住了这家酒馆,决定等风季过去、等我修好车,再跟着要进镇买补给品的老板出漠。我们进漠现金带得很少,所以后期我们只得支付我们的劳动力,那胖子他跑堂,我兼任帮厨和小二。”

听他说完他们的经历,我颇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但显然我们来到这里的方式比他们离奇多了,可能说出来他们会觉得我们脑子进水了。其实这样觉得一点儿错都没有,被水泡了那么久,我的确有种前所未有的“脑子进水”的感觉,总觉得眼前一切亦真亦幻,虚实难分。那黑小子后来拉上一直靠在门口打盹儿的胖子给我们上了菜,并坐在一起吃。别看他个儿小皮肤黑,做出来的菜还真上得了台面,不仅色香味俱全,连器皿、摆盘、热度、容量都拿捏得颇有讲究。据他自己说,他还在烹饪学校深造过两年,算不得学成归来,但是要露几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们问起他这么好的厨艺为什么只是帮厨,他说因为这家酒馆厉害就厉害在老板亲手做的特色菜,那味道是真的好,他自愧不如。他也只是在这里短暂滞留,老板也不会愿意把技艺传授给他,于是自己就安安稳稳打好这份零工。我们又问他食材在哪里能买到,他说老板每年会在风季前出漠进镇买耐放的货供全村的食客下半年食用,所以我们现在吃的,可能都是今年开年甚至去年的耐存菜。当然,这小二也给我们上了“避风酒”,小酌三巡过后,我们也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俩,他俩惊得下巴快掉了,但都表示相信,毕竟我们也相信了他们的故事。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进村的方式千奇百怪,但是能够在这里遇见就是缘分。

“我叫段真,她叫晏客卿。”段真大方地说出了自己和我的姓名,“既然是同道中人,以后就相互关照。”

”我是孙迟,捣鼓机械发明的,除了在这里当小二和帮厨,还负责修车;这是黄胖子黄子佩,来自历史学世家。”孙迟的介绍颇有揶揄的意味,但黄子佩却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说:“没错,我祖上三代都是研究历史或古代文学的,我本科读的古代文学,研究生攻读古汉语,目前博士在读……”

“行了,”孙迟打断了黄子佩,说:“省省心吧,谁愿意听,对谁都讲……”

“那她们是第一次听啊,”黄子佩又看向我和段真,问:“我的名字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寓意着君子如玉,光润通透,另一层含义啊,是皇子之佩,尊荣万重……”

“得了吧,又要我喷你,”孙迟在一边夹菜堵住黄子佩嘴,“胖子,你的名字由来只要跟什么皇帝皇子有关,都是这个意思:皇子?呸——!”

他俩这段相声把我和段真逗乐了。来沙漠里这几天,最开心的也就是在“第七盗洞”初识这俩活宝的这段时日了。可能对于渺小的我们来说,在无论多陌生、多艰苦的环境中,只要能找到跟你一样追光的同伴,日子就会越过越明朗、越来越怀抱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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