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将近,街上弥漫着不可言喻的热闹。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人人都在议论今年春闱的会元将是谁,会是谁。
人们的谈论中,一人被提及的次数最多,那便是国舅府的嫡长子单元开。
他天资聪颖,五岁便能作诗,十岁便离了家去了望远书院念书。之前,单元开在乡试中考了第一,已经是解元了。如果他在春闱中也考了第一,便是会元了。若真是有本事,兴许还能考个状元。
到时候,单元开连中三元,国舅府得多有面子啊!
人们说着笑着,也只当是期盼了。
冬云问荆海月:“姑娘,单公子真能连中三元吗?”
荆海月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呢?不过,若单公子真能连中三元,当真是个厉害人物了。”
主仆二人说着笑着,心情愉悦的赶到了城南。抵达金华酒楼时,刚到未时。
荆海月站在酒楼门口,抬眸瞧了眼“金华酒楼”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慢慢往酒楼里走。一进门,便可以看见账台。只是,那只有一位正在拨弄算盘的先生,再无其他人。
金华酒楼共有两层,一楼摆的都是散桌,刷了漆的四方木桌总共二十五张。只是,如今也是吃午饭的时间,一楼的散桌竟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
荆海月不禁蹙眉,不是说金华酒楼是城南最好的酒楼吗?怎的客人如此少?
虽然有疑惑,可荆海月也没有多想,往二楼去。
二楼是雅间,一共有十五个,每个雅间都取有雅致的花名。到了芙蓉雅间外,明安就站在门口等着她。
荆海月面带歉意赔礼道:“我来晚了些,让你家公子久等了。”
明安见到荆海月明媚的眉眼,终于肯定皇上心心念念的月亮,就是这上元节之日的女子。保不齐,这姑娘以后也是能进宫的主子。
明安忙道笑着:“姑娘快请进去吧。”
荆海月难得见明安对自己如此客气,便也笑着走进了芙蓉雅间。
雅间里,沐北良一席锦袍青衫面朝着进门处坐着,背后的窗子微微打开,光亮透进来,落在他身后的地上。
“北公子。”荆海月微微曲腿福礼,婀娜的身姿似柳条扭动。
沐北良未起身,只是挥手示意她坐下。待人落座后,小二上前,问她要点什么菜。她仰头看着小二,眉目锋利,面目黝黑,身材魁梧高大,似是练武之人。
她心道:这小二长得如此健壮,可是会吓坏点菜的人啊!如此有气势的男子,不去参军倒可惜了。
她道:“我也未曾来过金华酒楼吃过,还是北公子你点吧。”
沐北良便做主点了。
小二出去,在门口撞见了明安,小二苦恼道:“我堂堂禁军副统领,竟然也会沦落至此?”
明安道:“萧副统领,您就别抱怨了,皇上都屈尊变成卖药材的商人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萧副统领道:“皇上如此喜欢这位姑娘,为何不在选妃的时候在下功夫,何必急在这一时?万一被太后和单二姑娘知道了,这姑娘恐会有险。”
明安道:“咱也不敢揣测圣意,萧副统领,您还是去厨房让厨子做菜吧。”
萧副统领笑了笑,下了楼。
芙蓉雅间内,荆海月看着对面的男子,目光灼灼。他今日很素雅,连头上的簪子都是黑檀木簪。不过,看着他的眉眼,和昨日遇见的那位白衣公子着实是想象,就连和宫里青德公主,也是像得厉害。
荆海月忙问:“不知北公子可有亲戚在京城?”
“没有。荆姑娘为何这么问?”
“实不相瞒,我觉得北公子和青德公主很像。”
沐北良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故作镇定的说道:“是吗?”
“是,尤其是嘴巴和鼻子。”荆海月不由得又仔细的看了眼沐北良。
“我听闻青德公主昨日在她的寿鸾宫办了诗会,姑娘今日说我与公主长得像,想必,姑娘也去了寿鸾宫吧?”
荆海月道:“的确如此,北公子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沐北良笑道:“我如今在京城做生意,自然要洞悉京城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尤其是公主办诗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不知道。北某还从未进过宫,不知姑娘进宫看了一番,可有何感想?”
这一问可就问住了荆海月。要说感想,她就只记得昨日忽然遇见的康王以及后来找不着路的惊慌失措了。
她道:“皇宫巍峨广阔,亭台楼榭众多,身着铠甲的禁军到处都是。”
沐北良:“还有呢?”
荆海月:“没有了。”
沐北良:“……”
进宫一次,竟然就这么些感想?这说白了,不就是皇宫很大,人很多吗?
