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的行驶公孙玲珑早就有些疲惫,倒是明则羽竟然两日未曾醒来,也是出乎公孙玲珑意外。
本来想着醒来后两人该说些什么,也在这两日里面冲淡了许多。
今日倒是天气极好,阳光明媚,刚出了这闽州地界,途径一方驿站。
一行人眼下想修整一番,公孙玲珑也在众人劝阻中下了马车,这整天待在马车里真是吃不消,特别是马车里面还有明则羽,好不容易天气晴朗当然想出来透透气。
驿站里只有零星几个过路人,不大不小,倒是什么都有,在这个荒凉之地倒是显得满精致的,马厩里面倒是有好几匹市面上都很少见的马。连一项见贯了好马的公孙玲珑都侧目了几分。
她可不认为这几个过路人,养得起这等名贵的马,看来是庙里有尊大佛。
“郡主,饭菜已经备好。”采春走上前来,扶了扶她被风吹开的斗笠,小心整理她的衣角。
“好。”公孙玲珑应声道。
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将斗笠给摘了。
“郡主...”晴兰欲言又止。
“无事,左右也没几个人,何况屋里也见不了风。”公孙玲珑淡声道。
一身悠然的缓步走了进去,只有一桌坐着两人,大堂倒是不大,但是人少,倒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本来零星几句交谈声也在公孙玲珑几人进来后就消失了,空气凝滞了几分,显得极其安静。
只有掌柜的算盘声,停了一瞬,紧接着又一切如常,没有突如其来的热情,一切都那么平淡。
仿佛没有看见几人一样,公孙玲珑有些意外。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老板,碰见客人没有半分殷勤。
上次经过的时候她们是一路并未停留,竟不知这僻壤之处还有这样一处的驿站。
跟随着采春坐下,晴兰早已候在一旁,小心将烫好的茶盏放在她面前。
公孙玲珑不语只是盯着桌上的芙蓉糕,眼神示意晴兰。
晴兰会过意来道“我也很奇怪,这简直和芙蓉斋里的糕点一模一样。我是瞧见那单子上面有这个,想着郡主喜欢便点了。”
“郡主,这店里的吃食,皆是老板娘做的,包括这个糕点。我在旁人看着她做的,我还偷吃了一块,简直和芙蓉斋的糕点味道一模一样。”
“这么像?”采春都疑惑道。
“是呀,感觉就是同一个配方,不管是香味还是口感,完全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这盘还免费。”晴兰说完,双手撑脸,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满脸惊叹。
“这么荒凉的地方,竟然有这等手艺?”采春端过那盘糕点,仔细瞧了瞧,果然别无二致。
“这桌上的菜都是老板娘做的?”公孙玲珑望着桌上的五菜一汤,虽说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是也是有荤有素的精致小炒。
“对呀,其实这家客栈本身是不做饭的,只提供酒水和食材,需要过路人自己做饭。”
晴兰看着桌上的菜解释道“不过我们今天比较幸运,刚好老板娘今天心情特别好,想要小露一手,今天客栈的饭菜都是她的做的,而且还免费。”
采春听完看了一眼,她当然相信岁宜,能端上郡主桌上的饭菜,定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怎么看都透露一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也说不上来。
“岁宜呢?”公孙玲珑问道。
“她...”采春正准备回答她时,空气中漂过一声。
“我在。”
岁宜身姿轻盈,发丝未动,衣角未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孙玲珑身旁。
白玉面具之下依旧看不见面容,嘴唇轻抿,身影如松安静矗立在一旁。
四人虽落于小桌之上,风格迥异,频频引来路人侧目。
大堂虽人少但是偶尔会有零散过路人,但皆是行色匆匆,大多都是进来讨杯水喝,或是买下几个馒头,不一会的功夫又继续赶路。
每每有人路过这桌都会侧目几分,眼里有几分惊羡,但是转头又匆匆离去,好似比一国之主都忙碌,连吃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大有。
他们满眼只有手里的馒头和灌满茶水的水囊,紧急的脚步声,四下再无其他,遇见再美的风景也无心欣赏。
公孙玲珑难得有几分兴趣,食了个七分饱,悠哉品着手里的茶水,一手撑着脑袋,悠闲看着来往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些平民百姓,他们好像并不在意她是谁,可能有的人会因为她的容貌看几眼,但马上又投入到自己的事情当中。
明明和他们不过咫尺距离,甚至在一处地界,但是身份差距又将他们隔开来,让他们处在各自不同的世界。
她好似有点体会到了父亲所说的人间百态,每每想起老头子对于自己的年少事迹凯凯而谈的嘴碎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惦念这老头子了,真不知道娘亲看上他哪一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店的平静,岁宜反应极快,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将公孙玲珑护在身后。
一手扶在腰间,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黑色口哨,口哨并没有发出半分无声,但是外面的马蹄声却越来越急促。
“哎呦,你这马儿怎么回事,给我松开。公子你看这...”外面传来模糊的男子声,还伴随阵阵哀嚎。
“哈哈哈..咳...”那位公子好似被逗笑,嗓音慵懒低沉还伴有几声咳嗽。
“郡主,我先去查看一下。”岁宜眼里划过一丝杀意。
“去吧。”公孙玲珑道。
她依旧安静坐着,并没有讲话,有岁宜在她无比安心。
只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有点像她那便宜...兄长...?
