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影和程既远都接受过葡萄酒课程培训,一眼认出来了徐晋成送的是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也就是大众俗称的拉菲。
度数和上次喝的路易王妃相当,都是12%vol左右。一想到死财迷半点酒精都碰不得,现在却要硬着头皮与人比酒,林初影就急得不能再急。
“徐晋成,”不等林初影开口,程既远先一步呵斥,“类似的闹剧你还要制造几次,你才能善罢甘休?”
徐晋成早料到了会被呵止,皮笑肉不笑地反讽:“什么闹剧?都说了我是因为梦境乐园立项,顾先生又是林小姐的现任,所以才来向顾先生送礼祝贺的。而程先生您呢,和您有什么关系?”
林初影替好友说话:“他是我的好友,也是林氏的合作伙伴,怎么和DREAMLAND没有关系?反倒是你,你是怎么有脸、胆敢以‘祝贺’的名义出现在我面前的?”
林初影向前走了一步。转过身后本该落后半步的她,这下反倒将顾向允和程既远都挡在了身后。
“你的贺礼我不需要。十秒之内,带上你的东西从我眼前消失。”
林初影的命令很有威慑力。只是徐晋成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今天非要将顾向允比下去不可。
“你何必这么护着他?好歹我们曾经也有过情谊,不论如何,你都不该拒收我的‘贺礼’。
“真要拒绝也行,让他说,而不是你代他说。”
徐晋成的思路很明确,他没法动林初影,那就动林初影身边的顾向允。
顾向允若应战,他有信心击溃顾向允。顾向允若不应战,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初影维护到底,那他也算夺走了顾向允的尊严——将顾向允彻底锤死在了“不靠女人不能活”的印象上。
知道徐晋成心思的林初影,神情纠结回头看顾向允。
不等她想好要怎么劝说顾向允拒绝,顾向允就压低声音,主动道。
“我可以的。”
林初影啧他一声,同样小声地教训他:“你可以什么?比起看你喝得面红耳赤、醉如烂泥,我更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和人比——他就是奔着让你出丑来的!”
顾向允言语之间还有几分轻快:“他看着就酒量一般,谁出丑还不一定呢。”
以为顾向允对比酒这事没点分寸,林初影不得不偷偷掐了顾向允一把,再附赠一个瞪眼:“他再一般,那也比你喝不了的好!”
顾向允吃痛地嘶了一声,揉揉被掐的胳膊:“……谁说我喝不了?”
语罢也不等林初影反应,就轻轻绕开了林初影,上前仪态十足地对徐晋成打了个手势。
“徐先生,您先开始吧?”
这是应战的意思。
侍者已经有序地倒好了六杯红酒,一字排开,六杯都是相同的分量——酒液占郁金香型红酒杯的三分之一,一杯大约50毫升。
第一轮的第一杯,由徐晋成先喝。
“姓徐的真是奔着玩命来的,”程既远跟林初影在边上小声交流,“红酒现开现喝,一点都不带醒的,我都不敢想味道能有多酸涩。”
林初影还在琢磨顾向允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听着摇摇头:“徐晋成算有点酒量的,他都喝得龇牙咧嘴了,顾向允还能撑住?我们得想个什么办法,尽快中止这场比酒。”
两人说话的间隙,比酒已飞快地进行了两轮。这两轮充其量算个开场,看不出来谁酒量更胜、赢面更大。
只是和第一杯起就皱眉、表现出不适的徐晋成不同,顾向允始终神色平缓,淡定得如喝水一般。
程既远打量了一会儿,反问林初影:“他真的不能喝吗?”
林初影也搞不懂了,再加上顾向允刚才那么一说,她就当是之前误判了顾向允的酒量,其实顾向允本身是“能喝的”。
可只是“能喝”也不够,徐晋成到底是年长了他们三岁,也更早迈入社会、参加应酬的人,在酒量这块本就占优。林初影、程既远这样参加过酒类应酬培训的,大约能喝5杯左右;徐晋成的话,林初影记得他上一次喝到极限,似乎是喝了半支红酒?算下来大约是7杯。
就算顾向允“能喝”,林初影也不觉得他能喝得比7杯更多。
她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是红酒,比带气泡的香槟更温和易入喉。有点酒量打底的话,强撑一下应该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徐晋成有意把节奏推得很快,五轮比酒仿佛是一转眼的事。
五轮一共250毫升,哪怕是盒装牛奶,一盒下去也该有饱腹感了,别说这还是度数不低的红酒。如林初影预想的那般,徐晋成快到极限了,不仅表情越来越表现出不舒适,人也红得像被开水烫过一般。
“第、第五杯了吧?前面祝贺过梦境乐园、林氏集团发展顺利了,这一杯,是祝顾先生能在位置上多待一会儿。”
逐渐上头之后,徐晋成愈发忘记了要藏住言语间的刺,说着忽然瞥了边上的程既远一眼,意有所指。
“可别哪天像我一样,被一踹了之了。”内涵完,徐晋成又是仰头饮尽。
期间围观的宾客越来越多,很多人不敢轻易上前看热闹,只能隔着段距离远远观望。
徐晋成这番话,算是同时内涵了林初影不念旧情、程既远别有居心,这叫两人都听得火气直冒。林初影更是想一脚把酒桌撂了,好在程既远及时拦住。
“姓徐的要不行了,”一贯正经的程既远,话语间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兴奋,“但我看小顾还稳坐高台。”
看顾向允确实还面不红心不跳,林初影这才压了压火气,等着看后续。
“已经是第六杯了。徐先生看来是数学不太好啊,这都能数错数?”
