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尉珩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中渗出的纠结情绪,车子融进夜色里,只留给时序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所以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不敢贸然接近,时序秋怕惹得尉珩烦厌。可不去,如果尉珩不来酒吧了,他们再见面更是遥遥无期。
时序秋站在门口看着车子远去,吹着寒风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胳膊。荒谬地从其中领悟出一种哲思来。冷风吹人,人若只被动的受吹,一定会生病。而如果主动的增添衣物,则可以抵御冷风,悠闲的品味风里的景致。即是,须将主动权拿到自己手上,才不会任人摆布,还能有那么一丝淡定从容的余地。
想到这,哲学家时序秋开悟了。他老农民似的揣着手,寒风瑟瑟里定下主意,他要主动去找尉珩。
厌烦,那就厌烦吧。人可以惧怕很多事情,唯一不能惧怕的,就是那种去做也不会掉块肉的鸡毛蒜皮小事。
十一月叶子都掉光了,时节就是这么奇迹。十月初,一个星期叶子掉几张,再一个星期掉一叉,再之掉一半,最终狂风骤雨稀里哗啦全部落完。金秋十月通向枯树十一,不过一天之界而已。
天气预报似乎明天有雨。
这个明天来得极快,一过十二点,雨水果真守约,夜雨倾盆,好像天上有书法家以地为纸,雨水滔滔不绝,牵丝难断。得亏时序秋今天下班早,才没和大雨撞个满怀。
连跑带颠回到寝室,段瑞真一如往常,正和他女朋友视频说话。
说得话又轻又柔,腻腻歪歪。时序秋搞不懂平常五大三粗的段瑞真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会变成说句话一个字拐三个弯的样,还总是对着墙嘿嘿傻笑。他摇了摇头,去水房洗漱。回来时舍友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屋子里静悄悄,时序秋擦完脸,给自己脸上抹了点郁美净,拍拍有助吸收。拍打得动作不知怕通他哪一窍,让他忽然想到,尉珩家境如果是很不错的那种,同在一个学校,段瑞真可能也会认识。便找了个时机开口,撞似不经意的问:“瑞真,你知不知道尉珩啊?”
“嗯?”段瑞真摘掉耳机,“你说啥?”
“我说,你知不知道尉珩,好像和咱们是一个学校的。”
“知道啊。”段瑞真说:“咱们学校应该都知道他吧,他是咱们校长的儿子。”
“……啊?!”时序秋的灵窍仿佛让一道天雷劈开了,脑袋里回荡着滚滚雷声,“他是校长的儿子?”
“是啊,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时序秋心道像他们这样的高校,校长不出意外都是在政府里有职位的。“这么说还是个从政家庭。”时序秋轻轻嘀咕,段瑞真没听清,以为他和自己说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序秋转而又问:“对了,那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大几呀?”
“尉珩吗?大四吧,快毕业了。”
“他是学什么的呢?”
“金融。”段瑞真重重地说:“现在家里有钱地我看都跑去学金融了,本科毕了业,到国外镀层金,摇身一变海归金融硕士,然后美美进自己家企业任职。我和你说,我女朋友可告诉我,人家尉珩的妈妈是b市知名的大企业家,家里从改革开放之后都是从商的,家里特别有钱。”
时序秋附和着点了点头。不过对尉珩多有钱还是很难有个想象的边界。在他的大脑里,段瑞真和尉珩两个都算很有钱。就好奇地问:“他家……比起你家呢?”
段瑞真哎嗨一声,啪叽躺回床上,“我们家还和他家比?我家只能在济城算有钱,充其量就是……地头蛇罢了。”段瑞真装蛇嘶嘶叫了叫,“地头蛇怎么能和人家在京城地相比呢。人比人气死人,你这个问题问的。啧,小秋,从桌上递我个苹果。”
时序秋吐吐舌头,走到桌子前面,“洗过了吗?”
“洗了洗了。”
时序秋把袋子里的全部苹果都拿出来装进果盘,取了一只递给段瑞真。
“你不吃吗,我今天新买的,可甜了。”
时序秋从不和段瑞真客气,不吃是真不想吃,“不吃,我刷牙了。”
“哦哦,好吧。”段瑞真坐在床上咔嚓咔嚓咬着苹果,时序秋把乱糟糟的桌子收拾好。从椅子上坐下来写今日的书法作业。放纸,倒墨,润湿笔,他手上书写得动作不停,还和段瑞真说着闲散小话,话题自然还是尉珩。
“你刚说,你听你女朋友说尉珩他家很有钱。这种消息很难打听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段瑞真吃着苹果说话,话说的唔唔哝哝,“我对象也是学金融的啊,不过她比尉珩小一届。事是不难打听,但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可信度高。哎,你还记得大一入学的时候,有个校企代表发言的环节吗?”
