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满是抗拒地想要挣脱开来,他却是更加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那双躲闪的眼眸。
为什么,不选我?
可到底,他骨子里的傲气使他无法问出这句自重逢以来便积压心底的问题。三年前他说过,留下来,会护她一世,可她到底还是离开了。躲来这荒芜的盈州,嫁给毫无建树苦于饥荒的穷书生做个伺候一大家子的农妇,他殷慈,凭什么?
“被无能夫君,呼来喝去的日子有意思么?”他冷笑,专挑她的痛处讥讽。却又无意瞥见她的手腕已被自己抓出了泛红的淤青,这才冷静下来,放开了她。
“当然有意思!”她闻声羞愤,扬起头来,回之以挑衅的凝视,口是心非道,“殷慈博闻广识,言出必行,待我诚心踏实,他平素里,床榻上,都比你有意思——”
“你——”他恼极了,此生从未有人胆敢冲撞他至此,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逼至墙角,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努力压制着对她的怒火与**,好半天,缓缓将她松开。
“贵人怎在此处。”此刻殷慈拿着满沓诗文想递与他过目,无意撞见暗处的两人却听不清正说什么,赶紧赶来又冲着她呵斥,“内子粗鄙,无意冲撞。还不快向贵人认错。”
他冷眼瞧了一眼殷慈,扬长而去,不想留在此处令她陷入被逼认错的尴尬中。他得赶紧去找殷戎商量扩建殷宅事宜,眼下太破败逼仄了。扩建一来是为乱世庇护之事所需,二来他可见不得她再住在如此破败处。三来嘛,他可不希望今后与她的独处再像此刻这般被轻易打扰。
建。越繁杂气派越好。
2025年盈州颜家。
颜老睁眼,很久没梦到这些往事。他抬头望向床对面悬挂着的画,上面是园林间的春日小宴,众人推杯换盏,歌舞升平。画上的所有人脸都没有被画上五官,包括正中婀娜多姿身材曼妙的舞女们。倒是席间的一名簪着紫玉钗子的托着腮发呆的华服少女,五官神态都被细细勾勒。
因为灵石第四条,自己尚存人世,相信她也一定活着。
“殷老的电话。”屋外候着的黑西装小哥听见颜老醒来,赶紧来汇报。
“知道了。”颜老接过,面色瞬间沉下来。
颜家众人早已习惯“颜老”“殷老”的称呼着,虽然看上去颜老不过四十出头,殷老大概七十有余,俩人是差辈儿的,但每次会面,殷老一见颜老都会立刻起身,等颜老阴着个脸点点头,才又重新入座。
毕竟拿人高薪,替人办事,再好奇大家也只能憋着。
山郊雪山。
“陈叔,我先去那片谈合作。”付长至连夜开车回盈州,快到老宅了又转道来了这里,记忆里小时候曾望到过,半山腰处的现代风独栋式别墅后边,连着一大片的中式古建筑。
“一片吗?”陈叔的语气很是诧异,极力保持平和,“你是说你看见的不是独栋,是一片?”本就饱经风霜的脸,此刻愁得更皱巴了。肯定是这小子压力太大出了幻觉,得好好给他补补身体,望着满桌的菜品,赶紧又让厨房多做了道灵芝辽参炖鱼胶。
“陈叔你别吓我——”付长至一个激灵,手机信号微弱没发出去这句话。他伸出脑袋环顾周围,冰雪覆盖下连树都只见其形,不见本体,更望不到半山腰别墅。来的路上手机显示暴雪预警,付长至干脆抢在大雪封山前赶去拜访。越往上走这段,车行进极为艰难,最后3公里车没电了,干脆步行前往。
本想带着诚意去谈合作的,付长至羽绒服里穿的是平常在京州谈判时会穿的深色西装,显得正式些。但此刻刺骨的寒凉可令他懊悔不已,迷路下3公里竟绕了几个小时才抵达。一路颤抖瑟缩着,饥寒交加。扣开门的那一刻别人不被他吓到已是万幸,外在上合作姿态他是奢求不了了。
漫天风雪里他蜷缩着几乎求救着摁了门铃,当然此刻夜色与暴雪双重覆盖下他看不清也顾不得去看什么究竟是一片还是一栋了,半睁着眼、如获救赎般快步朝着亮着灯的院门扑去。
意识迷离,恍惚间感觉有人将冻晕的自己抬进院门。
此时的雪山脚下
“想留后手?做梦!”付行也咬牙切齿,嚼着口香糖,翘个二郎腿,等着一会儿手下把哥哥付长至拖走。处处被付长至压一头这些年,如今总算把付长至挤下了总监位置。可付长至这混蛋竟然连夜回了盈州老宅,无法当面跟他嘚瑟董事决议结果,真他娘的扫兴。
付行也对着车窗整理衣领,得知付长至要做特色酒店项目时就觉得不对劲,虽然和公司主业务不搭边,但不管付长至打的什么主意都绝不能让他得逞,带人紧随赶回盈州这片雪山,按计划,他会抢下这个项目。
“你是?”没等到付长至,竟等到个拦车询问的,是个模样俊俏,眉目清秀,神色冷峻的黑衬衣小哥,以及身后一众穿着统一的人。
“付长至。”付行也下车,暗暗庆幸,幸好卡点及时,不出意外,想必便是项目的对接方。付行也不清楚付长至项目进度,怕身份露馅,干脆冒名自己就是付长至。
“现在盈州这边别墅的安保都要求这么高了吗。”付行也瞧着眼前的黑衬衣小哥挺帅的,还至少一米八八的个子,不去选秀或者奢侈品模特在这儿简直大材小用,想学着哥哥付长至老派地握个手显得正式些,结果本性难移下意识吊儿郎当勾肩搭背起来,但黑衬衣小哥本能侧身避开了。
对方一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点点头。意外出现了,就这样,付行也被扣押住。
