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法则：西西弗斯的齐物论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各加山野人

游心斗并不知道姬血莲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言玄黄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姬血莲这个心术不正的狂徒，就不可能有现在在言家恶名昭著的齐天地。

言家为了维持自身的稳定和繁荣，有非常严格的嫡庶制度，这个制度维持了几百年之久，只有嫡子才可以被家主赋予哲人专属的『洞察』异能，庶子不能沾边。

属于王的『绝对命令』不受嫡庶制度的束缚，它在言家代代相传的血脉里以一定概率随机刷新。和纯血结婚只是提高概率，不代表100%的可能，上天还是公平的。

哲人王的传说在言家家喻户晓，但历史上能做到同时拥有『绝对命令』和『洞察』的人屈指可数。

大宗师言杨柳是最近几代里为数不多的一个，言家政变前她的地位可以说是万人之上！没有人敢不供着她不哄她开心，她是名副其实的女王陛下。

姬血莲前世并不是哲人王，她那时在言家只有纯血的『绝对命令』，但她祸害所有人的本事却比有洞察的哲人们可怕的多。

如果说哲人书读多了只是喜欢抬杠，她不但喜欢抬杠，还会变着法的用绝对命令逼人陪她抬杠！

那些经不起考验的权贵很快就把她告上法庭，她凭着一张嘴在法庭颠倒是非，规避了所有罪行的认定！当时五百人陪审团一致投票通过要判她死刑……她居然没反抗，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

但是言玄黄担心这惊天搅屎棍下辈子还在言家投胎转世，他一时兴起把她从屠刀下救出，让她变成另一名要远嫁和亲纯血的替罪羊。

她当时带着俄狄浦斯的诅咒，还有张口就变哑巴的诅咒远嫁他乡了……言玄黄那时还觉得自己积了点德！

早知道她儿子齐天地比她还能折腾，他那时就应该顺应天意把姬血莲正常处死！到底是哪个遭天谴的把她嘴撬开了？那个齐家的野龙王齐临渊是吧！

“你啥时候投的胎啊！都不通知我一声？要是我知道肯定提着刀就来砍你的头！”

“没用哒～我一投胎就在我儿子的结界里，还有游家的永生不死，你一刀可砍不死我哦！”

和游心斗想的一样，言玄黄确实是在江另一边的乱葬岗里找到了投胎转世的姬血莲，她那时正在坟头抓着那些没处投胎的鬼魂大快朵颐，直到吃到撑走不动路了才被言玄黄抓到。

“哼！齐天地……你还好意思提他！你看看你儿子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糟蹋成什么鬼样子了！就这样你还好意思投胎？奈何桥的孟婆是怎么放你走的！”

“我也不知道～我听到我男人在阳间召唤我，就从地狱里出来了哦？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

言玄黄知道姬血莲前世的正牌丈夫是谁，他听圣人说过齐临渊是个贪婪自私罔顾天理的暴君，自从转世恢复记忆之后就和言杨柳明争暗斗，把游家旧都折腾的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被圣人下了咒，应该没有什么祸害人间的威胁了……好像还改了名，叫什么来着？

“你这辈子没生儿子吧？按理来说齐天地不可能安排你去游家和……还真去了？！”

“没有生哦～嘻嘻！不过我有好多干儿子呢……我也忘了有多少个了。”

言玄黄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抓到的扫帚星放走，但介于她暂时还没有她儿子齐天地对言家的危害大……

毫无疑问姬血莲是齐天地命中注定的情劫和软肋，那恶龙曾经也是自己的徒弟，对自己的行事风格不能再了解！现在言庚申的灵魂也被抓在他手里，他的软肋可不好找！

他再三考虑后打算利用她作为斩杀齐天地的屠龙剑，现在只要再找个执剑人就万事俱备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收游心斗为徒的原因。

这都是游心斗不知道的细节，如果大宗师言杨柳还在线，让他知道了这些野史……那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跟着姬血莲走在各加山的小路上了！

这也是言玄黄放心让游心斗出门的原因，他知道言杨柳已经把自己封印了。现在的游心斗就像各加山的那些大学生一样清澈又愚蠢，好忽悠的不能再好忽悠了！

游心斗甚至还觉得自己师父言玄黄挺好，居然也没有限制自己的自由，真是一个好老师！

相比起来自己眼前这个油腻的“游家老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还挺受学堂年轻学生的欢迎！难道就因为她梳着牛尾辫，在所有进步学堂讲师里面是最封建最倒退的那个吗？

