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伊莱亚斯和往日一样在看报纸。
这不是他订的,而是私家侦探订的。莱诺声称自己是在合理消费促进金币流通,伊莱亚斯则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再说了,这种名不经传的小报根本不在乎事情真相,靠的就是一手夸张和造谣。当故事听也不怎么样,上面的感叹号实在太多了。
这份报纸每天早上会送到门口。但送来的时候,侦探要么在呼呼大睡,要么彻夜未归。
最后总是伊莱亚斯开门取报。送报的孩子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报童在他开门之后抱以“太好了多亏你我才没有丢掉工作”的感激眼神。
伊莱亚斯:……
他选择接过报纸后关上门。
“刷。”重新回到桌前,青年展开报纸,视线先落在标题上——《震惊,圣华教和东方教堂竟然因为他而打得热火朝天?》
标题倒是有意思,够夸张。
不过通篇讲下来,完全没解释过引起争端的“他”是谁。笔者应该是把街边八卦的内容拼凑成了这一篇文章,前后不搭后调,宛如喝醉的中年男人在餐桌上从天南讲到地北。
难怪报纸销量不佳。
不过看两方势力明里暗里争斗不休,还是很有意思的。
伊莱亚斯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本书《斗蛐蛐的艺术》。虽然他不知道蛐蛐是什么,但应该就是这种“打起来真热闹”的感觉。
他还想继续往下看,但听到了莱诺的脚步声。
在嘈杂的环境中,一条街外的脚步声却如此清晰。
和他预料的一样,五分钟后,莱诺便大大咧咧用钥匙打开了门,欢呼雀跃地说:“伊莱亚斯,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捡到钱了?”
在他看来,这会是让莱诺开心的好消息。
“也没有那么好。”侦探用脚带上门,踢飞鞋子,踩着地毯扑向单人沙发。他在沙发上滚了两圈,才继续往下说:“是我接到委托了。”
他不需要催促,就一股脑往下说:“哼哼,怎么样?只要完成这个委托,我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不愁钱花了。”
伊莱亚斯虽然还拿着报纸,但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他并没有抱多少期待,但还是开口问:“又去作死?”
“不不不!”侦探露出“这你可就冤枉我了”的表情,一股脑爬起来坐好,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传单。
伊莱亚斯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去接。
莱诺显然知道他的性格,展示一番后自己打开念了起来。总的来讲,是关于一只一星期前走丢的猫,是某位贵族夫人的爱宠,名叫花花。
“委托费给得很大方!这样的好事,和在路上捡钱有什么区别呢?”私家侦探噼里啪啦念了一堆,然后神采奕奕盯着助手。
伊莱亚斯心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可不信在路上能捡到天降馅饼。
“还记得上一次吗,”他说,“咖啡全场免费试吃,你非要去,结果因为餐位费付了一大笔钱。”
侦探立刻反驳:“这谁能想到他居然要额外收费,完全是坑钱!”
伊莱亚斯耸耸肩。
莱诺看得出他的想法,瘪瘪嘴继续劝说:“喂,你可别不信啊,伊莱亚斯!这一次我也是调查过的,好吗?这个传单满大街发得都是,就算没抓到,有消息的话也可以去领钱。”
听起来更像骗局了。
不过此时的莱诺听不进去。
好在伊莱亚斯懒得解释。
“那你去呗。”他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他对这些小报更感兴趣。
莱诺发出一声哀嚎,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趴在桌上,“不要啊,伊莱亚斯,别这么冷漠嘛~我特地跑回来一趟告诉你诶,拜托你了,和我一起出去找猫。”
伊莱亚斯:……
他们的关系有所亲近,而莱诺似乎也更会撒娇了。
虽然侦探本人不太愿意承认,但总会在一些并不算重要的方面拜托他。
比如上次,莱诺想喝桌子上的咖啡但空不出手来拿,就装可怜让他帮忙。他原本拒绝了,但莱诺说出了“如果我的手断了你也会这么冷漠的对我吗我这只是一个测试”这种无理取闹的理由,这和“求求你啦”有什么区别吗?所以他最后还是端了咖啡。
天真的私家侦探,难道觉得嘴上说两句就能说动他吗?
他眼皮也没掀,“自己去。”
“你可是我亲爱的助手和保镖,没有你我怎么活呀?虽然看起来像一起简单的找猫委托,但一个星期了还没有被那群如饥似渴的私家侦探找到,就说明这只猫不是简单的猫。它是一只狡猾的猫,需要出重拳。”男人眯起灰色的眼睛,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
如果忽视他嘴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内容,就更有侦探风范了。
最后,他说:“你如果不去,我就……就抱怨一晚上!”
你赢了。
“……好吧。”伊莱亚斯答应下来。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仅仅因为莱诺能说到做到,简直像个上了发条还找不到开关的闹钟。
他可不想破坏阅读时的良好心情。
伊莱亚斯回房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莱诺正双手撑在桌上看他刚才随手放桌上的报纸。看见他来,莱诺抬起头笑了一下,“看到圣华教被群嘲,我觉得我身上的老毛病都好了。”
有这么夸张吗?
伊莱亚斯整理着袖子,随口一问:“要我去帮忙吗?”
“不必,我助手宝贵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件事上。就让教堂和他好好玩玩吧。渡舟那人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缠上可烦了。切不说这个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他摆摆手,站直身体,准备把今天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找猫这件事上。
明明有更赚钱的方法不选,偏偏要当个私家侦探。莱诺对这个前途一片黯淡的职业保持着盲目的坚定。也不知道谁给的信心,莫非是月月交不上的房租?
