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的光糊糊的。
秦柚掀开被子走到客厅,视线还没醒透,就看见隋轻站在阳台、低头看手机的背影。他走向那片光晕,从后面圈住隋轻的腰,把脸贴上去。
隋轻习惯了,转头问:“起那么早?”
他的气息犯困,从隋轻的后颈移到侧颈,用了很多脑力和精力,才说出一声:“嗯。”
今天是公历一年的最后一天。
7年前,和他相差7岁的隋轻,在24岁走向他。他知道隋轻一直在往前,但离开的时候,隋轻留下了一个空位;他用了7年,终于走到这个位置。
听到那声犯困的回应,隋轻装起手机,腾出手揉他的头发,似乎要把他揉清醒。
秦柚终于睁开眼,他却问:“再睡会儿?”
把人揉清醒,就为了说这个?秦柚报复似的圈紧他的腰。
隋轻一笑,抓住他的手腕试图让他松一松,“过生日,带你出去玩儿?”
“去哪儿?”手臂稍微松了点,下颌却靠紧。
隋轻面对窗外的光,想了想,又想了想,没想好,“不知道。”
最后,买两份早餐,去最近的一座山。在靠近山顶的看台上,两个人吹着早上七八点的风,吃饭,听歌,写歌。大冬天,热乎的被子不捂,跑出来吹风,换个免疫力抵抗力差点的来,早生病感冒了。
天太冷,没带吉他;也幸好看台有个顶,人不至于被风吹得头疼。
至于写歌——没吉他,没电脑,纯唱。
他们身下是和护栏一样长的座位,木的,刚好用来打节拍。隋轻现下了一个钢琴软件,两个人一起弹,弹得乱七八糟。
故意乱七八糟。
没人注意过了多久,只知道一开始手冷得动不了;冷过头了,手指就变得烫起来。冰冷的手指有烫感,是一种错觉,是身体在警告手指可能会冻伤。
冷了就放兜里捂热,热了再出来吹寒风。
终于要走了,在隋轻装手机的时候,秦柚把手伸进他的衣摆。这人穿衣服,上衣从来不往裤子里塞,只要秦柚愿意,就能直接摸进去。
但他只是隔着最内层的短袖,手背贴着隋轻的腰。
冰得隋轻一转头,用笑骂他:“干什么?”
他说:“暖一下。”
隋轻把衣服捂紧,顺带用手臂按住他的手,说:“你这是冰我一下。”
冰不冰秦柚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舒服。
于是他凑近隋轻,把另一只手也暖一暖。回暖的时候,他靠在隋轻肩上,像是在为很久之前的无理取闹解释:“……其实我也不过生日。”
隋轻就把手揣兜里。
“…..五年级之后的下一个生日,是十八岁。”五年级以后,秦楠秦桉出生了。怕隋轻记不住,他又说:“是你帮我过的。”
隋轻冰冰凉凉的嘴角微微上扬。
“以前当朋友,你都没问过我生日;就算是给我补十八岁生日,你也没问我到底是哪天……你不在乎。我大四那年,你问了,但是你又出国了。”
声音很淡,神色很淡,心脏和寒风却有三四十度的温差。
“去年,你还不喜欢我。”
隋轻只是伸出没被他靠的手,揉他的头发。收手的时候有点欠,拍了拍他的脸。
在处理事情上,秦柚抗拒自己的幼稚;但在被隋轻触碰这件事上,被当成多小的小孩他都愿意——虽然表面不情愿,手抓了一下他的腰。
重新安静下来,有一句话被七年时光压缩,凝成很重的分量,终于在今天说出来——
“有你才是活着。”
十二月的寒风缠绕上轻快的笑意,隋轻对他说:“不是‘有我才是活着’,是‘有我才算活着’。没了音乐你才没命;没有我,你顶多难受得想死。”
“……”
沉重的话语被风吹轻,秦柚抬起头看隋轻——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表情还能再洒脱一点吗?
再暖一会儿,就一起下山。走到半路,隋轻忽然驻足。
秦柚回头看他。
就看见他微微仰头,在回忆些什么;视线慢慢聚焦,落回秦柚身上,说:“手链忘了。”
但秦柚觉得他忘得挺开心的。
“……没事。”
也不算太失落,手链这种东西,没有他本人重要。
隋轻就笑着说:“我直接带你去买一根吧。”
秦柚摇头,“太麻烦了,不用。”
拒绝没用,隋轻上前来,抓住他的小臂,往前推,“走吧走吧,反正还早。”
到了商场,看了好多手链。每一根秦柚都看了看,又都摇摇头。实在是怕白跑一趟,让隋轻负担,面对不如上一根的手链,他点了头。
上了车,隋轻转头看他一个人低头戴手链,就问:“不喜欢吗?”
他抬了点头,摇一摇,说:“喜欢。”
隋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出了他的牵强。“……那要不,”他把一只手伸过去,衣袖一拉,露出手腕,“我这儿还有一根,不嫌弃的话,我跟你换呗?”
“……”
手上动作顿住,秦柚盯着眼前的手腕——在早上出门之前,筋骨分明的手腕上,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他愣着看向隋轻。
看到一抹为这一刻而生的笑。
知道自己被戏耍了,秦柚一下起身过去,把隋轻搂过来。只手搂在他的颈间,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眼底的开心无法磨灭。眉眼垂着,他说:“谢谢。”
隋轻拍拍他的背,“劲小一点儿我也谢谢你。”
更紧了。
新手链的宿命,就是在衣服都脱掉的床上,套在不知道摸到哪里的手腕间;时不时滑到小臂,又时不时滑回手腕。手稳稳撑着床的时候,链子的那点晃荡可以忽略不计。
隋轻洗完澡出来,秦柚已经坐在干净的床上了。
他手里拿着隋轻的手机,输密码的时候,就问隋轻:“隋哥,这个密码什么意思?”
