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老师也要捡垃圾吗？ 第1章 001

棠观筠发觉自己最近被脏东西缠上了。

他看不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多年积攒的防卫本能总让他一惊一乍。有时是在理论课的课堂，他冷白的镜片捕捉到一丝贴着墙缝一溜而过的黑色残影。也在拳击馆的软垫下，也可能在图书馆书架间，偶尔在浴室的瓷砖上。像是无孔不入的眼睛在暗处打量，无时无刻不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棠观筠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照常上班睡觉打游戏。

毕竟人生在世，挣钱最重要嘛。

这天他照常下了班，回到教工宿舍，在那股熟悉的、无名的视线下，安之若素地洗澡、刷牙、睡觉，靠在床头拉黑了又在下班时间骚扰自己的同事小号。

棠观筠余光一瞥，忽的只觉一股劲风自侧面流星般袭来，利索地扔了手机，抄起床头柜上的折叠刀看也不看地掷了出去，灼烧声被“叮”的一声打断，小刀结实地扎入墙壁。棠观筠身手极快地往床下一滚，贴着墙根半伏在地。

他抬眼看去，原先躺着的地方被烧出漆黑的大洞，混着强劲冰气的折叠小刀将黑气牢牢钉在墙面。

还没等他喘口气，那团黑气竟挣开小刀，重聚成一团火光，不由分说地向棠观筠袭来！

棠观筠灵活地侧身一滚，并指凝出冰锥，手心一开一合，复制出数道冰锥，随即抬手狠狠打出。

冰锥闪着寒光刺来，黑气走位极限，竟都擦着冰星堪堪躲过，冰锥哒、哒、哒、哒、哒地扎入地板。

正这时，棠观筠一个猛扑，趁黑气还在逃窜，眼疾手快，一手捏住。

“哟，”棠观筠戳戳黑气，“还挺会躲。”

这时，掌心传来一阵不安的瓮动，眼见那股软乎乎的黑气高频地颤动，竟倏地化出数十只黑白分明的瞳孔，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棠观筠冷淡的脸。

“什么玩意？”棠观筠秀气的眉头一皱，十分嫌弃地伸长胳膊，离这团丑东西远一点，然后指尖施力，冰冷的尖刺唰的贯穿眼睛，黑气瞬间瘪作一团。

“啪、啪、啪。”识海深处传来掌声，“斯国一！”

棠观筠：？

棠观筠脑子里闪过了一排般若菠萝蜜南无阿弥陀佛嗡嘛呢叭咪吽佛祖让我无痛暴富吧。

这时，一阵清澈的电流声滋啦滋啦地划破寂静，棠观筠一眨眼，眼前就变成了纯白的空间，面前弹出一块触屏白板。

【哔哔哔～同域直聘，天序offer等您来！天序直通车向您发来招聘，请问您是否接受？】

棠观筠看看右边方框里一个方方正正的【是的】，又瞧瞧左边方框里一个不要脸的【接受】。

棠观筠静默。

棠观筠掏出手机，拨打12333。

棠观筠发现这里没信号。

【倒计时已结束，已自动为您锁定选项‘是的’。恭喜您应聘成为‘清道夫’，接下来为您转接人工服务。】

棠观筠在听到“清道夫”三个字时微不可觉地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一阵漫长的转线声后，又传来动静：“亲，我是天序007，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棠观筠淡淡道。

那道声音充满魅惑、煽动与鼓舞地说道：“亲，恭喜您入职天序，成为临时工。天序是一个温暖、团结、友爱的大家庭，我们容纳每一个差异的个体。只要您热情工作，通过绩效考核，不断升职加薪，越过人神门槛，就能成为正神使，走上人生巅峰！”

棠观筠不为所动。

“咱们这边工作内容也很轻松的哈，看您履历上有过相关工作经验，那应该很好接手的。日常状态大概是自由办公，全年上班时间不定，福利多多，机会多多，如果能拉人入伙还有额外奖金......欸，亲，您在听么？”

棠观筠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装作没听见空口画出来的大饼，“咱这是干传销的吗？”

“哎呀！”那道声音俏皮地伴着电流声嘻嘻道：“天序的活儿，怎么能算传销呢？”