轻笑间,顾向允饮下第六杯红酒。
每轮喝完,他都会捏着高脚红酒杯的杯脚,展示干净晶莹的红酒杯。这轮也一样,甚至他还有余力和徐晋成闲聊。
“我也谢谢徐先生的让位咯。至于久不久的,就不劳徐先生操心了——那与你无关。”顾向允巧妙地将炮火挡了回去。
徐晋成本就濒临极限,理智都用于和酒精做抗争了,一听顾向允这满满是刺的回敬,顿时藏不住堵在心口的不快和不满。
“让、让位?我呸,谁、谁要给你让位了,你也配?”他又想拿酒,却不料手一抓抓了个空,“酒呢?快点,快点倒上,还没、没完。”
倒酒的正是今晚偷窥林初影的那名侍者。他在晚宴之前收了徐晋成的钱,答应帮忙监视林初影一行人的动向,顺便观察顾向允的酒量;今晚比酒的这么一出,也是徐晋成提前交代好的,为的就是突袭。
可看徐晋成喝得面红耳赤的,他实在不敢继续往下倒了,怕事情闹得不好收场。
“徐先生,算了吧?”侍者小声地劝说着,“您现在的脸看着太红了,再喝会出事的!”
“废什么话?”徐晋成不受控地大声命令道,“让你倒你就快倒。我还能、能喝,倒!”
侍者颤颤巍巍地又给倒了一杯。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有意偏袒,这杯的酒液明显没有三分之一满。
徐晋成不管不顾地夺过,对着顾向允摇了摇杯子:“那这就是第七杯了,是吧?”
顾向允不动声色,用一种看似礼貌、实则充满不屑和蔑视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徐晋成,仿佛在等一场注定会来的笑话。
徐晋成被这眼神激怒。明明心脏和胃都在发出悲鸣,他却还是咬了咬牙,再次尝试一饮而尽。
“第七杯,看好了。”
他仰头又是一记猛灌。酒液因为强烈的不适而下咽不得,都堆积在了腮帮子间;他生硬地动着下巴、做出吞咽的动作,但仍旧点滴不入喉管,反倒是嘴里囤积的酒液越来越多、越来越满。
在还差两口就能将酒液都包进嘴里的一刻,他终于强撑不住地干咳了出来。
——没喝完的没咽下的酒被喷洒遍地,既弄脏了地毯,也染红了他一身。
“咳、咳咳咳……”
徐晋成咳得很厉害,甚至还一个脚滑地摔在了地上,变为单膝跪地、低头不看人的姿势。浓厚的酒精味道大幅扩散开来,离得最近的几个宾客都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后退了一些。
林初影也捂了捂口鼻,眉间紧皱,表现出强烈的厌恶。
她暗暗琢磨顾向允的神色,难免有些激动。徐晋成都成这个鬼样了,顾向允只要稳稳地再喝一杯,就算赢了吧?
她想给顾向允使眼色,无奈那财迷气定神闲的,在这场比拼中显得非常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她再做额外指示。
“徐先生不要勉强啊,”顾向允笑了,“你说的点评我好像已经学会了。看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连敬你三杯。”
此话一出,周围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顾向允没管,主动接过还剩约三分之一红酒瓶,自己给自己倒酒。他倒酒的手法并不专业,所以相比标准倒法只多不少。
林初影保持着用手遮挡口鼻的动作。原本她是嫌恶,现在却是诧异,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向允连喝三杯,最后将红酒杯倒拿。
“我对红酒懂得不多,但我也大概知道品味红酒之前需先醒酒。”
杯中干干净净,点滴不剩。他也面色如常,语气平稳。
“没有经过醒酒的红酒,喝起来实在生硬干涩、没滋没味。就这点来说,徐先生,你太暴殄天物了。”
顾向允放下酒杯,佯作惋惜地去拍了拍余下的那一箱红酒。
“至于这份贺礼……大小姐本就要我拒绝的,我这喝了这么多杯,也实在没喝出来哪里好喝,所以徐先生,还是请你自行带回吧,我就不收下回家占地方了——搞不好还要惹大小姐白眼。”
他短短一段话里就cue了林初影两次,不知道是狐假虎威还是刻意显摆。
又做了一个“请”的礼仪手势,他在众人瞩目之中,转身走回到林初影身边,以乖巧低微、宾客们又能恰好听到的音量,向林初影报告。
“大小姐,我完事了。”
林初影心情复杂,心里有一堆疑问想问顾向允。但考虑到现在正被多双眼睛盯着,她先按下不问,从风眼中心逃离才比较紧要。
“嗯,”林初影看都不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转身就走,“走吧。”
-
走在去往停车场的长廊上,林初影难得一次没和顾向允牵手紧挨着,而是和程既远走得更近。
俩好友一边并肩走着,一边用同样审视嫌疑人般的眼神,盯着顾向允走路的模样看。
顾向允左手拎着林初影的LV手袋,右手拎着主办方回的伴手礼。本来他不想去在意的,反正他当大小姐的挂件当习惯了,可以无视一切他不想搭理、不想回应的异样目光。
可这两人看个没完没了的,实在叫他难以无视:“……大小姐、程少爷,能不看了吗?我不是基因变异了,我只是喝了个酒。”
“‘喝了个酒’……说得还挺轻巧,”林初影切了一声,又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看你走路直不直。”
顾向允:“直吗?”