“你们干什么?!别以为这没监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现在是法治社会!” 付行也挣扎得越厉害,对方一行人干脆把他双手背后,黑衬衣小哥上前熟练地将付行也用绳子五花大绑眼蒙黑布扔进了车后座,“你们想清楚了!我爸是京州长盛集团董事长,我——”
“好吵。”黑衬衣小哥皱眉,索性把嘴也给塞东西堵住。
就这样,“付长至” 被绑回了颜家。
颜老正右手把玩着茶盏旁的杯盖,上面印着的玉兰叶正好十片。抬眼见众人忙活进前院,瞥见眼前的“付长至”,这五花大绑法,这黑布蒙眼:“啧,用在这小子身上可惜了。”又转头吩咐黑衬衣小哥:“事出紧急,蒋承,你知道怎么做。”
蒋承点头,一把把付行也扛在肩上,去了手术室。
收到殷老电话的时候颜老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才平稳度过了百余年……不行,不能相遇。不过看来现有的药剂去篡改记忆的法子是出问题了,颜老起身来回踱步,但眼下,只能先使用这个法子。
殷家。
醒来已是深夜,更准确讲是被庭院里飘来的烤肉香勾醒的,这是付长至第一次见拾月。
她裹紧了紧毛茸茸的衣领,循着香味遛来了前院,她胃口不太好,平日里爷爷总变着法给她做些吃的,尝试配置新的腌制酱料,她半蹲下取暖,眼睛直勾勾守着火候,今晚得就着这口焦脆肉嫩的炭烤酱腌猪肘下肚,困意才能来得更踏实些。
“小心些,别烫着。”爷爷搬来软凳,示意她别凑炭火太近,又忙着尝新配制的撒粉是否足味,看着她正尽兴偷吃得太入迷而没空搭理自己,爷爷这才笑眯了眼满足地继续抹料备菜。
付长至不忍贸然前去打招呼,怕此刻自己这个狼狈的外人格格不入,可是毕竟初次登门拜访,暴雪天的还被收留好像就这么一声不吭也不太合适,心里来回踱步了千万次,还好她打破了这份尴尬。
“你醒啦!”她扭头看见付长至,挥手笑着冲他打招呼,示意他赶紧来吃烤肉。
她的笑太具感染力,将付长至这些天因为琐事积压的心事与阴郁冲刷殆尽。鼻梁挺拔,头型圆圆的,是个标志的骨像型美人,下颔角明显,走进了看下巴稍圆,面颊有一点点婴儿肥,像极了只布偶猫。一双天生的浅褐色双瞳为分外迷人的双眼更添了几分魅惑,但比魅惑更多的是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明媚大气。
“拾月。”她带着个白色毛茸手套,顺势拾起只散落地上的竹枝,俯身在前院的雪地里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又抬眸笑冲付长至一笑,介绍自己。
“付长至。”他有些呆愣,被感染地也不自觉下意识眼睛含笑,也同样接过竹支写下名字。他发誓自己对拾月这是出于出于审美素养的客观欣赏,不是因为拾月在饥寒交迫的暴雪天救下收留自己并请自己吃碳烤酱腌猪肘的滤镜作祟或者主观好感。虽然他也是真的饿了。尽管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克制,但此刻他从未有过的,对食物满是期待。
倒是爷爷闻声,瞅清雪地里“付长至”三个字明显愣住,眉头紧锁赶紧背过身去做几道新菜,缓过来后详装镇定简短礼貌地打声招呼,便急匆匆离开前院了。
“你是游客?”拾月好奇,哪有人暴风雪天穿西装把自己冻成这幅样子的,很明显并不熟悉这里的天气。
“我住盈州”付长至其实只有小时候记忆模糊的幼年是待在盈州,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下意识把自己也归为盈州本地人。
烤肉的滋啦滋啦声和柴火垛声以及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偌大的前院只有两人也显得挺热闹的,前一刻才被冻晕的付长至好像此刻也不觉得饥冷了,沉浸聊天都忘了吃些吃食。
或许是觉得热,又或者是不知怎么的,拾月也总觉得眼前这个初来乍到的叫付长至的人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时聊天起来竟忘了爷爷的叮嘱,脱下白色毛茸围脖和手套,毕竟吃烤肉碍事。
“给。”拾月手拿烤得正好猪肘转身递给付长至,只见付长至霎时笑容僵住,说话结结巴巴,脸色惨白,从软凳上滑落晕倒在地。
付长至迷离间想起今天陈叔那句“腊月天里还是不要四处跑的好。”
付长至显然没有把陈叔的这句叮嘱放心上当真,可是此刻就算肠子悔青也回不去了。
怎么会有大活人,没有手却拿东西自如,没有脖子,不,甚至有一秒付长至分明看见拾月身体的某个部分突然消失眨眼间又出现,怎会如此。
付长至作为一个打小没有过轻生**的人,但此刻只愿从此长眠不再醒来。刚经历过暴雪天赶路,他此刻昏倒前甚至连本能的嘶喊求救都叫不出声。
“奇怪。”付长至怎么莫名其妙晕倒了。拾月见状,连忙环顾四周找爷爷来帮忙
而此刻的殷老正眉头紧锁,与人通话。
“他是付长至,那下午绑的付长至是谁?”
“看来我得亲自下山一趟了。”抬头望着墙上的钟表,喃喃。
风雪愈发凌厉,冰雪覆盖下,借着月色隐约能看清这栋现代风独栋式别墅西边连接着一大片歇山顶建筑,而西边中式宅院的入口处,正中挂着块满是纹路的门匾,依稀能看清上面“殷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