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着细碎的冰粒砸在暖棚塑料膜上,像无数指甲在抓挠。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霜冻,南安达天没亮就起来给玫瑰加盖草帘。
席赞瑕跟着他穿梭在花垄间,手电筒的光圈里呵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
"往年也这么冷?"席赞瑕搓着手问,指关节冻得发红。
南安达摇头,鬓角结着细小的霜花:"去年暖冬,玫瑰醒得早,今年怕是要遭殃。"
他们用秸秆一层层包裹那些刚萌出嫩芽的花枝,像给婴儿裹襁褓。席赞瑕的围巾被铁丝网勾住,嗤啦一声撕开道口子。
"别动。"南安达从工具袋摸出块蓝白格子布,三两下缝好缺口。针脚歪歪扭扭,但很结实。
席赞瑕摸着补丁愣住了——那是从他当年校服上裁下的另一块布料,边缘还留着化学试剂染出的淡紫色痕迹,是中学实验室特有的颜色。
"你究竟......留了我多少东西?"
南安达继续埋头绑草绳,发梢的霜化了,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每样都留了点。"顿了顿,"校牌、饭票、化学实验报告——你落在沙丘上的那张,背面画满了骆驼。"
风突然大起来,席赞瑕想起初中那次失败的化学实验。他偷带出来的试纸被风吹跑,原来十五年前就有人替他收着了。
后半夜气温骤降。暖棚的温度计红线直往下坠,南安达把最后一批花盆搬进仓库时,发现席赞瑕正对着那株老"戈壁红"发愣。
"保不住了。"南安达抹了把脸上的冰水。花枝上已经结出透明的冰壳,像被封在水晶棺里。
席赞瑕突然脱下羽绒服裹住花根:"再试试。"
他们用棉被、热水袋甚至自己的身体围着那株玫瑰,直到东方发白。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最顶端的冰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枚嫩芽颤巍巍地探出头来。
南安达笑出声,呼出的白气拂过席赞瑕的耳尖:"和你一样倔。"
席赞瑕低头看两人交叠的手,冻疮挨着冻疮,像两株挨过寒冬的植物。他忽然发现南安达的旧棉袄袖口也打着补丁,针脚眼熟得很。
"这是......"
"你绣的。"南安达展开袖口,褪色的蓝线绣着只歪歪扭扭的骆驼,"劳技课作业,忘在沙丘上的。"
席赞瑕心脏猛地一跳。他以为早就丢了的黑历史,原来被人珍藏了十五年。
化冻那天,席赞瑕在仓库角落发现个生锈的铁皮箱。撬开后,里面是南安达父亲的遗物:褪色的驼铃、磨亮的罗盘,还有一本皮面笔记本。
翻开最后一页,泛黄的纸上画着七个贝壳图案,每个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特征。最下面那个写着:
"2008.4.12,柳河县中学,蓝校服画骆驼的男孩,右腕有伤。"
字迹已经模糊,但席赞瑕的疤突然隐隐发烫。他想起冷库里那块血迹斑斑的校服布,想起南安达说"植物有记忆",原来记得最清楚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