程既远点点头:“挺直的。可以啊小顾,我和初影都以为你喝不过徐晋成呢。”
顾向允:“没问你。”
程既远:“啥?”
林初影给了顾向允一掌:“他肯定还是喝醉了,你别理他。你车停在哪边啊,还要往前走吗?”
“对,没事你们上车先走吧,”好在程既远是个迟钝粗神经,并不在意顾向允的态度,指了指远处一车位,“小顾喝得多,先让小顾休息比较重要。喏,我家司机在那了,我过去就是。”
好友二人相互挥了挥手,然后在林初影的劳斯莱斯幻影前分开。
上车、关门,两人齐齐坐下,安全带一拉。车子平缓地启动,一直到驶出酒店、进入主道,两人都保持着静坐状态,彼此间没有产生一句对话。
奇怪的氛围中,还是顾向允先打破沉默开口:“……你生我气了?”
看着街景走神的林初影及时回神,摇摇头:“没有啊,只是奇怪你怎么酒量这么好,居然能轻轻松松把徐晋成喝趴下而已。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
林初影一下没反应过来,心道她有这么爱生气吗?
顾向允顿了顿,然后才声音低低地继续:“因为我喝了很多酒。”
“这个……确实有点吧,”林初影轻哼,“干嘛要为了赢徐晋成那种人,而让自己摄入那么过量的酒精。”
顾向允不说话了。
林初影也不是真要跟顾向允计较的意思,顾向允能喝过徐晋成,她还是挺开心的。但她可不会直说出来,显得她多支持酒精泛滥、支持顾向允再接再厉似的。
可看顾向允委屈不语的,再想想这财迷第一次参加晚宴就被迫与人比酒,林初影的那点火气立即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只有怜爱。
“你真的还好吗?”她伸手,想摸摸顾向允的脸,“一下摄入那么多酒精,酒量再好的人也会难受吧?”
“不好。”顾向允回答道,同时主动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很少见顾向允这副模样的她,即刻一愣。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我想睡一会儿,”顾向允顺势蹭到了林初影的肩上,以一个轻靠着她肩膀的姿势停住,“到了叫我。”
说完,他像断片了一样,不带任何缓冲地沉沉睡去。
林初影好奇地盯着顾向允的睡脸看,在确定了顾向允确实睡得很沉、不会突然醒来后,林初影伸出那只没被倚靠的手臂,用力地——
摸了一把顾向允的头。
喷了点摩斯的头发,还大概维持着傍晚刚打理好的利落模样。因而摸起来硬硬的、一捋一捋的,手感算不上太好,和她想象中软乎乎的动物毛手感相去甚远。
林初影一面觉得失望,一面又有奸计得逞的欢喜。
……
到家后,林初影很贴心地没叫醒顾向允,而是喊来杨叔和随车的保镖小姐一起搬人。
两人合伙将人搬到二楼,再由保镖把顾向允拎进林初影的房间,最后顾向允被放到了房间的沙发上。
这么一顿来回折腾的,顾向允都没醒,可见这人喝得有多过量,睡得又有多沉。
王婶很担心,问林初影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小顾先生喝成这样?要不要备醒酒茶?
林初影大概解释了一通,摆摆手让不用担心:“他就是喝多,睡过去了,没啥大事。醒酒茶备着吧,不用太多,我想喝;他估计一觉要睡到天亮,喝不上了。”
王婶下楼泡茶去了,房间里又剩林顾二人。
林初影看顾向允还穿着厚实修身的西装外套,想着这样肯定睡得不舒服,就上手帮忙脱了一下。
顾向允好歹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要抬起放下的可没有那么容易。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她才把那件她亲自挑选的外套给扒了下来。
“呼……”林初影差点累得出汗了,费劲地扯出被压着的外套,“下次再也不给你脱了,要脱你自己脱。”
林初影不快地自言自语道,手习惯性地在外套的几个口袋里掏了掏,然后她要把衣服扔进脏衣篓。
才刚拿着衣服站起身,她就紧急顿住动作。下一秒,她将在左胸内袋摸到小玩意儿拿出来一看,发觉是……一小板吃剩了的药片?
“这是什么,药吗?”
铝板上印刻的商标越看越眼熟。林初影隐约记起来了,这个东西她在姜舒然那见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用于加速酒精代谢、缓解酒中不适的……
解酒药。
在外再凶的狗,到了大小姐面前都要被乖乖摸头[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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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比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