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的命很硬。
几天后,他就从高烧中清醒了过来。
他告诉我他叫“阿宴”,在山中和家人走散,遇到了歹人。
我不戳穿他。
他不说,我便不问。
我每天上山采药,回来给他换药,熬粥。
他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地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变成了好奇。
“你一个人住?”他问。
“嗯。”
“你的家人呢?”
“我夫君死了。”我平静地回答。
他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伤在腿上,行动不便。
有时我会把采来的草药放在院子里晾晒,他会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过来帮忙。
他会问我这是什么草药,那是什么功效。
我告诉他,这是金银花性寒,清热解毒;那是蒲公英,消肿散结。
这些都是前世在宫中,太医们为了调理我身体时,我闲来无事记下的。
他听得很认真,眼神里有光。
“你懂的真多。”他由衷地赞叹。
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活下去的本事罢了。”
他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离别的日子也近了。
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送走这尊大佛,我便继续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干。
一天晚上,月光很好。
我收拾完碗筷,准备关门睡觉。
他却站在院中,叫住了我。
“阿九。”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不像平日那般从容。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少年人站在月下,身形挺拔,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来时的狼狈。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快要走了。”
“一路顺风。”我客气地回答。
他却猛地朝我走近几步,急切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九,我心悦你。”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听错了。
萧宴看着我,眼神是十七岁少年独有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真挚和热烈。
“我不在乎你寡妇的身份,也不在乎你比我大几岁。在我眼里,你坚韧,温柔,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
“等我,阿九。等我将来功成名就,我一定会回来,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他的誓言,一字一句,像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心上。
阿九。
阿九。
原来,他念了十年,爱了十年,让他不惜将发妻打入冷宫也要护着的……是救了他的寡妇阿九。
是我。
而那个被他求娶进门,仅仅因为眉眼有几分相似,就被当成替身的沈春执……也是我。
我忽然很想笑。
我看着眼前这张真诚到近乎愚蠢的脸,真的笑了出来。
原来我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的“白月光”,竟然是我自己。
我一生的悲剧,冷宫的凄凉,源头,竟然只是这样一场可笑的,阴差阳错的相遇。
我成了我自己的替身。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