他又想起自己父亲把她错认成游炎焱的笑话……她现在这幅模样确实有点像游炎焱！如果不是她而是游炎焱来进步学堂讲课…游心斗不敢想象那课上得乱成什么样子。

“你今天上课打算讲什么？”

“不知道哇～我也就昨天上了一节课而已，那些学生就缠着我求我今天也来！唔……那就讲讲游家人的精神吧～我看游家的学生还挺多！”

游心斗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从来没听说过圣人的著作里有这本书！她作为圣人转世给游家的后人讲课，难道不应该讲些正儿八经的古籍吗，怎么能误人子弟呢！

“你可不要扯些歪理！游家年轻人的主流思想是言家民主科学的那一套，你顺着这些思路去解读圣人的古籍是最保险的做法！不要自作主张讲些有的没的！”

“你管我？你跟那帮愚蠢的大学生也是一伙的？为了出门还把头发剪了，看着挺清爽的嘛～这就是你们嘴里所谓的进步的象征吗？”

游心斗倒也不真的像游家年轻辈思想那么激进，他之前毕竟是要和长辈一起上朝的小家主！

游家传统的那一套之乎者也他必须得张口就来，言家进步的思想他也得熟能生巧，具体用哪个完全取决于当时的议题！游心斗是政客出身，他不能有很明确的思想信仰，这样太容易被抓把柄。

至于这剪短发的事，也是他再三考虑权衡下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过使用吾丧我假扮成别人，但是万一弄巧成拙让齐家发现自己的行动轨迹那就麻烦了。这世间会吾丧我境界的不只自己一个人，但游家有且仅有自己啊！

游心斗剪了一个非常清爽的短发，他连那个代表生母齐血樱的标志性刘海都剪了，发色也从原来的黑红相间染成了纯黑色，这是一个不仔细看脸根本认不出来的造型！

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化名叫言含章，如果问起家境就说父亲从游家来硚江经商，母亲是言家的贵族小姐所以随母姓，自己刚从游家的大学转过来，还没正式入学只是来旁听……这才是可以在旧都浑水摸鱼的体面派头！

他还没到教室就和姬血莲分开了，先随便找了几个走廊上的学生聊了聊天，才拉开后排的椅子坐下来，学堂的教室很大，自己在一众学生中并不起眼。

黑板旁边有一个世界地图，被各种便签纸扎满，这让游心斗忍不住起身去看，有几个学生在地图身边讨论世界局势，他默默的在旁边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我觉得啊！齐家和言家不可能永远和平下去，这两家终有一战！而且战场说不定就在游家的地盘上呢！”

“那怎么可能！言家那么多殖民地，他们又不缺地方打仗，我们游家的极东半岛西边被齐家的领地包裹，东边又是茫茫大海，谈不上什么风水宝地，为什么要用我们游家的地盘呢？”

游心斗用洞察确认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都是庶子……他放心下来继续旁听。

“你看言家虽然占领了次大陆的南方，但这都是风调雨顺的江南水乡，经商港口城市，要是打仗可要赔好多生意的！”

“那为什么不能在齐家的地盘上打呢？两大家族以长江为界两分次大陆，齐家的地盘北至北海天池，撤退迂回空间很大啊！虽然齐家今年的综合国力是略微反超了言家，但也不代表言家不会发动侵略战争啊？”

“开什么玩笑大哥！齐家有枪有导弹诶！他们的边境是想跨就跨的吗？言家的军备都是几百年那一套，真认真打起来怎么可能打得过！”

另一个学生不说话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考虑不周，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毕竟是游家人！虽然前几天父亲私底下悄悄抱上了言家长老言玄黄的大腿，但明面上游家为了不被言家吞并还是得依附齐家过活……

游家的年轻人都不满长辈大人面对齐家时的谄媚懦弱，但大家面对真正的枪炮都没有办法，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只靠御术和异能就可以随便扭转战局的古代了！

“言家也有枪啊！虽然可能都是黑市的兵工厂产的……都是大资产阶级大买办的工厂！怎么可能会打不过呢！”

“资本家都是要赚钱的好不好，他们才不管什么国家意志呢！谁钱多就卖给谁……要是我们游家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总被齐家压榨剥削，找不到出路就只会越来越穷！”

想当年三大创始人还在的时候游家的领土几乎覆盖了次大陆最好的区域，现在缩得只剩下极东半岛这一点点了！想到这游心斗就感觉痛心疾首，他也是游家人啊！怎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故乡繁荣富强！

上课铃响了，游心斗早就打听到了这节是方言课，他赶紧回到位置上坐好。只听到前门一声巨响，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小兔崽子都给我听好了！今天不上言家的什么狗屁方言，上我们游家自己的古文，把你们的方言书都给我收起来！圣人的经典拿出来！”