棠观筠一歪头，眼里写满了求知的渴望。

007如果能有实体的话，想必会伸出食指，故作玄虚地前后摇晃：“亲，听说过魔息吗？”

“好像在书上见过。”棠观筠一手托腮，还细细想了会，“但真没见过，据说都绝迹了。”

007瞬间将声音掐得甜蜜蜜，以一个十足的诈骗犯腔调魅惑地说道：“是这样的，亲。由于其他部门的小小纰漏，本该由高级净化者保管的魔息瓶碎了，魔息逃窜往人间了。为回收魔息、维持人间安稳，现启动应急备案，现特设立清道夫岗，负责清理、回收人间魔息。”

007在棠观筠不为所动的冷漠姿态下殷勤、真诚地相劝：“亲，我们在人间层层筛选，小心斟酌，大胆求证，最终在茫茫人海里相中了你呀！你知道在浩瀚宇宙中，人与人相遇的概率是多少吗？0.00487%！我们今天能有机会相聚在此，难道不是这0.00487%的概率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吗？亲，您真的忍心拒绝这0.00487%吗？”

“忍心啊。”棠观筠眉梢都没挑一下，活像个无情的渣男。

007鼓舞道：“亲！你是天选之人!你是世界救星！”

棠观筠：“不，我不是。贵公司对我一定存在什么误解。我认为我们应该好聚好散……但话又说回来。”

棠观筠抬头瞅瞅黑气沉沉、乌云密布的天，四周狂风大作，雷声由远及近，轰轰不停，仿佛自己再说一个“不”字就要送他上西天。

“话又说回来，其实我很欣赏贵公司的企业文化，我自愿为贵司效劳。”

007赞扬道：“这不就对咯。对了，亲，由于魔息刷新的不确定性，我们的工时也很随机呢，可能一个月不上钟，也可能一个月干31天，所以我们都是愉快的按瓶结算哦。”

“瓶？”

“喏。”棠观筠面前掉下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宝莲净化瓶，专用于储存魔息。”

棠观筠捏着那个小小的、雕着莲花的瓶儿打量半天，

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后，007比划了一个数字，“亲，每回收一瓶就能拿这么多，额，那啥人间流通货币。亲亲，这个数满意不？”

何止是满意，棠观筠顿时两眼冒金光，已经顾不得什么社保什么劳动合同什么打黑工，巴不得现在就拳打脚踢全世界，把那小瓶子灌满。

随后他矜持地一笑，莞尔：“好啊。”

007桀桀怪笑几声；“既然双方都愉快地达成了共识，亲，给你盖个戳撒，盖了戳就算我们的人了哦。”

棠观筠警惕地往后一缩：“什么玩意？”

只见方才的乌云仍未散去，棠观筠放大的瞳孔里是直劈而下的闪电。

棠观筠三只眼齐齐睁开。

额间多了个新奇玩意，那是道狰狞的疤痕，微微泛红，细看之下，崭新的疤痕如呼吸一般开合，将周边涌动的所有风声，如数灌入主人的意识间，在棠观筠的识海里逐渐浓缩出简洁的话语——

【东郊河尾山，附近有魔息出没。】

雷劈后的麻意还残留在身体里，连呼吸都能引起骨头的轻微摩擦。棠观筠静静躺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外，缓着全身的疼痛劲。

007冒出来：“躺着干嘛？还不起来干活？”

棠观筠气得浑身发疼，冷声嘟囔着骂了一句：“黑心资本家。”

007几乎有点慈爱了：“给你天眼是当摆设的啊？”

“天眼？”棠观筠一怔，“你给我盖的戳?”

