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至 第20章 第二十章 峡谷

沙城的冬天总是来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间，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就褪尽了最后一片黄叶。周小哲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望着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是又一封面试未通过的邮件通知。

“抱歉地通知您...”这样的开头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周小哲将手机扔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窗外，一只麻雀落在光秃的树枝上，又很快飞走，像极了他这些天来转瞬即逝的希望。

书桌上散落着各种面试准备的资料，精心修改过的简历，还有几本翻得卷边的专业书籍。周小哲走过去，将它们一股脑扫进抽屉。抽屉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林月发了消息，”那几家公司的结果都出来了，都没过。”发完又觉得太过消极，补了一句，”不过没关系，我打算继续实习到这学期结束。”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林月的回复简单而温暖，”别灰心，会有更好的机会。对了，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周小哲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自从上次在办公室的尴尬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微妙起来。他明白林月在刻意保持距离，但每次她这样关心自己时，他又忍不住期待更多。

“还没想好，可能就在宿舍待着吧。”他回复道，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又补充，”其实挺想去峡谷看看的，来沙城这么久还没出去旅游过。”

发完这条消息，周小哲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在暗示什么。他正想着要不要撤回，林月的回复已经跳了出来，”峡谷确实不错，我去年去过。”接着是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发来的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周小哲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反复读着这条消息，试图揣测其中的含义。是客套？是同情？还是...他不敢往下想。

“好啊，那太好了。”他回复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放下手机，周小哲走到窗前。窗外的天空呈现出冬日特有的灰蓝色，几片云懒洋洋地飘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没那么难熬。

元旦前夕，林月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但思绪早已飘远。项目终于告一段落，三天的元旦假期就在眼前，她本该松一口气，却因为答应了周小哲的峡谷之行而心绪不宁。

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太足，林月觉得有些闷热。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立刻灌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汽车尾气和远处小吃摊的油烟味。楼下的人行道上，一对情侣手挽手走过，女孩笑着往男孩怀里躲风。

林月迅速关上窗户。她不该答应这次旅行的，明明决定要保持距离的。但每次看到周小哲失落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软。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小哲发来的峡谷旅游攻略链接。

“我查了一些资料，你看看有什么想去的景点？”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林月点开链接，是峡谷的官方网站，上面详细介绍了各个景点和游玩路线。她注意到周小哲特别标注了几个地方，一线天、同心锁桥、山顶云海...都是些适合情侣去的地方。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看起来都不错，你来安排就好。”她回复道，然后又补充，”记得提前订好车票和住宿，元旦期间游客应该很多。”

发完这条消息，林月立刻后悔了。这样的语气太过亲密，像是...像是情侣间的对话。她急忙又发了一条，”我是说，提前订能便宜些。”

周小哲很快回复，”已经看好了，明天就去买票。对了，酒店的话...”他发来几个选项，”因为假期房间紧张，可能只能订到双床房，你介意吗？”

林月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双床房，意味着他们要共处一室。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她回复道，”没关系，将就一晚而已。”

放下手机，林月揉了揉太阳穴。她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知道不该给周小哲任何希望，却一次次打破自己设定的界限。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林月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

元旦清晨，天还没完全亮，林月就拖着行李箱站在了约定的地点。冬日的清晨寒气逼人，她裹紧了围巾，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又消散。

“等很久了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月转身，看到周小哲小跑着过来，脸颊因为冷空气而微微发红。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

“刚到。”林月撒了个小谎，其实她已经等了二十分钟。她注意到周小哲手里提着两个纸袋，”这是什么？”

“早餐。”周小哲笑着递给她一个袋子，”知道你可能没时间吃，就买了些包子和豆浆。”

温热的豆浆透过纸杯传递到掌心，林月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样细心的举动让她想起大学时和唐昊一起赶早课的日子。她急忙低头喝了一口豆浆，掩饰自己波动的情绪。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车站的广播淹没。

去峡谷的大巴很舒适，座位宽敞，暖气充足。林月靠窗坐着，周小哲在她旁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密。

车子启动后，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城市的高楼渐渐被郊区的田野取代，然后是起伏的山丘。林月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实则通过玻璃的反光偷偷观察着周小哲。他正低头看手机，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要听音乐吗？”周小哲突然抬头，正好对上林月在玻璃中的视线。林月慌忙移开目光，接过他递来的耳机。

耳机里传来轻柔的钢琴声，是一首林月没听过的曲子，旋律舒缓而忧伤。她闭上眼睛，任由音乐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肩膀一沉——周小哲睡着了，头不自觉地靠在了她肩上。