荆海月道:“皇宫太大了,我第一次进宫,差点迷路,着实是没有其他感想了。北公子与国舅府有往来,可以问问国舅,他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
沐北良无奈的笑了。随即,他又问了一句:“不知姑娘可愿意住进宫里呢?”
荆海月愣住。北公子这是在变着法儿问她是否愿意进宫为妃吧?她虽然不想进宫为妃,可当着北公子的面说出来恐怕不太好吧?
她细细想了下,道:“海月身份低微,只想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过个安稳日子。”
沐北良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委婉的告知他,她不愿意入宫为妃。
他故意说道:“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如今好不容易下旨选妃,这可是姑娘求得荣华富贵的机会啊。”
荆海月道:“荣华富贵并不是我的本愿。不过,皇上登基三年才下旨选妃,着实可以看出皇上不贪图美色,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皇上。我记得,皇上登基的第二年便兴修水渠,缓解了陕北的干旱。大梁能有如此心系苍生的皇上,是大梁的福气,是百姓的福气。”
忽然得了夸赞,沐北良忍不住哼了哼。
荆海月问:“北公子似乎很高兴?”
得了夸赞,能不高兴吗?
沐北良道:“皇上勤政为民,我处在市井中,瞧着百姓安居乐业,自然高兴。不过,皇上登基已有三年,也确实该选妃了。”
荆海月自然懂这个道理。身为大梁的君王,如今大梁安稳,皇上也该绵延子嗣,方能稳定朝纲。
萧副统领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清蒸鲈鱼,琵琶对虾,辣子鸡丁,莲藕汤,桃花酥,红枣糕等一一摆上了桌。
小二出去,二人也开始吃了起来。
金华酒楼的厨子做菜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菜的味道当真是没得挑。沐北良难得吃民间美食,添了一次饭。
吃罢饭,荆海月看着装着清茶的青色瓷壶,才急忙解释道:“北公子,我本来是打算将你昨日送去的琉璃壶送带来的,可出门带东西似乎不合情理,我便没有带过来,等我得了空,一定会送至北宅。”
“不急。”
沐北良柔和的摆手,荆海月抿唇,又道:“北公子,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北公子曾与我说过,你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我外祖父和母亲身体都不大好,我想从北公子手里买点补药。譬如阿胶,山参一类的药材,北公子可否告知价钱?”
荆海月小心翼翼的询问后,诚恳的看着对面的男子。这些东西在铺子里买都不便宜,可北公子既然是做这个生意的,直接找他买,价钱应该是在铺子里买要低一些。
沐北良问:“你想要多少?”
荆海月道:“这就得看我能买得起多少了。我每月三两银子的零碎,存了这些年补贴院里的用度后,也就只攒了几十两。不知这些钱,我可以在北公子手里买得起多少?”
沐北良道:“我和姑娘的交情也不浅,既然姑娘要买,那自然是低价。姑娘是想买了补药送至伯爵府?”
荆海月摇头:“不,为了不让伯爵府的人知道,我想先将补药直接送去城北二十里外的小田村外祖父家里。他二月十七日生辰,我买补药就当作是给他送礼了。等我过去了外祖父家里,再带一些回来给我小娘。这样两头都顾上了。”
沐北良道:“既然如此,我便也送一些给你外祖父,当做是一点心意了。”
荆海月摇头:“不,北公子,你是做生意的,还是别亏了。你只管算算,我的七十两银子,能够买多少?”
沐北良问:“你今日出门,也没有带钱吧?”
荆海月窘迫的点头:“我就带了一两银子。”
沐北良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你外祖父生辰那日去他家里,将七十两银子的补药一并送去,到时候,你再将钱给我,如何?”
左右也只有这个法子不会引起伯爵府人的注意。
“如此,就听北公子的了。”
沐北良得意的挑眉,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顿饭吃了约半个时辰,明安在外头伺候着,也不敢进去打扰。直到冬云打开了房门,明安才知道今日的席应该是要散了。
荆海月走后,沐北良唤明安进屋,吩咐道:“你去买五百两的补品送至北宅,二月十七日带上东西随我一起去城北二十里外的小田村。”
明安点头,又奇怪道:“皇上,不知怎么的,康王最近在打听前往国舅府参加生辰宴的名单,还问了青德公主赴她诗会的姑娘都来自哪些府上。”
沐北良冷哼一声,“随他查吧。我都下旨选妃了,他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是。”
沐北良回了芙蓉雅间,继续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