时序秋那会正满世界找兼职呢,参加都没参加,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啧,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和你说,发言人代表就是尉珩的妈妈。那会咱们哪知道人家这么牛逼,还不都是靠内部人八卦说的,我对象是金融学院内部成员,听八卦肯定听的信息源比咱们深。”
“真的吗?”
“当然了!”
“不是。”时序秋一激动,血上头惊得眼前嗡一声,他连忙将提起得笔又放了回去。“我没问她说话真假,我是问……你女朋友真是学金融的话,我想请她帮我个忙。”
“嗯?什么忙,你说说看。”
“你能不能托她帮我要一张课程表啊?尉珩他们班的。他们都是金融的,应该会认识学长学姐。我想要一张尉珩他们班的课程表。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把联系人推给我,我去要。”
段瑞真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我马上给你弄。不过,你要尉珩他们班的课程表干嘛?”
时序秋不想告诉段瑞真实情,段瑞真喜欢女孩,未必接受男人追求男人的戏码。况且他要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他着实受不了太大的劝退和打击。只想着先瞒着所有人,于是随口揶揄,“当然是有用,你问太多了,到底有没有?”
段瑞真道:“有,我女朋友八卦队大队长,就没有她没有的。我朝她要,回复我了我就发给你。”
时序秋还以为这得等个一是片刻,没想到不到一分钟,手就机接到一张图片。
“这么快!”
“那当然,尉珩算名人,名人的课程表是清晰透明的,跟我女朋友要得人超多,她一下就找到了。”
“那帮我谢谢他她,等我开了工资,我请你们吃饭。”时序秋道了声谢,迫不及待点开那张课表,入眼大多都是空白,白得让他感叹,“他们课好少。”课程表空空如也,就周三有一节早八,加上周五下午四点有一节课。
“大四还能有多少课,就是排课了也很少有人上吧。这个时候我看好多人都出去实习找工作了。你找尉珩是有事吗?”
段瑞真是他在大学最好的朋友,两人一个老家,对他也多加照顾。按理来说时序秋不该骗他,他每问起一次时序秋都会犹豫一会,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学书法看起来没什么出路,我想学学金融。找找课表看能不能去蹭课。”
这个借口实在是拙劣,因为初学者一般都会去寻找大一的课程和网课作为辅助。谁会一上来就选择大四的课程作为入门呢?
幸好段瑞真很相信时序秋,可能也是觉得时序秋没有骗他的必要。什么话都不过脑子,时序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嘶……”段瑞真为他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这个时候学金融,你是真有种。”
时序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快睡吧,我把打卡作业写完。”
段瑞真不紧不慢掏出手机,“正是年轻的时候着急睡什么觉,反正明天又没有早八。”
是的,他们班没有早八。明天周三,尉珩的班级有。
对方一周一共两节课,不重合的只有明天那一堂。
时序秋强稳着内心的淡定,写完了今天的书法作业,拍完照打卡学习通里的作业,时间已经来到了两点。他又被去不去找尉珩这件事耽误住心神。
只因为到课堂上去追求另一个的脚步,对他向来保守的生活着实冲击太大。世界上既然有勇气可嘉这个词出现,就证明勇气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有。
深思熟虑一番,他最终决定信守自己做下的诺言。给早上打工的餐馆发了请假条。躺到床上,一天的疲惫全在做下决定后涌了上来。大脑昏昏沉沉,却还牵挂着一件小事。
那就是——明天穿什么呢?
去见尉珩总得穿的好看一点。
时序秋自上大学以后就开始打工,可挣得钱一部分要交给家里,一部分还要支撑自己的生活。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多余的钱去买美观的衣服装饰自己。
衣柜里翻来翻去都是几件不挑版型的纯棉T恤,黑白灰三个颜色,白色居多。价格很便宜,质量中规中矩,不说太差,但也着实算不上太好。
但不得不说,纯棉T恤是大学学校里最能掩饰人与人阶级的东西。这种全身没有一个logo的纯棉布料,穿上身,很多人便不会怀疑你是因为价格低廉才会购买。相反,它会用简约舒适这四个字为太多成长中,囊中羞涩但心思尚处于敏感期的孩子挡住很多窃窃私语。
作用力相当与初高中校服。
时序秋的衣柜里几乎全部都是这种衣服。夏天是纯棉黑白灰半袖,秋天是纯棉黑白灰长袖,冬天是纯棉黑色加绒长袖,没有白色和灰色,容易脏太难洗。
今夜暴雨,明天十有**会降温。难道还要穿那件黑色的,被洗的有些犯旧的衣服去见尉珩吗?
