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宁远又落到队伍的后部去了,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这一队人正由水之尊者和迎上来的一小队精灵族人带着,直直地向前走着。宁远发现四周各个方向都是同样的景色,难道这又是一个中转站?她知道有时他们是会经过很多个中转站的,就像他们从索切迦湾到荣野里。她又忽然感到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便发现这是由走在前面的精灵族人发出的。它平稳而又急切,像是亘古未止的风咬着来客的耳朵,又像the Nine里在征途中暂时深陷迷津的传教士从容而虔诚祈求神迹的言语。
宁远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了,世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明澄澈。
“……又来了啊……”蓦地,声音在一片死寂中从她心里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三位元老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欢迎外人是精灵族人的常态。而从这个声音结束时开始,他们才是真正来到了精灵族的领地——青怀星。决策院有分寸的人都知道的是,精灵族给予了他们充分的尊重和认可。总不会有人天真地以为精灵族就只有青怀星上日复一日吃喝拉撒的人吧?
这只发生在刹那间,一眨眼的工夫,世界充满了喧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建筑凭空出现在他们周围,仿佛一直存在,从未隐去。还有一个个的精灵族人,一贯简洁而朴素的打扮——至少是在他们以为,天域有些人或许会认为这样不雅,不合礼制,精灵族人早已不管这些了——耳朵轮廓都有点尖(宁远知道这是精灵族人的标识性特质,连那个人都说过,尖耳是自然对孩子们的垂怜,让他们少受周围纷烦声音的侵扰,也更容易听到母亲的教导和指引。水之尊者的尖耳不明显,在蓝紫交杂的散长发间若隐若现,宁远都没注意到,这会儿,一片片的尖耳,想不注意到怎么可能?)。
宁远感觉总体来看这里与三界城街上无甚差别,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头发、眼睛和肤色。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他们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背上的三道竖式纹——宁远眼睛看不到那么细,不过她确信那是胎记一类的东西,只不过都长在背上,都竖着,并且颜色因人而异,大概这也是精灵族人的标识性特质之一吧?那个人说的“在时间长河中逐渐失形的链桥之翼”?
宁远听不懂精灵族人的语言,不过她敢肯定那一堆脑袋凑一起的、身高跟她差不多、正对着他们的队伍指指点点的精灵族小孩子不是在说什么好话。不过,她还是知道她现在只应该一言不发、最好表情也不要有地跟着队伍走——好像只有队伍头领的几个人才可以有说有笑,而且是对精灵族人。
好在新地方总不会让人无趣。一团团有大块橘彩的米白天空下是一大堆奇怪的房子,还有一堆新奇的人。宁远刚走过全身都是系着铃铛的蓝色彩带、转起来叮叮当当响的小孩,眼珠子立马又被一个突然从一个圆顶状建筑顶上踩着空气滑板,套着一件黑色斗篷,飞出过山车般的轨迹急速远去的人(应该斗篷里面是有一个人的吧?)吸引了,又有一位肩上搭着两条走起路来身后舞蹈似地掐架的长带的很有气质的女士……就这样一路喂饱了眼睛空了脑子的走走看看,几乎让宁远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以至于他们到达目的地,解风通过光环叫了她三次,她还有些恍惚。
这时陌落已经走了,面前是精灵族人安排的客房。为了照顾精灵族人的习惯是拔地而起的,不过这“地”是陌落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上开垦出来的。细心的人总不会让任何一个土里长出来的人落入不熟悉的自己怀中,所以只顾着看天上的大云朵吐泡泡、小云朵碰碰车的宁远还没发现她已然站在河流中央。
河流有波纹地静静淌在脚下,是看上去很清澈的绿色,不过深邃得让宁远分不清下面偶尔摇曳着一闪而过的事水草还是小鱼。鉴于这河流还是有几百个宁远横着连在一起那么宽,宁远认为这河流还是挺深的,所以她倾向于那是小鱼。客房依着一株水中盘踞的未至树而建,在精灵族人的习俗中,树是人与自然沟通的媒介,因而柱在树边上是最亲近自然母亲的方式之一。诚然,远望可见处依稀也有几株类似的树木,孤傲而突兀地立在河中。但想必对直属上司派来的使团,精灵族人是不敢不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这条河流最上游的。
解风那边在分屋子,顶头上两件首先画给了另两位元老,那是视野最好也是最不容易被打扰的位置,精灵族人也总是把它留给长者。他是觉得这两位现在状态都不会太好,这就是决策院元老级以下委员津津乐道的“元老间的惺惺相惜”了。那两位在最上面,他肯定是要守在最下面的,中间怎么排才能让总不对付的几位不常碰得到头,头套让各个方向有事都有人站得出来,是要费他些心思,但也用不了他太多时间。
精灵族人的习惯,房屋的主人会在门上画一个自己的符号,这就标识了所有权。但对于这一行人(或许包括不了宁远)而言,这一举动当然会有另外的意义,但入乡随俗是每一个使团必须做的表面功夫。
于是,宁远回过神来时,正好看见解风在最底下的“大门”——一排排杂乱无章或垂落或不垂落地面的青衣藤——据说这是三界联域三拳掌最喜爱的植物——解风有模有样地盯着那排青衣藤,一个银红色图腾似的符号在青衣藤密密麻麻的针状小叶间似蛇一般游过。宁远感觉那银红似野兽在自己领地里巡视时啸叫一般,连忙闭了眼,那啸叫仍不绝于耳,有王者出言不可中断之势。
解风牵起她的手。温润的生命感让宁远一下子就想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