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电视台里发生激烈争吵的时候,陆邵阳刚把事务所里今天约好的最后一位客户送走。
程阳律师事务所是律师界的传奇,最擅长的领域是国内极少人涉及的刑事领域。国内的刑事案件法庭上,80%的案件刑辩律师都会缺席。在这种情况下,几起震惊全国的刑事案件中,刑辩律师都是由程阳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陆邵阳担任的,且成功为嫌疑人争取到减刑。
立下这样的战绩,陆邵阳已然成为事务所的活招牌。
只要涉及到刑事要案,圈里人的第一推荐就是陆邵阳律师。传闻中他头脑机敏,逻辑缜密,能迅速抓住人语言上的漏洞,然后在这个漏洞上大做文章。不讲情理只**理,近乎冷血,他与客户之间只有交易没有人情。但为嫌疑人辩护时又寸土不让,是让检察官与法官都极为头疼的一号人物。
当然,收费也不菲。况且即使有钱,也难买到陆大律师的时间。
在律政圈,他是个神话。但在平常人眼中,他只是个为了钱权而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的帮凶。
此刻陆“帮凶”刚送走前来谢礼的客户,又回到座位上坐的笔直,刚刚结束一个案子,连日来的连轴转让他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但是他不能穿着西装躺在沙发上,这让他觉得极度难受。
程南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陆邵阳继续认真工作中的场景,眼中溢出资本家的欣慰与赞赏,走到沙发旁坐下:“恭喜你啊,又结束一个案子。既然案子结束了,就放松一下嘛。有这么一个努力的合伙人,真是让我很有压力啊。”
程南是程阳事务所的老板,也是他拉了陆邵阳入伙的,当年他看上了陆邵阳的业务能力,不需陆邵阳注资便直接拉了过来。程南也是律师,但他从不以律师自居,他觉得自己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骨子里算计的别人渣都不剩,外表却端的一副儒雅做派,看不出一点的狡诈。
陆邵阳低头翻着卷宗:“你还是恭喜你自己吧,事务所又入账了一大笔钱。我就是一个给您打工的小律师,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是吗?”程南不置可否一笑。
陆邵阳抬头看他一眼:“老板特意过来,有事?”
程南伸了个懒腰:“没什么事,就是跑你这来躲个清净。账目看得我头疼。”
他刷了会手机,不仅没有保持安静的自觉,还“啧啧”点评出声:“哎呦,这自闭症儿童凶杀案又有新进展了啊。”
“怎么了。”陆邵阳从座椅上站起来,灰色的修身西裤将他的细长双腿轮廓勾勒的恰到好处,他走到程南旁边的沙发上,将三个抱枕的位置调整成平面对称的状态才坐下:“我对那个案子的唯一印象是,从对案件真相的关注到对受害者血缘亲人的诘问,短短一天时间,媒体功不可没。”
“你快看看。”
程南将手机递给他,页面上显示的正是那个高转发量的文章,标题倒是起的很有煽动性:《这个社会对女人来说,真的足够宽容了吗?》
见陆邵阳接过手机,程南解释道:“据说这是一个神秘的知情人写的,文章里说这个受害者女婴的爷爷奶奶其实并不是因为自闭症才漠不关心,在这之前她们就已经不管孩子了。因为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而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转评现在已经被女权主义者占领了。”
陆邵阳往下翻了翻热门评论,手指停在了热门第三条评论上,笑着摇了摇头,笑的有些无奈:“大众居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怎么?”程南好奇地瞟过去。
“热评有人说,孩子的祖父母是凶手,因为讨厌这个孩子。”
“你认为不是?”
陆邵阳摇了摇头:“我说的’愚蠢’并不是指他们说的是否是真相,事实上在警方没有透露更多消息之前谁也不能肯定的说出凶手是谁。所谓的’愚蠢’只不过是觉得大众会轻易被媒体摆布罢了——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社交媒体,只要稍微煽风点火,都可以让大众对真相的追求停留在媒体制造的虚虚实实的线索上,再结合大众无穷的想象力,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称之为真相。”
程南若有所思:“是否受了媒体的摆布我不知道,但我原以为在这个新媒体时代,热门永远只有24小时的保质期。而这个事件占据热门的时间,似乎早就超过了保质期。而且还有继续燎原之势。”
陆邵阳扫完文章将手机放到程南面前的茶几上,手机的底端和茶几边缘正好平行:“一个事件在短时间内引起大量关注的后果,要么就是大众快速将这个事件遗忘,投入下一轮的八卦;要么,就是在某个消息甚嚣尘上之时,快速在漩涡中心打开新一轮的话题风口以引起持续的关注。显然,新一轮的话题风口已经找到了。”
程南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然后重新放回茶几上,陆邵阳皱了皱眉,又重新将手机调整成刚才的角度。
“你的意思,这又是媒体做的?”
“不一定是媒体,也可能是知情人士单纯的想借机引发关注。但不管是谁,那些媒体都会很高兴,毕竟这是他们获利的新契机,而大众也能够披着正义的外衣继续狂欢。除了话题中心的当事人,每个人都会从这个事件中获得不同程度的满足感。”
“正义?”程南玩味笑了笑,“这不是你们律师最喜欢挂在嘴上的话么。”
“你们律师?”陆邵阳反问,然后了然地点点头:“程老板做商人做久了,连本职工作都不愿意做了。”
程南被陆邵阳阴阳怪气地反问噎了一下,又改口:“咱们律师,行了吧。”
“但你什么时候听过从我嘴里说出正义两个字?”陆邵阳嘴边不屑的笑容一闪而过。
“这倒是。”程南眉毛一挑:“咱们陆律师确实从来不提这种虚词,忽然有点好奇了,你为什么要做律师?”
陆邵阳瞥他一眼:“我只是,对人性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