他咬着手指头,盘算着。
除此外他好像还有两件薄毛衣,但是都起球了。有件衬衫倒是还好,可时序秋转念一想,他那衬衫跟酒吧工作的工服似的,尉珩会不会以为他穿工作服去见他。
好纠结,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不是起球了,就是看起来旧旧的。他平时都不太去想这些的,穿着总以干净为主。
可只有有了在意的人时候,时序秋才发现一切这么捉襟见肘。
怎么办……
怎么办呢?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现在下单买几件衣服。打开购物软件,寻思挑几件便宜的款式,可打眼一扫冬装的最低单价也是百八十块,质量肯定也不会太好。
那……奢侈一下,买件贵的?
他又花费一个小时,精挑细选,权衡利弊,货比三家。最终将一件一百六十九块的衬衫毛衣两件套小心翼翼放进了购物车。这个价格,看惯了售货页那么多一长串数字,他觉得是可以接受的。可等他打开银行卡看看余额,鼻头皱了起来。
高估自己了,他丧丧地闭上眼睛。
于他而言还是太贵了,他现在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
于是买衣服的计划泡汤,他心情沉闷,胸膛像夏季琥珀裹住的午后,一丝活气也没有。这么一直挺着,反倒迷迷瞪瞪睡着了。
过于疲惫不堪,一夜无梦到早晨七点半,闹钟叫醒了他。时序秋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他愁眉不展站在衣柜边,扒拉出花来也挑不出一件他觉得能穿到尉珩面前的。
再看看窗外,下了一夜,大雨依旧,骤风斜雨瞧着就冻人。
时序秋没有很厚很厚的衣服,之前的几个冬天他都是靠唯一一件羽绒服硬抗,可倒霉的紧,过年出去看烟花,一点没灭的火星悄无声息落到他的背上,等他发现的时候,背上燎来一个大洞,外层的布料坏的面积更是补不迭了。他便把那件衣服放在家里,让姥姥补一补拿来穿。
现今天又冷下来,他一件羽绒服也没有。家当里最厚的衣服是一件从球里长出来的毛衣。看得他忍不住连声叹气,没有拿得出手得衣服,拮据变成巴掌扇在他脸上。时序秋忧愁得蹙着眉,耷拉着脑袋已经准备不去找尉珩了。
却在此时段瑞真坐起来,睡懵了,迷茫的看着时序秋。
“今天……有早八?”
“没。”时序秋掩不住的情绪低落。
段瑞真察觉到,问:“遇到什么事了吗,你看着情绪不高。”
时序秋对着衣柜叹气,摇摇脑袋,顺着梯子往床上爬,继续去睡觉。
段瑞真问道:“你今天不去打工吗?”
“不去了,我请假了。”
“也是,今天天冷,你厚衣服是不是还没来得及买?”段瑞真从床上下来,打开自己的衣柜。“我有几件买回来穿着小的,没来得及退,扔了也舍不得,给你穿。”
时序秋没来得及拒绝,段瑞真直接放到他的凳子上,站在创下,仰起头正看见从护栏边探出半边头的他,抢先一步问:“你嫌弃我吗?”
时序秋咬着嘴唇,肩膀猫一样缩着扣住,身子往下,护栏便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眶轻微发红。他知道段瑞真说得都是假的,只是照顾他,知道他冬天可能没有衣服穿,还要为他的自尊心费心力的找借口。
“我不嫌弃。”时序秋嗓音有些沙哑,笑了笑,躺回床上,抬手拿手背捂住脸。
“段瑞真,谢谢你。”
“不用客气。”段瑞真打了哈欠,回到温暖的被窝。懒洋洋地说:“你有事要外出吗?有的话回来给我带个饼,我要加麻加辣。”
“可以。”时序秋便又收拾心情爬下床,凳子上放得衣服都是厚的,一件蓝色的厚卫衣,一件黑的高领毛衣,最下面是一件适合初冬的棉服,暖和程度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时序秋扣扣搜搜买的那些衣服比不上的。看牌子都不便宜,时序秋酒吧打半个月工,挣得钱应该才可以负担这三件衣服的价格。
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轻手轻脚拿起一件换上,门边的镜子映照出他的身影。高挑的身体罩上版型宽松的蓝色卫衣,和披着工服的他真的很不一样。
而他不得不承认,人生大学的阶段里他真的很幸运,遇到段瑞真这样的贵人。他很感激雪中送炭的情谊,不过他更清楚,这样的帮助毕竟杯水车薪,不能够使自己真的进行阶级上的跃迁。
他想拜托这样困苦的现状,他不想再位母亲的医药费头痛,为生活费奔波,为入冬的衣物焦虑。
他想彻底改变这一切。
那到底谁能帮他呢。
脑海一汪水,尉珩的形象出水芙蓉般显现。
是他?
他心弦一颤。
也对。
他转念释然。
那么一个英俊多金的人,遇上就是这辈子的幸运。
他深呼吸,不断在心里筑起信念的高墙。一生逆天改命的机会寥寥无几,时序秋,他不停的对自己说——时序秋,你需要抓紧他。
[无奈]是我写得很丑吗?为什么没人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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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需要抓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