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痛。
袁媛蜷缩在笼子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异。如同被千万只蜜蜂蛰咬般,在手背上咬出罗网般的细纹,每一道伤口里都渗出散发着恶臭的墨色粘液,牵拉着五个手指以诡异的角度向四面发布翻折。指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像被强酸腐蚀过的坑坑洼洼的骨状物,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
她正在变成丧尸吗?
疼痛是清晰的,但意识却很遥远。
当脊柱像任由修理工玩弄的铰链般被一节节掰错位时,袁媛突然获得了一个清醒的第三视角。
她的身体变成了两股力量绞杀的战场。
胸腔里,丧尸病毒正在试图切断她的心肌纤维,将规律跳动的鲜活心脏拆分成死气沉沉的碳化脓包。
极限修复异能则努力迸发出超高的生物电流,把失去活性的细胞重新激活。每一次心跳都是无法忍受的极刑,强烈的痛感从心脏触达全身每一个神经末梢。
当丧尸病毒反扑时,她的皮肤上会浮现出丑陋的尸斑,从嘴巴里流出的滂臭口水滴在笼子的栅栏上,腐蚀出凹凸不平的浅坑。而当修复异能占上风时,她的身体则会短暂地恢复健康的人类形态。
昏昏醒醒,浑浑噩噩。
有几个瞬间,袁媛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是个丧尸了。
相比之下,距离她只有数米之遥的曹冲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外表,虽然眉头紧锁,脸颊泛起死人样的青灰,但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平平无奇的噩梦。三朵原本应该在春季盛开的二月兰从他的腰侧探出脑袋,半秒一个动作地演绎了抽芽、含苞、盛放、凋谢四种状态,而后迅速垮塌,回归泥土。
这是什么,异能吗?
意识黏黏糊糊的搅在一起,花开花谢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袁媛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也许是她看错了?
再旁边,周不疑也是安然地躺着,嘴角甚至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袁媛努力眨眨眼睛,莫名有些委屈。
不像她正在承受的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百级疼痛,曹冲和周不疑身上的衣服完好,昭示着他并没有经历丧尸化的过程,直接进入了异能的觉醒期。
真幸运。
有的人生来就得天眷顾,轻而易举便能摘星揽月;有的人却从小就被打上了“边角料”的标签,哪怕历经苦难,也无法撬开幸福的缝隙。
不公平,但无可奈何。
无声的叹息中,袁媛的意识再一次沉沦在黑暗中。
不知过去多久,在某个介于昏迷与清醒夹缝中的时刻,袁媛闻到了清新的泥土气。她在将暗未暗的暮色中睁开眼,率先感觉到的是皮肤的微凉。
身上的衣裙早就在之前的反复尸化过程中被撕裂,她赤/身/裸/体地躺在笼子里,像一只动物一般与世界坦诚相对。
“你醒了。”
曹冲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仍然还能继续做人类的欣喜让位于浑身赤/裸/的羞耻,袁媛耳尖通红,像被火撩着屁股似的蹦起来捡起角落里的半截肚兜,着急忙慌地遮住身上的要紧部位。
“遮什么。”曹冲提着灯笼在笼子前蹲下,灯光不仅照亮了他刀刻般英挺的鼻梁,也将袁媛的肌肤照得如凝脂般白皙透亮,与数个小时前在同样位置出现过的**枯皮形成鲜明对比。
曹冲将灯笼放在地上,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瞧着袁媛拽着肚兜蜷身缩脖的模样实话实说:“我一醒来就见你光着身子躺得四仰八叉,好似非常大方地邀请我参观。盛情难却之下,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可都看遍了。现下再遮,不过是亡羊补牢。”
那也得遮!
袁媛的怒视直射曹冲的胸膛,整个人如同一只炸毛的猫,令曹冲不由晃了神。
真可爱,也真温和。
时下女人重视贞洁,如果不慎被丈夫以外的男子看到**部位,不少人会选择自杀以保全清白。可袁媛却只是用瞪视短暂地表达了一下不满,不仅没让他欣赏到撞笼子哭闹,甚至连一声咒骂也无,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她仍保有女性的羞耻本能简单走了个流程,便轻描淡写地抛开了这桩本来可能性命攸关的尴尬事。
果然是个浑身写满秘/密的女人。
袁媛不想搭理他,问道:“周不疑呢?”
“不知道,醒来便没见他人。”好基友不见踪影,曹冲看起来却并不担心,反而被袁媛方才的反应勾起了兴致:“你为何不骂我?”
“你犯贱,所以很想挨骂?”袁媛无语,有些怀疑丧尸病毒腐蚀坏了曹冲的脑子,“僵尸此刻可能正在门外的街道上游荡,一旦听到大声喧哗,他们就会疯狂地向这里涌过来。我得多想不开才会主动招惹僵尸来咬死我?”虽然丧尸一来,曹冲也得遭殃。但只是被视觉性/骚/扰而已,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还不至于为此与他同归于尽,“——不对。”
袁媛皱眉,突然发现了不合理之处:“你跟我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也没有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内提醒我闭嘴。”
很多人醒来后发现自己完全暴露在异性的注视下,第一反应是尖叫。曹冲比她醒得早,如果要降低她引来丧尸的风险,完全可以在她昏迷时拿衣服或者被褥盖住她的身体,可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还不慌不忙地挑战她的底线。
是什么给了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底气?