棠观筠试着调动全身灵力，金光自额头处流淌而出，温暖、强劲、陌生的气流游走脉络，将他浑身伤痛逐一清濯。

棠观筠懵懂地眨眨眼。

“哼哼。知道天序有多好了吧，天眼呢……”

棠观筠打断他：“任务地点在哪？赶时间。”

“在——那边！”007指向山的后面，的后面，的后面。

“我谢谢你，”棠观筠真挚得不能再真挚道，“特地招呼我出来锻炼身体。”

山的那头，的那头，的那头。

树丛层层叠叠遮蔽下，有条山间幽径，沿着曲折小路，钻过嶙峋山壁后，那是一番别有山色的天地。溪流潺潺流淌，高树盘根生长，飞禽走兽相啼而行。小径深处，千年古木拔地而起，藤蔓缠绕，浓郁的灵力萦绕树干，滋润着这片幽林。

而没人看见，野草遮蔽下，不详的魔息从地层小心翼翼地探出，分散成细微的浮尘，在荫蔽的角落游走。

“蠢蛋!写得什么啥比玩意！”

许久才回一趟老家的玄曜正挂在古树上，正提溜着眼检查小山雀们的家庭作业，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大黑眼珠子睁得滴溜溜的小鸟崽扇下去吃土，暴跳如雷的怒吼贯穿树丛，震得山崖都抖一抖。

“什么？让你算二元一次方程，你写个‘老大一天只给发一块钱，我做不起’是个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只给你们这点零花钱了？”

“问你唐僧和孙悟空的个人特点，你答一个光头，一个多毛，好孩子，暑期档少儿频道的西游记看少了啊。”

“笑什么？还有你，ABCD都认不全，拼个鸟，B－I－R－D，bird都能拼错，你还记得你是只鸟吗？”

玄曜越骂越起劲，骂到后面几乎要喷火：“难得回来一次还要被你们气死。我都怎么说得，啊？不怕鸟傻，就怕鸟没文化。没文化你怎么读书？怎么考大学？怎么讨媳妇？自然界里雄性求偶竞争是很激烈很残酷的，笑什么？女孩子也一样，太傻了被外面黄鸟几句话就骗飞了！学历都达不到及格线拿什么竞争？毕竟你们又没你老大我的颜值身材家产个人魅力。唉可急死我了！”

小鸟崽们挤在一块儿挨骂，缩头缩脑，比鹌鹑还憋屈，大气都不敢出。

“老大——”豹妖在树底下叫唤。

“嚷什么？”玄曜见人就喷火，“就属你最没文化！”

无辜挨了一枪的豹妖眼泪涟涟，“老大，是你说，我是成年豹了，再读书也来不及了的。”

“没文化就别找年龄大的借口了。”玄曜词汇量骂得差不多了，又嘱咐了几句让小鸟崽回去写作业，晚点他再来检查。

豹妖还杵在树下干巴巴地看着他，玄曜道，“有屁快放。”

“x鸟刚发了条取件通知，老大你快递到了，我去帮你取吗？”

玄曜顿时心情大好，摆手道：“不用，这东西很重要的，我自个儿跑一趟，你看好家。”

说罢，他躬身现出鸟形，流利矫健的翅羽搅动气流，横飞直上，一声清唳响彻山谷，在众兽的目送下，仰身冲出山崖。

棠观筠勾手借力，跳上山顶，他凝眸望向远处山巅，接着试探性地开了天眼。

他还不太熟练，只能依稀分辨魔息的方位。

整片森林犹如一副宏大的画卷，新绿、深棕、鹅黄交织在一起，略有黑色魔息杂乱地分散其间。最浓郁的黑落在密林深处。

“007，林里有很多灵。”棠观筠发丝微动，“如果，我是说，如果，魔息霸占了其他灵体，有什么尽可能快的方法取出来吗？”

“那当然是杀人，你不是很擅长的吗？”007刚想调笑几句，意识到棠观筠面色冷淡，忙补充道，“那肯定还有效率差一点的方法。魔息霸占灵体是需要时间的，在完全侵占前，通过外界攻击让魔息主动离开宿主身体。”

“不过要是魔息吞吃了整个灵体，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棠观筠深吸一口气，闭眸再起，头顶黑雕呼啸而过，他摸出脊背处的长剑，跳下山崖，直奔密林深处。

轰隆——

豹妖猛然惊起，他把几只小鸟崽往怀里一揣，侧身一滚，躲在石壁后。

剑气割破树枝、划响长空之声越来越近了，飞沙走石间，他清晰地听见掩抑在风声后的喘息。

“好重的魔息。”棠观筠从高处一跃而下，望向豹妖藏身之处，轻声道，“007，可得给我加钱。”

豹妖高呼一声“小心！”，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把怀里的鸟崽藏在高处，那所向披靡的剑气已向他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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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