林月僵住了。她能闻到周小哲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她应该推开他的，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保持了静止。窗外，阳光穿过云层，在远处的山峦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大巴继续向前行驶，载着两颗若即若离的心，驶向未知的旅程。

到达峡谷旅游区时已是下午。下车的那一刻，凛冽的山风迎面扑来，带着松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林月深吸一口气，感觉城市的浊气被一扫而空。

“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吧。”周小哲提议道，拖着两人的行李箱走在前面。石子路不太平整，轮子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酒店比想象中要古朴，木质结构的建筑依山而建，门口挂着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前台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递过房卡时笑着说，”你们很幸运，这是最后一间双床房了。”

房间比预想的要小，但很整洁。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摆放，中间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复古的台灯。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山峦，此时夕阳西下，为群山镀上一层金边。

“你睡哪张？”周小哲问道，声音有些不自然。

林月指了指靠窗的那张，”这张吧。”她刻意避开周小哲的目光，假装专注地整理行李。

放好行李后，两人决定先去山下的商铺区逛逛。黄昏的商铺区热闹非凡，各色灯笼亮起，将石板路映照得如梦如幻。摊位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手工编织的围巾、木雕的小动物、当地特产的果脯...林月在一个卖手绘扇子的摊位前驻足，被一把绘有峡谷全景的扇子吸引。

“喜欢就买下吧。”周小哲说，”可以当纪念品。”

林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下来。扇面触手生凉，画工精细，峡谷的险峻与秀美尽在其中。她轻轻摇动扇子，闻到淡淡的墨香。

“你什么都不买吗？”她问周小哲。

周小哲摇摇头，笑道，”我看着你买就好。”这话听起来太过亲密，他立刻补充道，”我是说，我不太喜欢带太多东西。”

天色渐暗，商铺区的灯光更加璀璨。林月听说峡谷的山羊肉很有名，便提议去尝尝。周小哲面露难色，”我不太习惯羊肉的膻味。”

“这可是峡谷的特色。”林月坚持道，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撒娇的语气，”来了不尝尝多可惜。”

最终他们选了一家名为”羊羊得意”的餐馆。餐馆内部装修古朴，木质桌椅打磨得发亮，墙上挂着峡谷风景的黑白照片。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

“两位是来旅游的情侣吧？”服务员递上菜单时随口问道。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然后尴尬地对视一眼。林月感到脸颊发烫，急忙低头研究菜单。

菜上得很快，热气腾腾的山羊肉火锅，配上一壶温热的羊奶。林月尝了一口，肉质确实鲜嫩，几乎没有什么膻味。

“真的不错，你尝尝。”她夹了一块放到周小哲碗里。

周小哲犹豫了一下，还是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后，他眼睛一亮，”确实好吃！”

看着周小哲孩子般的惊喜表情，林月忍不住笑了。这一刻，所有的顾虑和界限似乎都暂时消失了，他们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样，享受着美食和彼此的陪伴。

饭后，他们沿着灯火通明的商铺区慢慢散步回酒店。夜风微凉，林月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周小哲注意到了，轻声问，”冷吗？”

“还好。”林月回答，却在下一秒打了个喷嚏。

周小哲停下脚步，解下自己的围巾，轻轻围在林月脖子上。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极近，近到林月能看清周小哲睫毛的颤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围巾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混合着某种清新的气息，让林月一时恍惚。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几乎被街上的喧闹淹没。

回到酒店房间后，两人都有些拘谨。林月借口洗澡躲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却冲不散脑海中周小哲为她系围巾的画面。她知道自己正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却无力阻止。

从浴室出来时，周小哲已经整理好了明天的登山装备，两瓶水、一些零食、相机...整齐地摆在桌上。他正坐在床边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然后迅速移开视线——林月只穿了睡衣，头发还滴着水。

“你去洗吧。”林月说，假装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等周小哲进了浴室，林月才松了口气。她坐在床上擦头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周小哲的背包上。一个笔记本从侧袋露出一角，好奇心驱使她轻轻抽了出来。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实习笔记”，但翻到后面，却是一些零散的随笔和...诗？林月惊讶地发现，这些诗大多关于暗恋，关于无法言说的感情。其中一页被反复修改过，标题是《给L.Y.》——她名字的缩写。

林月的心跳加速，手指微微发抖。她不该看这些的，这是周小哲的**。但某种冲动让她继续读了下去，

浴室的水声停了，林月慌忙把笔记本塞回去。当周小哲出来时，她正背对着他假装睡觉，心脏却跳得厉害。

“睡了吗？”周小哲轻声问。

林月没有回答。黑暗中，她听到周小哲轻叹一声，然后是床铺的轻微响动。过了很久，当周小哲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林月才悄悄转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熟睡中的他。

