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然而月鸣珂却如坐针毡。
从她被带进屋开始,云青冥只说了一句话,便是吃饭,她只好先填饱肚子。
但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因为有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殿下,您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她无奈地放下筷子。
“我不看你。”云青冥低头喝茶。
月鸣珂在心中叹了口气,彻底没了食欲,直接问道:“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云青冥抓着杯子的手露出青筋:“我并不知母妃会如此行事,让你身处险境,对不起。”
竟是为了道歉?月鸣珂眼睛眨了眨,有些迟缓地回:“我信此事与殿下无关。”
“那你……你……”
云青冥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捉摸不定:“殿下是想问我会不会因此事疏远您?”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殿下宽心,你对我并无恶意,我自是会与殿下如常相处。”
“那我能……去找你吗?”
“殿下找我……有事?”她有些懵。
云青冥立刻解释:“不……无事不能寻你么?”
月鸣珂这才理解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把上次说过的话又强调了一遍:“殿下,臣女说过,我们各自的终身大事并非能随心所欲,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地好。”
“我对蓝儿并无男女之情,也不会娶她。”
“那是殿下的事。”她站起身来,“多谢殿下款待,臣女告辞。”
直到自己手上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云青冥才意识到月鸣珂已经走了许久。
他第一次觉得,难道真的是自己过于强求了?可从小到大,自己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除了月鸣珂。
他抬起头,觉得窗外的月光有些刺眼。
相同的月光亦照进了大将军府邸。
屋子里奇珍异宝碎了一地,床上坐着个正在啜泣的女子,正是楚霁蓝。
一旁椅子上有位衣饰华丽的妇人,脸色不佳。
“蓝儿,你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该收收了。”
“母亲!”楚霁蓝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眶,“您一点儿都不疼我!”
“蓝儿!”楚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掰正自家女儿的脑袋,“哭泣无用。”
若是不心疼,她也不会任由女儿大哭大闹,摔摔打打,更不会一直陪在身旁。只是她这个女儿,好像养得有些娇贵天真了。
“蓝儿,听母亲说。”楚夫人叹了口气,又不得不安慰自己这个宝贝女儿。
“你跟太子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不用在意他人看法,楚妃一心想与我们结亲,自是不会便宜了别人,除非,他云青冥不想要我将军府的势力。”
说完,她又接着补充了几句。
“你只要表现得温柔得体,莫要在太子面前撒泼胡闹,他也会对你容忍些的。王室姻亲,一向都是利益考量,男女情爱一事,能有最好,没有也不必强求。”
“可是我从小就喜欢表哥啊!”楚霁蓝眼中全是委屈。
“假如,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低等小妖,你还会喜欢他吗?”
“可表哥生来便是太子,怎会是籍籍无名的小妖?”
“呐,你从未曾想过此等情况。母亲知道你喜欢他,可他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楚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蓝儿,你想要成为太子妃,你想要无上荣光,你还想要他的爱,但有时候,咱们不能太过贪心。”
“就算表哥一无所有,我也喜欢他!”楚霁蓝信誓旦旦。
“可你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万人簇拥,你真的能陪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过苦日子吗?”楚夫人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想通了明日去宫里同你姑母叙叙话,母亲先走了。”
楚霁蓝看着满地的碎片和母亲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而宫中也不甚太平。
无忧殿里,云青莲和云青黛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上首是位杏面桃腮的女子,此乃二人生母姜竹月,姜妃。
“大护法是如何在你们之前得知消息的?”
“回母妃,儿臣也不知,金埒一晕倒,我们就派人给大护法送了信。”云青莲忍着怒意,说道,“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挑拨我们和大护法的关系。”
“黛儿怎么看?”姜妃的视线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女儿脸上。
“论速度,我们第一时间便派人去送了信,而大护法却通过其他人知晓了此事,说明时间上有问题。我问过去送信的侍卫,他说中途有车堵住道路,他的马过不去,停留了片刻。许是就这片刻的时间,便让人钻了空子。”云青黛虽然面色不虞,但说话不慌不忙。
“可恶!”云青莲捏紧了拳头。
姜妃觑他一眼:“学学你妹妹,稳重些。”
说完她又问道:“黛儿可有法子解决?”
“母妃,原本此事没什么,以前也有过此类事件,我们讲清缘由就行。可此次大护法从其他人口中知晓,明日朝会他定会说我们故意隐瞒不报,想要伤害他儿子。”
“咱们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云青莲插了一句。
“哥哥,你觉得他会听我们解释吗?”
“那就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那消息是从大护法府外的面馆传到他府中的,口口相传,人流众多,一时查不出源头是谁。”
云青莲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定是云青骊!他记恨我让他受了伤。”
“可你没有证据,父王也不能将他如何。而且,当时在馔玉楼,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更是说不清楚。”
“那咱们明日岂不是要吃下这个暗亏了?”
云青黛思索了几息,才说道:“明日实话实说便是,赔礼道歉不能少,咱们馔玉楼的声誉不能再受损,至于大护法信不信,他自会分辨。不过,他一向同大祭司不对付,咱们送他个大礼,想必他便会消气了。”
“是何大礼?”姜妃忍不住问。
“请母妃拭目以待。”云青黛站了起来。
“去吧。”姜妃摆了摆手,有些疲惫。
“儿臣告退。”
两人出了殿,走在路上,云青莲好奇问道:“妹妹所说大礼究竟为何?”
