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安魂曲 第31章 十月12 西西弗斯

“你也长大了不少啊。”乐希轻轻吹了吹茶水，笑道，“还记得我们电影社刚认识的时候，学校的国际生就那么几个。但遇见你，觉得你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特别可爱，可惜没多久我就毕业了，也没机会多聊聊。”

“谢谢学姐。”我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那时候你是社长，我真的很憧憬你。很多电影，都是在电影社知道的，到现在还很喜欢。像……《普洁》里的蒙古女孩，《拾穗者》的阿涅丝，还有《爱在黎明破晓前》里那首诗……”

“哈哈哈，你居然都还记得。”她轻轻笑了一下，眼里闪着怀念的光，“当时挑片子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后来学姐你毕业了，我的学业也变得更忙，也就慢慢没怎么去了......现在想象，其实有点可惜。”

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对了，你上次联系我，说最近在找工作……有进展了吗？”

我一愣，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嗯……之前面了一次试，但是没过。”

“没事儿。”乐希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正常，不用气馁。我当年面试了十几次，才拿到第一份工作呢。”

我睁大眼睛，惊讶道：“学姐真的好厉害……”

“厉害？”她笑出了声，“安安，这种事儿，不就是多试几次嘛。”

我低下头，轻声道：“可是，学姐一毕业就去了那么厉害的事务所，现在学校招生时还拿这个当案例呢。”

“哈哈，真的啊？”她挑了挑眉，笑得随性，“不过，学妹，我跟你讲，上岸之后，还有更多的迷茫等着你。”

她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随即叹了口气：“不是吓唬你啊，可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我有些意外。

“对啊。”她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晃了晃，“推着石头往上爬，推上去，又滚下来，再推上去，再滚下来。”

她的语气带着点夸张，像是玩笑，又像是某种疲惫的自嘲。

我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想找个合适的词去安慰她，可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那些生硬又空泛的话。辛苦了，你已经很棒了。它们听上去都太苍白，甚至有些敷衍。

于是我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帮她夹了一了一块鸡肉放进碗里。

乐希低头笑了一下，接过筷子，继续说道：“我的第一份工作，确实听上去挺不错的，大公司，工资待遇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我那时候，真的做得不开心。”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茶，轻轻搅动着杯沿的水纹：“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工签的不确定，还有不知道会不会被突然裁员的忧虑，身边的朋友也一个个开始搬家或是回国。我开始慢慢地迷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过去很久的故事，可我却听出了她话语里残存的一丝疲惫。“那段时间，真的过得很辛苦，焦虑，失眠，有时候甚至无缘无故地想哭。”

我有些怔住，印象里的乐希一直是明朗自信的，总觉得她会无所畏惧地朝前走，可原来，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后来，我终于逼自己开始找工作，经历了好几次挣扎，才换到了现在这家非营利组织。”她笑了一下，语气轻快了些，“虽然工作本身，其实也还是挺辛苦的，但至少，我觉得自己每天的工作不是无意义的。”

不久，菜陆续上桌，红油翻滚，鱼片泛着光，热气裹着香气弥漫开来。

“还好坚持了下来。”乐希夹了一块鱼片，放进碗里，她随意地拌了拌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不过，我最近也慢慢意识到……工作，终究只是工作。”

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一下：“但至少，在这场西西弗斯的游戏里，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走得更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