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林月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脸，但最终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窗外，山风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首无言的催眠曲。

第二天清晨，他们按照计划前往峡谷。接驳车将他们送到售票处，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冬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我去买票。”周小哲说，让林月在一旁等候。

林月看着周小哲排队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登山外套，显得身材更加修长。队伍移动得很慢，但他耐心地等待着，时不时回头对林月笑笑。

买好票后，他们沿着木制步道向峡谷入口走去。步道两旁是高大的松树，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步道的尽头是一条山间河流，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两岸的峭壁。

“需要坐船上去。”工作人员解释道，”山上没有路。”

游船是木制的，能坐二十来人。林月和周小哲穿上救生衣，选了靠边的位置坐下。船缓缓启动时，导游开始讲解峡谷的历史和传说。

“帮我拍张照。”林月把手机递给周小哲，自己靠在船边，背景是缓缓后退的峭壁。

周小哲认真地拍了几张，然后林月坚持也要给他拍。周小哲起初推辞，但在林月的坚持下，还是别扭地站到船边，表情僵硬得像是在拍证件照。

“笑一笑啊！”林月喊道，周小哲这才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河流逐渐变窄，最终形成一个狭窄的山涧。游船靠岸后，导游带领大家走上一段陡峭的台阶。

“这就是著名的一线天。”导游指着两壁之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说。

岩壁高耸入云，几乎遮蔽了全部天空，只在最高处留下一线光亮。岩壁上渗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黑绿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顽强地生长在石缝中。

“太神奇了。”林月感叹道，不自觉地伸手想要触摸石壁。

“别碰！”周小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些植物可能有毒。”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紧紧包裹着林月的手腕。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林月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与自己加速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共鸣。

“是的，请大家不要触摸岩壁。”导游补充道，”可以拍照，但不要触碰任何植物。”

穿过一线天后，视野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平地，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得人睁不开眼。导游带着大家走进一片树林，林间小道的尽头是一处围栏，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

“这是同心锁桥。”导游解释道，”恋人们相信把锁挂在这里，就能锁住爱情。有需要的可以去那边买锁。”

队伍中有几对情侣立刻去买了锁，郑重其事地刻上名字，然后挂上围栏。林月和周小哲站在一旁，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不去挂一个吗？”导游好奇地问。

林月笑了笑，没有回答。周小哲看了她一眼，轻声问，”要去吗？”

“不用了。”林月摇头，”挂了也不一定有用。”

她的话让周小哲的表情黯淡了一瞬。林月立刻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太过苦涩，像是在影射什么。她急忙转移话题，”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继续向上的路越来越陡，雾气也越来越浓。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时，周围已是白茫茫一片，宛如仙境。

“那是悬浮桥。”导游指着两座山峰之间悬挂的索桥说，”通过它就能下山了。”

桥面由木板铺成，两侧是铁索护栏。虽然导游保证它很安全，但当风吹过时，整座桥都会轻轻摇晃，加上浓雾遮蔽了视线，让人不寒而栗。

“把手给我。”轮到他们过桥时，周小哲突然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林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周小哲的手比她想象中更有力，温暖而干燥，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指。他们另一只手各自抓住一侧的护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

桥身在脚下晃动，林月不自觉地抓紧了周小哲的手。她能感觉到他的力度也随之增加，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她，有我在，别怕。

浓雾中，他们仿佛是世界上仅存的两个人。林月突然希望这座桥再长一些，这段路永远走不完。但现实是，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对岸。

“可以坐缆车下山了。”林月松开周小哲的手，指着不远处的缆车站说道。松开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像是放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缆车是封闭式的，四面都是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峡谷。随着高度下降，雾气渐渐散去，峡谷的全貌逐渐展现在眼前——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水墨画。

“真美。”林月轻声说。

周小哲没有回答。林月转头看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温柔而复杂。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周小哲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对窗外的景色产生了浓厚兴趣。

林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意识到，这次旅行或许是个错误。那些她努力压抑的情感，那些她试图划清的界限，正在一点点崩塌。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这种崩塌。

缆车缓缓降落在山脚，他们的峡谷之旅也接近尾声。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都异常安静，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收拾行李时，林月发现那把绘有峡谷的扇子不见了。

“可能是落在餐馆了。”周小哲说，”要回去找吗？”

林月摇摇头，”算了，不过是一把扇子。”

但她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这把扇子一样，一旦遗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