“金埒身体一直不算好,大护法一直在搜罗各种奇珍异宝,想要为儿子五百年突破渡劫做万全准备。哥哥可还记得,先前大祭司手中有一法器名唤遮天镜,大护法一直想换给儿子用,奈何大祭司不应允,故而两人关系才不好。”
“此事我知晓,但这和我们有何关系?”
“遮天镜我们确实拿不出来,但咱们,也可以让大祭司没了此物。”云青黛眼中精光闪现。
“此话怎讲?”云青莲顿时来了兴趣。
“遮天镜乃防护法盾之流的强**器,上次陵寝木材起火,哥哥可向父王建议将其用于建筑工事,待修建完成再归还给大祭司。”
修陵周期长,归还之前可能会出现各种情况,包括破损毁坏等等。
云青莲立马明白妹妹的意思,又有点担忧:“但若我们损毁此物,大护法会不会责怪于我们?”
“谁说我们要损毁了?”云青黛似是对自家哥哥的智商有所怀疑,一脸无语,“金埒还有三个月就五百岁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去姑媱山渡劫?”
“嗯。”
“妹妹好计策。”云青莲连连夸赞。
可云青黛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她这个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是难堪大任。
次日,楚霁蓝坐着兽车进宫之时,烈天殿朝会刚刚开始。
“王上,臣有事启奏。”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了出来,此人正是大护法金驼。
“大护法有何事要奏?”
“昨日,臣的儿子去馔玉楼饮了酒后便晕了过去,体内真气混乱,如今还卧病在床,可臣是听到坊间流言才知此事,还请大王子给个说法。”
“竟有此事?”云玄天眉头微蹙,看向云青莲,“老大,怎么回事?”
“回父王,此事当真是个误会。”云青莲不卑不亢,“昨日金埒来馔玉楼饮酒,儿臣并不知晓此前他服了药,也在他晕倒第一时间将人送去了医馆,还派人去大护法的府邸送了信。”
“那为何臣并未第一时间收到大王子的信?若非听到传言,臣还不相信。”
“昨日见到此事的人众多,我不可能去捂每个人的嘴,传出去极有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还请父王明鉴。”
大护法冷哼一声:“大王子倒是能说会道。”
“好了。”云玄天摆了摆手,“老大,晚些时候你带上厚礼去大护法府上道个歉,下不为例。”
“是,父王。”
“大护法,金埒那孩子是个好的,一会儿将本王珍藏的天蛇皮甲带给他。”
“谢过王上。”
云玄天看了一眼下首,问道:“还有要奏的吗?”
“儿臣有事禀告。”云青莲又站了出来。
“你还有何事?”虽说自己对这个儿子有一定的容忍度,但几次三番,云玄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回父王,是关于修陵一事。”
“说。”
“上次木材意外失火,给修陵一事造成了巨大损失,听闻大祭司手中有一遮天镜,是防护利器,儿臣愿出十箱上品灵石,借此物一用,待陵寝修建完成再归还。”
“哦?”云玄天来了些兴趣,望向另一方向,“大祭司,你意下如何?”
月琅玕抱拳答道:“臣确有此物,自是愿意将其用于修陵一事。”
“好!”云玄天抚掌,剑眉上挑,心情大好,“此事就交由老大去办,大祭司慷慨解囊,当赏!”
“谢王上恩。”
“本王听说,王后有意促成老三和鸣珂,不知大祭司觉得如何?”
月琅玕眼眸微动,垂首回道:“臣谢王后美意,不过臣这个女儿,看似温婉柔弱,实则是个有主意的,臣已经答应她婚事自行选择,不会干涉,待臣回府问问她的意见。”
“也罢。”云玄天摆了摆手,不再勉强,“那今日便到此吧。”
“(儿)臣告退。”
大臣们陆续走出宫门,云青莲追上金驼:“大护法留步。”
金驼脸色仍不太好:“大殿下有何事?”
“大护法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建议父王?”
“殿下此番失了圣心,自是要挽回一番。”金驼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非也。”云青莲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令郎还有三月便要突破,此番提议正是为了他。”
“殿下的意思是……”
“大护法心中有数便好。”云青莲立即打断。
金驼脸色这才好转了许多,语气也客气不少:“多谢殿下。”
“令郎一事,我句句属实。我受了冤枉不要紧,可大护法万万不可被人挑唆,以免落入他人圈套。”
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少倾,金驼回道:“多谢殿下提醒,臣先告辞了。”
云青莲停在原地,久久盯着那离去的背影。
忽的有女声在身侧响起:“可成了?”
他扭头一看,是自己妹妹,于是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自然,不过可惜了那十箱灵石。”
“算不得什么,哥哥若不拿些诚意出来给父王和大臣们看,他们自会怀疑你的意图。”云青黛一脸不在乎。
“这我自然知晓,此次多亏了妹妹。”
“哥哥往后需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云青莲点头,想到什么,他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老三摆我一道,我必还他!”
“哥哥有什么想法?”
“上次因着月鸣珂之故,我没能报那一掌之仇,如今总算给大祭司添了些堵,但那贺缃叶,同老三关系密切,我定不会放过她。”
云青莲的眸中迸出凉意,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