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宜,你可知道这次爹爹急着唤我回去,真的只是担心我在天山书院的安全?”
公孙玲珑望着眼前之人问道。
以公孙曜的性格,若是没有天大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来打扰她的,何况她的身边有岁宜,还有流光十八卫,危险倒不至于。
岁宜眼神清列,神色如常道“怕是与邻国有些许摩擦,再加上这次洛皇都遭受刺杀,将军恐是担心郡主安危”
公孙玲珑直截了当追问道“可是即将要战乱?”
“是...”
“这次是有几分?”
“七分。”
岁宜言语平静,反正这天下再怎么乱,她都有把握守护住郡主。
洛国本就蠢蠢欲动,此次刺杀很可能也在对方算计之内,这人还是依旧那么狠,不惜以自己为饵,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说这无望城到底是怎么吸引到这洛易的?”
公孙玲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难不成真是因为那一副卦象?
“一个合格帝王,能吸引到他的自然只有利益。”岁宜神情不变,眼底漠然道。
公孙玲珑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岁宜评价别人“那岁宜怎么看这洛易和容佑之间的关系?”
洛易闻言惊讶几分道“郡主是何时知道这两人?”
公孙玲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道“一个是赫连王族最信任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出生起就拥有帝王命格的人,你说他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语气带了几分疑虑,紧接着又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这两个人共谋大业?”
岁宜面对公孙玲珑疑问罕见沉默片刻,一旁的晴兰惊呼道“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共谋?容佑和洛易合作,赫连皇族知道吗?”
采春敲了一下她的头,见状道“自然是不为人知的事情?”
晴兰脱口而出道“那郡主怎么知道的?”
“郡主聪明。”采春毫不吝啬夸奖道。
反正对于她来说,她并不在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郡主有意对岁宜问起,自然又她的道理,相比其中有她们不知道的曲折,郡主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罢了。
“郡主,不知郡主可知道当年洛雨梁一案?”岁宜眼神里面闪过一丝血腥,语气带有几分紧绷,望着面前的少女道。
“我也是偶尔听过几句流言,当晚洛丞相府血流成河,事发突然,引五国震动。但是具体细节也被人抹去,无从得知。”公孙玲珑眼里有几分惋惜,她在小时候曾拜读过这位洛丞相的书籍和文章。
洛雨梁当年大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还是大周几任少年储君的老师,文采斐然,不可多得的当世大儒。
比起他的政绩人们提到的更多是他的谋略见解,他的文章一向受各国王公贵族追捧,他不像一位位极人臣的丞相,更像是一位清雅卓然的老师。
文章犀利,见解独到,带有文人的倨傲风骨,又不失友爱世人的慈爱良善,既有长者的聪慧敏锐,又有包容一切的宽广胸襟,唯独没有身为贵族事不关己地冷漠,还有政客最擅长的独善其身。
是位不可多得的老师。
“世人只知道,洛雨梁无辜被冤,大周皇室心胸狭隘,因为帝王卦一事发难丞相府,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屠了洛家满门。”岁宜缓缓道来。
仿佛又被拉入那个血腥的雨夜,无尽的杀戮和鲜血,好似不管上天再怎么努力,用再多地雨水都冲刷不掉那股血腥。
“难不成还有其他缘由?总不可能是真的吧?”晴兰好奇道。
“嗯。”岁宜肯定道。
“什么?”晴兰惊讶道。一把攥紧手里的缠绕的发带,这等密辛是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听到的吗?还是在一条宽敞地大马路上?
连一向沉稳的采春表情都略显惊讶,绷直的背脊都缓缓移动,转头望向身旁公孙玲珑,不动声色向她靠近几分。
公孙玲珑倒是没什么意外,表情依旧淡淡的,拎起桌上的茶水,白玉茶具触感温凉,随着水流注入杯中,茶盏底下山茶花花纹随着茶水变多,纹路缓缓浮现,笔触勾勒带出浅浅的胭脂色。
泡开地茶叶,散发出阵阵茶香,朦胧的雾气,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如玉手指轻触一下杯盏,似乎觉得有些烫了,轻拧了一下眉心,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不语只是摆弄这桌上的茶盏。
采春见状,拿过晴兰手边的扇子,镶着金线地织纱扇缓缓挥开茶盏上的热气,用手背轻触,温度刚好,抬手递给面前的公孙玲珑,公孙玲珑自然接过,轻尝一口,眉眼舒展。
轻叹一声道“我自小观其洛相文章,怎么都看不出他有谋逆之心,反而他文章字里行间透露出来是个品性高雅之人。”
“那郡主的意思是?”晴兰有些困惑道。
她也不懂什么文章诗词,她相信郡主的判断,但是她也觉得岁宜从不说谎。将手里刚扯开的发带又系上,真是脑子转不过来。
“意思是这洛雨梁恐怕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采春看着一旁的晴兰摇摇头,将她乱七八糟的发带理顺,重新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哦,真是可怕的人。”晴兰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何况他的文章被那么多人拜读,每年传世佳作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他的文字让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和清雅的,完全看不出半分醉心权利。”
公孙玲珑放下手里的茶水,轻抬手臂,右手撑着头,神态多了一丝困倦,打了个哈欠,眼里多了几分水光,整个人气质慵懒,像一只走累了在小憩的狸花猫。
语气缱绻道“话说那些文章真的是他写的吗?”