整个教室好像取得了什么重大胜利一样欢呼起来！游心斗整个人都傻了。他看到姬血莲用御气吊起一个哆哆嗦嗦的言家绅士，把他用麻绳捆好丢在角落，自己拿着古籍走上了讲台。

原来是因为这样学生们才求着她来讲课！游心斗只觉得两眼一黑，难怪是能和言玄黄谈笑风生的大佬，她知道自己的听众都是游家人，才用这种钻空子的方式不经过任何手续成为进步学堂的老师！

学堂毕竟是学堂，不是所有的课程都生动有趣的！对于游家的学生而言，偶尔不用学习侵略者的语言，花两个小时扯些自家天南海北的古文确实是有点爽……反正又不考试，谁能经得起这种诱惑！

姬血莲为了让自己像个游家的老男人，甚至还往自己人中贴了小八字胡！游心斗叹了口气，收收心准备开始看姬血莲表演。

“上课之前我先问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一个问题！什么是游家人的精神？谁来回答！”

“老师！游家的精神就是圣人的精神！”讲台下不知道哪个学生喊了一声。“圣人的君子四大美德就是我们游家的精神！”

“不够简洁！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游家人的精神是温良！这是齐家人和言家人永远偷不走的独一无二的精神！谁赞成？谁反对？”

整个教室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明白为什么姬血莲突然说出这两个字，大家都面面相觑，这可不是游家需要反复背诵经典上的内容。

姬血莲不仅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她甚至还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大字，而且写的特别大，每个字各占黑板的中间。

“什么是温？不冷不热，取阴阳调和中庸之道，兼顾天道和人道，此乃温！”

“什么是良？亦正亦邪，存善恶交织的真实之境，融合天理与人欲，此乃良！”

“老师！我不同意！温良这个概念我听过，不是这个意思！温良是指的我们游家人好欺负，怎么欺负都不会反抗！”

整个教室一下炸开锅了，游心斗不得不聚精会神避免被在场的各种心声混淆视听。

他知道姬血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是来教这些学生大道理的，她就是来找人吵架的，越乱对她来说越有趣。

果然人只要无聊至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游心斗脸上挂着一滴汗，他观察着在场每一个学生的神态，默默感慨这好歹还是新都最负盛名的进步学院呢！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

为什么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一点心声都没有？游心斗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特殊的年轻人上，他的头发是浅棕色的，梳着大背头和一条鼠尾辫，带着金边眼镜，穿着游家青年人常见的青灰色长袍，身高在一米八以下。

难道这个人是有洞察的嫡子？游心斗悄悄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微笑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

大背头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瞪了游心斗一眼，这让游心斗有些尴尬。

这个人有些不对劲……游心斗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他没有什么想问他的，更不可能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暴露自己有洞察！他悻悻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好啦好啦别吵啦！我要点人回答问题啦！”姬血莲朝天大吼一声，吵吵闹闹的学生逐渐安静了。“最后一排的那个大背头！你叫啥名字！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游舟大，怎么了？要回答什么问题？”

好随便的名字……爹妈起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游心斗有些汗颜。他还寻思了一下这个名字的出处，好像是逍遥游里面一个水浅而舟大的那句来着……

“什么是温良？我看你走神啦！把我刚刚讲的内容重复一遍！”

“温良啊……温良就是妈妈！……妈妈是世界上最温良的人了……”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游心斗迅速和这个叫游舟大的男青年拉开距离，他完全没有听课啊！他是来干嘛的啊？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愣愣的看着这个听老师话站起身回答问题的游舟大。他明明没有回答正确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和难堪……为什么？

游舟大不但不感觉羞耻，甚至还站起身顺着过道的台阶一步一步往讲台上走。姬血莲也有点愣，这个小子居然不按常理出牌？有趣！

“咋啦！你要代替我讲课吗？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是吗？有点意思～可是我还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呢？老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姬血莲双手环抱胸前，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真名。不能啊！游心斗对她挤眉弄眼，要是他的洞察能传话他早用了！

“我叫齐临渊，是这里特聘的讲师，怎么了？你要是不会这个问题就回去，我要继续上课了！”

好险好险！游心斗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齐临渊是谁，还以为是姬血莲无中生有的一个化名。

“老师不要着急嘛～我可没说我不会哦？我只是想问问老师，温良真的是游家人独一无二的东西吗？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呢～”

游舟大一只手撑着讲台，和姬血莲这个小老头对视，他的身体说不上健硕，甚至给人感觉有点单薄……他可能不是游家人！游心斗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没有时间犹豫了！

“老师！快离那个人远点！他不是游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