“嗯?”隋轻也坐上床了,扭头看了一眼,“哦——5开头,5结尾,因为刚好在正中间,顺手;剩下四个数字,是围着5的正方形,从4开始,逆时针转。”
秦柚:“……”
548625——这就是那串数字。他自己想了几个月,死活想不明白的数字。
等隋轻躺下来,他也躺下。翻身,双手撑在枕头上,支起胸和肩,打算用隋轻的手机听音乐。但在此之前,他问隋轻:“能不能设置我的面容锁?”
“你弄。”
得到许可,他先把自己手机递给隋轻;隋轻一看,和他对视,笑一下,接过去,也设置了替用ID。
外放了一首歌,秦柚问:“这种你喜欢吗?”
“还行吧,”隋轻把他的手机放回他身边,“不过,还是喜欢你喜欢的那些多一点。”
秦柚翻身躺好了,隋轻的手还没收,显得是搭在他的胸口。他挨过去,隋轻刚好收手,“不是听歌听不出好坏吗?”
“还是有点儿个人审美的——我乐意听编曲有意思一点的歌,跟我乐意多在你身边待着一样。”隋轻很平常地说着。
但秦柚像听了什么告白。关掉音乐,再关掉灯,放下那部手机后,把被子往上扯,盖住肩,继续挨着隋轻。
悄然无声过了会儿,隋轻告诉他:“你那手别乱碰——刚收拾好。”
被子里的手就一点一点滑开。
隋轻:“爽快点儿。”
他翻身压着人,呼吸埋进肩头,求着说:“就摸一摸。”
“我就知道,”隋轻朝着他侧躺,下面的手撑起上半身,“你自己去洗第三次吧,我懒得折腾——收手,看在你生日的份上,帮你一次——别弄脏我的床。”
秦柚平躺着,气息却平不了。
“我的。”
隋轻笑着,“霸道,什么都是你的。”
空手腕上,又围绕着熟悉的触感;但十根手链,都比不了隋轻亲自把手递过来,带着他结束;结束生日,结束旧的一年。
2031。
在隋轻手机里加入自己的解锁方式后,秦柚闲得没事,就会用他的手机听听别人的歌。和用自己的手机不一样,这么做,他不会觉得自己在对比。
然后借隋轻的账号,打开不敢用自己手机看的评论。
开始夸他了。
还有人说是从现场演出找来的,推荐大家也去看演出。
正慢慢看着,有一条消息忽然跳出来。秦柚就喊隋轻了:“隋哥。”
没有手机,隋轻只能去开一瓶豆奶,“怎么了?”
“有人说要谢谢你帮忙,请你吃饭。”
“谁啊?”
秦柚说了名字,然后问:“你帮人什么了?”
隋轻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接过手机,翻了翻几条聊天记录,想起来了,“推荐人认识。”
“那你去吗?”
“不去。”隋轻喝了一口豆奶,递给他问他喝不喝。
他喝。
喝之前,又问:“为什么不去?”
“推荐人就那么来回一句话的事儿,麻烦一趟出门,吃饭还得听人谢来谢去,怪累的。”
“那我以前请你吃饭,还谢谢你。”
“那不一样,”隋轻靠在沙发上回消息,“本来别人对我就可以不那么客套。他们为了一点儿小事客套,认为得体的是他们自己,累的是我。和你吃饭是因为——我喜欢和你吃饭。除了吃饭什么都不用想。”
豆奶是甜的。
想炫耀什么,但不知道炫耀给谁看;秦柚只能和隋轻靠在一起,看那个请吃饭的人不停说客气话、感谢话,只得到隋轻一句“不用”。
没忍住说:“你只是帮忙搭桥,至于这么看重吗?”
隋轻:“帮什么都不喜欢被人看得很重要,我都是顺手帮。”
“……”
他把豆奶放下了。
没人说话,隋轻后知后觉瓶子放下的声音有些响;转头看人,渐渐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说:“不是。”
人一安静,隋轻就哄,哄着哄着天暗了,哄着哄着就哄到了床上。
直到隋轻没力气哄了,才把人哄好。
“我不一样吗?”秦柚贴在他身边。
“不一样。”
秦柚说:“我以前不是要和你客气,是不知道要怎么靠近你;我找不到理由,感觉做什么你都会无聊。然后又怕你知道,怕你知道以后,连见你的机会都没了。”
听见他说“怕”,隋轻就笑起来,“去年胆儿不是挺大的吗?连我都能吓着。”
又把人说得眉头一皱、不好意思了。
隋轻把他的“不好意思”拽到明面上,“干坏事儿的时候没见你害羞。”
他学着隋轻的语调:“好事儿。”
隋轻不逗他了,“不用什么找‘理由’,你自己就是理由。”
虽然听不懂隋轻的话,但他说:“我喜欢你。”
隋轻说:“总这么说个不停,然后我说消停一会儿也不听;完事儿压得人喘不过气,搂着人还不准靠枕头。我要拿这事儿说吧,肯定又不好意思,头埋人肩膀也不抬,等我说完就抬起来看人,撒娇说,没有——是不是?”
秦柚压着人,双臂搂着人脖子,头埋人肩膀,没说话出声;等人一说完,就微微抬头,说:“没有。”
笑了笑,隋轻揉他的头发,给他说:“背真酸了,让我躺躺。”
他让躺了,可又要去摸隋轻的脸,“……你还没说。”
“说什么?”
就非得让人明说吗?
“……说你喜欢我。”
第一秒隋轻看着他,第二秒弯起嘴角,第三秒才说:“行,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