岁宜闻言失笑摇摇头,她明白郡主可能窥见了几分她的过往,不欲往前探寻,但是此刻她想要展露几分那些过往。
“大家贵族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更别说一个世代辅国重臣家族,明面上这洛雨梁是洛家唯一嫡系,相貌不似将军那般丰神俊朗,但是胜在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清雅,弱冠之年便被钦定为大周太子老师。”岁宜讲到这里顿了顿。
“还有呢?”晴兰听得入迷不由得追问道“背地里是不是个草包?文章全是代写?”
公孙玲珑闻言笑出声,瞌睡都消散了几分。
岁宜眼底也划过一丝笑意接着道“当然不是,一国宰相怎么可能是草包,只是那流传于世被无数文人墨客称赞的文章的确并未洛雨梁所写,那些百年世家都有一些毛病和规矩,一个家族要想永远繁荣昌盛必须优胜虐汰,洛家正是如此,其洛家子孙有及其严苛的淘汰制度,只有最优秀的那个人,才能成为世人眼里的唯一嫡系。”
晴兰惊呼出声道“那洛家不是出名世代一脉单传?洛家严格遵循祖制,不在乎对方出身。只娶合心意的女子,一生只娶一妻,洛雨梁对一个江湖女子一见钟情后,得到家人支持,对她穷追不舍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痴情郎美名更是广为流传,还有因为对方身体原因哪怕洛家子嗣凋零,洛雨梁也是力排众议,不忍妻子承受生育之苦,放话说只有一子便足矣?”
采春出声道“这世上除了我们将军,你见过哪个世家子弟一生只娶一妻?”
公孙玲珑悠悠叹道“所以洛家世代只出男丁?”
“对呀,洛家竟然没有出过一个女孩?听说那洛雨梁喜欢女孩,听到妻子生的男孩还伤心几日,也是假的?”晴兰有些恍然大悟,突然有些脊背发凉,毛骨悚然。晴兰踌躇几分道“那洛家主母...她...”
“洛家上一任主母,是一位普通的江湖孤女,按理来说,左看右看也不值得洛家去选择?”采春分析道“除非对方有他看中的东西?”
“没错。”岁宜道。
“是什么?”晴兰追问道。
公孙玲珑睡意醒了一半,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岁宜,正欲开口时。
岁宜自然接过话回答道“她的那副骨架。”
她手指摩挲几下腰间的软鞭,语气带有几分隐晦继续道“此人骨骼是天生武学圣体,万中无一的存在。洛家后代大多是仕途出身,任凭他们怎么努力,但是在武力方面始终平庸不堪,无法和真正的天赋之人一较高下。”
“直到那个所谓普通江湖女子出现,我说对吧?”晴兰抢答道。
这些个世家真是可怕,将子孙后代当作傀儡,她小心翼翼带有几分询问道“那她...后来过得好吗?”
采春接过话头道“只听说过那女子产下一子后,也就是现在的洛皇。因身体亏损,常年久居府内养病,鲜少露于人前了。”
晴兰收回张望的双眼,低头看向脚下的绣花鞋,既然洛家有严格淘汰制度,那这洛雨梁肯定不止有一个孩子,在这样一个规矩森严的家族里面,她不过一介孤女,想来自然是过得不好。
岁宜笔直靠在一旁“洛家暗地里会搜寻各种在某些方便有天赋女子,然后由洛家唯一嫡系和这些女子产下后代,让他们一起竞争。”
顿了顿继续道“胜出的那一个孩子继承嫡系之位。”
“那剩下的人去了哪里?”晴兰下意识问道。
岁宜眼底一片漠然道“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没有名字,不知相貌,被称为看不见的影子。”
“看不见的影子?”晴兰重复道。
“嗯。”岁宜淡声道。
采春观其神色问道“所以那容佑和洛易又是怎么回事?”
晴兰双眼忽闪忽闪,求知欲爆棚,附和道“对呀,对呀,他俩什么关系?”
岁宜有问必答道“按照他的过往来说,洛家灭门案后,洛易做为唯一幸存之人,辗转流落陈国,他俩应该是那个时候结识的。”
“洛易真的是那女子所出?”晴兰还是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世人说是便是。”岁宜淡声道。
说完双眼闭目,又回到以前那个不欲多言的模样,身量娇小,沉默不语的样子,即使一身墨衣,也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嗜杀的主。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书生模样。
当然晴兰可不会真的把对方当做书生,毕竟人不可貌相不是。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也不是什么可爱小丫头就是了。
“晴兰,将桌子挪走,郡主睡着了。”采春压低声音说道。
只见公孙玲珑靠在采春肩上,双眼微闭,睡眼朦胧,脸上多了几分疲惫,想来是连日赶路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晴兰小心翼翼挪动那副白玉茶盏,茶盏底下的山茶花随着水温变凉已经看不到了。
所以刚刚岁宜看到郡主睡着了,就不给讲了?
真是个吝啬的人。
岁宜还是那个岁宜,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