袁媛想到一种可能:“你觉醒了声音屏蔽异能?”
“还有这种异能?”曹冲好奇。
他对异能种类的了解全都来源于《浩劫启示录》,但书中并没有提及与声音有关的异能。
难道猜错了?
袁媛心思微转:“这世间的异能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吧。”
《浩劫启示录》篇幅有限,她不可能把所有异能都罗列清楚。声音异能不仅有,还分成了许多种小类,各有各的特点与用处。
曹冲如果觉醒的不是声音异能,又是什么异能呢?
“砰!”
没等袁媛细问,巨大的闷响冲击耳膜,听起来像是有人抡起锤子砸门。袁媛把嘴边的问句咽回肚子里,第二声撞击接踵而至,震得整个地面都跟着晃动。
这下袁媛确定了,确实是在砸门。
但砸的不是自家的门,而是隔壁的门。
袁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曹冲已经径直冲向朱漆大门,贴着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嗯?袁媛揉了揉眼。
如果没看错,刚才他跑过去的时候,像是用了瞬移?
曹冲的异能是瞬移?
压下心中疑惑,袁媛飞快捡起角落里的钥匙,在看热闹与换衣服之间纠结了半秒,最终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回里屋穿上衣服,出来时就看见曹冲仍旧维持着先前单膝跪地的姿势,盯着门缝目不转睛。
袁媛赶忙也凑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街道,对门那户人家的大门被整个撞飞,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只张着大嘴的恶兽,做好了吞噬生命的准备。
诡异的寂静。
发生了什么?
袁媛瞪大眼睛盯死门洞,很久都没能等来答案。
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门洞后方传来某种黏糊的、类似野兽啃噬动物骨头的咀嚼声。
倘若刚才撞门的是一只丧尸……
袁媛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往下想。
“别抖。”曹冲的气息呼在袁媛耳畔,目光扫过她头上的珍珠步摇。只见那串价值连城的东珠仍然止不住地颤动,如同她压低声音说话时上下牙关碰撞的哆嗦:“里面,是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曹冲反问。眼看着袁媛似乎有要腿软吓晕过去的迹象,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
袁媛脸色惨白,好好的一句话被恐惧剪得千疮百孔:“是丧……僵,僵尸在吃人?”
“我跟你一样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但,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袁媛抖得更厉害了。发簪擦过曹冲耳际,激起细密的刺痛感。
怀里的人被恐惧摄住了心神,根本没闲暇注意曹冲的动作。
他低头用下颌抵住她的头顶,掌心按住她的胸腹,隔着两层衣料,听到两个人逐渐趋同的心跳:“横门街是东西走向,纵长千余米,街北是甲字门牌,街南是乙字门牌。咱们住在乙字五号,对面是甲字四号,从东往南依次是甲字五号、六号……除乙字八号是太守府外,其余皆为民宅。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我们家二楼厢房的窗边,可以沿着道路从街头一直看到街尾。但自从起了丧尸瘟,街道两头便雾气弥漫。哪怕穷尽目力,也只能看清我们周围的甲字一至七号、乙字一至八号。”
“雾气?”袁媛愣怔,两个字的发音在牙齿缝里滚了滚,出口时几乎无声。
“不必刻意压低音量。”话是这么说,曹冲自己却将气音压得更低更缓,仿佛给孩童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你在《浩劫启示录》上写,僵尸对声音敏感,听到声响会本能地向发声处聚集。但之前有只狗吠得整条街都能听到,却并没有引来任何僵尸。”
“书里还写,感染僵尸瘟后,能觉醒异能者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熬不过尸变,最终变成僵尸。横门街居民密集,按理说此时街上应尸满为患。但据我观察,目前这整条街上只有一只僵尸,就是进了对门的那只,你说奇怪不奇怪?”
“奇怪。”袁媛的颤抖逐渐平息。
曹冲哄骗孩童似的语调将她从血腥魔幻的丧尸世界,拉回了尔虞我诈的人类社会。
自从曹冲断定她就是《浩劫启示录》的作者,他就变成了一只耐心的蜘蛛,在她的四面八方都布下了轻飘飘的蛛丝,步步为营地试探。执意要带她来零陵,也是因为认定了她的肚子里能吐出更多有关末世的讯息。他极其聪明地把两人的生死绑在了一起,让她与他一同站在门后,共同面对对门的敌人。
他指出了现实情况中与书中描述间的矛盾,想要从她这个原作者口中得到解释。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袁媛虽然来自未来,但她毕竟不曾真正经历过末世。她掌握的所有关于末世的信息都来源于书本,然而,并没有哪本书能解释眼下的情况。
她也不知道这条街为什么会如此古怪。
感谢我是一只废天鹅灌溉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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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