伊莱亚斯心想,傻,但傻得可爱。
“走吧。”他点点头。
这一次出门只是为了抓猫这种小事,犯不着带手提箱,所以莱诺准备空着手出门。
伊莱亚斯心知肚明,故意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说:“你不是说这只猫很难抓吗?”
“咳咳,”莱诺咳嗽一声,急忙解释道,“这不是因为,再难抓的猫对你而言都不在话下吗?你只要招招手,它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真是羡慕啊,如果我要是有这种受猫欢迎的天赋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投来怨念的眼神,仿佛助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伊莱亚斯:“你加油。”
他十分敷衍。
好在莱诺早就不在乎这些态度问题,这也是很正常的,斤斤计较的话他早就被青年气死了。
当然抱怨的话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要说这种事不关己的话啊可恶,原来这就是嫉妒天才的感觉吗?”
真的吗,一只猫也能变成天赋的问题。
伊莱亚斯翻了个白眼,提醒道:“看路。”
被批评走路不专心的莱诺哽了一下,气势汹汹又十分窝囊地选择大步往下走,啪嗒啪嗒下楼。
又闹脾气了。
伊莱亚斯翠绿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早晨的街道一如既往热闹,买包子的大叔热情地朝他们这两个老熟客打招呼。但伊莱亚斯脑子里却想着,这人也是柠檬水教会的信徒。
他沉默片刻,问前面闷头走路的人,“接下来去哪?”
“跟我走就是。”莱诺故作傲气地抬了抬下巴,说得头头是道,“委托人说花花某次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走丢的,就在南区那边。”
第一重界就像是个棋盘,各个势力都聚在一起割据地盘——当然,不会像第二重界那样以武为尊打起来抢地盘。莱诺事务所的位置就位于被称为“贫民窟”的西区,往旁边走一条街就是东区。
东区里是居民楼和工厂。
北区则盘踞着有权有势的家族。
至于南区,莱诺说那地方靠近城门,聚集着难民和穷人,很混乱。小偷流窜犯什么的都有,可谓是鱼龙混杂。
他笑着说:“是那种房东死在隔壁连着几天臭了才被人发现的混乱和无人管。那些普通人参与的杀人案巡逻队不会管,而警察管也管不过来。有些时候,联系不上房东家里人,警察停尸房里也装不下,只能暂时不动。坏处是晚上睡觉总觉得有一股怪味,好处是在无人接烂摊子你只要不膈应就可以免费住一段时间。”
他说得十分投入。
伊莱亚斯也附和道:“脏。”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这种内容无感,也不觉得闲聊时这个话题不太合适。顶多出于洁癖而皱眉。
莱诺嘴上说:“是是是,是很脏。”实际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满脸写着“实际上你才是金贵少爷吧”。
侦探顺从地换了一个话题。
“虽然那里能接到的委托也多,但都是些麻烦的琐碎事,做起来也很麻烦。”他摸了摸下巴,补充了一句,“也赚不到钱。我当初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啧啧,挺糟糕的……”
伊莱亚斯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
他想起莱诺当初说过自己是从第二重界逃过来的,在举目无亲的第一重界自然是无处可去,沦落到混乱的南区也很正常。
他有感即发:“回去你记得把自己那堆破烂丢进垃圾桶。”
莱诺:?
“那不是破烂,那是我的宝贝!”他瞪大灰色的眼睛,难以置信,“我都说了那么多遍,你根本没听进去是吧?”
这是一个问题,在问他的行为。伊莱亚斯在简单的判断后,直白地回答道:“是。”
莱诺:“你可真诚实啊。”
“嗯。”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侦探似乎是理解了,所以整整一分钟没说话。
伊莱亚斯正好趁这个机会观察周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对他而言很陌生的街道上。
和西区相比,这里更加破烂。周围的房屋像是用木板和垃圾构建出的。有的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只是扯了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布,除了勉强保护**外毫无作用。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有很多窥视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很不舒服。
难民在首都往往是得不到欢迎的,只有那些招黑工的工厂会荤素不忌允许他们来应聘。除此之外,其他人对待难民都是避之不及,仿佛这群人身上有病毒。难民只有在南区才有一席之地。
像渡舟那样能摇身一变当上教主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还得得益于渡舟特殊的能力。
莱诺停下脚步,“到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栋很普通的红砖尖顶建筑。大门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阳光透过小型的圆形彩色玻璃窗照射进去,在地面上形成流动的彩光。
伊莱亚斯皱着眉往上看,背光的十字架模糊不清,但形状如此熟悉。
他问:“这是什么教会?”
“白粥教会。”莱诺给出一个回答。他朝着大门抬了抬下巴,被挡住一半的牌匾上正写着他刚才说的四个字。
按理来说,一个贵族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的委托人是个好人,”侦探压了压帽子,“她经常来这家教会施粥。像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伊莱亚斯问:“猫是在这里丢的吗?”
青年的性格说难听点叫冷血,只在乎和自己有关的事物。他眼下更想早点回去,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不符合洁癖的审美。
“传单上是这样说的。但都过了这么多天了,猫根本不在这了。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找点线索。”
莱诺说得头头是道,迈开腿准备进去。
伊莱亚斯却没跟着,反而阻止道:“等一下。”
“怎么了?”侦探问。
“有人在看着我们,而且是从我们停在这里才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