晴兰不时往外边望去,采春见她一脸好奇的样子,破天荒恩准她单独行动。
她开心得像一只绿色的鸢尾蝶般漂了出去,不知所踪。
独留下采春和公孙玲珑留在大堂,听着外边时不时的声响。
隐约晴兰的听见一声“聂夫子?”
公孙玲珑彻底确认心中猜想,竟真是那便宜兄长。
还没等她抬头就见那人抬脚进来,还是那般随性自在,通身气质斐然,一身月牙白的衣袍,衣摆间用金线绣着精致梨花图案,随着他的脚步金色梨花若隐若现。
腰间还是那个熟悉的香囊,公孙玲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香囊,仿佛鼻尖都围绕着那股梨花香经久不散。
“公孙妹妹竟也在此?”聂清明边说边自顾自熟稔坐在她旁边,仿佛眼里没有任何人,嘴里说着疑问,但是眼里却没有半分意外。
公孙玲珑闻言挑眉道“是吗?这么巧?我还以为兄长是追着我来的呢?”
“这家的糕点不错,应该很和你的胃口。”聂清明避而不谈,只是自顾自拿起桌上的糕点。
翠绿色鲜艳又夺目,衬得那节指尖如玉雪白,此等美景让人一眼难忘。
两人对坐画面更是让周围人频频侧目,依稀听到有几句未婚夫,聂清明,如意郡主的字句。
果然他的容貌比她要招摇得多,他一来感觉这屋子都明亮了几分。
“怎么不欢迎我?”聂清明尝了一口,便将它随手放在脚边,不一会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叼起那块翠绿的糕点就走,一切如此顺其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连一像警惕的采春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们回过神来,就只能看见小猫倨傲的背影,在它快要消失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小幅度摆了摆尾巴,举止莫名透露出一股慵懒劲。
仿佛在傲娇的说“谢谢你,这位男子。”既要表示又不想有大动作,行为举止竟然和眼前的聂清明有几分相似。
“你养的?”公孙玲珑脱口而出。
“那倒不是,路过的时候喂过几次罢了。”聂清明摆摆手,否认道。
“是吗?”公孙玲珑淡声道。
眼里分明布满了不相信听你胡诌的神情,继续道“还没说你怎么会在此出现?”公孙玲珑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
“你想我出现吗?”聂清明反问道。眼里带有几分罕见地认真。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得到消息后,会马不停蹄的追过来,虽说他追着她跑本就应该,并不意外。
毕竟他已经关注她许多年,甚至成为一种本能,每天案前的小册子皆是关于她的日常种种。
但是这一次有意的让她知道,并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倒是第一次。
明明连一个拙劣的借口都没有想好,皆是遵循身体和思想的双重本能,令他做出了这件规划之外的事情。
“我...”公孙玲珑正要回应他时,突然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明则羽打断。
“如意!”明则羽抚着剧烈疼痛的胸口,靠在门边,拄着一根不知道哪来的竹竿,因为剧痛而颤抖的身体,身形孱弱不堪,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意气风发。
望着面前坐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出声喊道。
他已经望了有一会,他很开心也会庆幸救他的人是她,虽然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明明他们以前那般要好,现在却疏远至此。
他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什么事?
他只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因为在他眼里这副画面真的很刺眼。
与她相谈甚欢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
拥有她未婚夫身份的人也应该是他。
他好像很想急切的抓住什么似的,扶住一截竹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想要向前走动,却发现双腿在剧烈颤抖,走到门边就已经花光了他全部力气。
难道他注定只能看着他们两个人吗?
不!
他不甘心。
忍着剧痛缓慢移动自己的身体,谁知那竹竿脆弱不堪,早已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竟然啪一声断裂开来。
他只能狼狈的摔倒在地,没有一个人打算去扶起他。
他只能无力的躺在地方,双眼望着公孙玲珑的方向,眼里满是无力和难堪。
公孙玲珑滞了一瞬,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正要抬手将他扶起,被一旁的采春拦住。
这时外面赶来的晴兰眼疾手快欲扶起对方道“三皇子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明则羽将头转到一边,拒绝了晴兰的搀扶。就这么仰躺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人,发出阵阵大笑。
伴随着一阵咳嗽,胸前不断的颤抖,星星点点的血迹弥漫开来浸透了衣襟。
“我是做错什么了吗?”他止住笑声,望着眼前的公孙玲珑忍不住问道。
眼里满是受伤和不解,他再也顾不上皇家体面,甚至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满身狼狈。
身上的血迹和眼里的执拗冲淡了平日里身上肆意少年的气质,多了几分对熟悉事物突然失去掌控的不解和惶恐。
嘴角上扬,苦笑道“即使判我死刑,也应该有个缘由,不是吗?如意?”
公孙玲珑看着眼前的少年,只是叹口气,蹲下身来,伸手将怀中的发簪递上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先起来吧。”
明则羽望着眼前的发簪好一会,眼里多了几分泪意,划过一丝明亮也不再继续追问。
诚然如她了解他一样,他自然也了解她。
所以是什么不能说的缘由,让你对我如此疏远,明明明则羽永远不会背叛公孙如意。
你的以后我还会参与其中吗?
如意?
他看着那枝发簪,好似所有的不解突然间问不出口了,明明他自己也有所隐瞒,为什么却要求她必须纯粹。
他只希望那个不能说的理由,不要太荒唐太离谱,离谱到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修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