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犹如一架巨大的发动机,记者,编辑,主播穿梭其中,源源不断的为这个机器提供能量,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视觉传播渠道还被需要,电视台就可以是一架永动机。
吕熠回来后就甩掉了不断追问的谭雪,急匆匆的冲进师父的办公室。电视台新闻部为了提高内部竞争压力,将社会新闻部分成了ABC三组,吕熠的师父高进则是A组组长。
高进今年才三十五岁,明明正值壮年,却因为职业的原因——不可避免的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力让他略显老成。尽管如此,也依然能从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看出往昔英俊的痕迹。再加上因平时不苟言笑而被误解成的高冷禁欲气质,倒是误打误撞的走上成熟气质大叔的道路,被电视台内部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实习生小姑娘奉为男神。
说起来,吕熠刚进部门被分在高进手下时还是相当激烈的反抗过一阵的。一个名牌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且傲着呢,处处都想争个高下,生怕被人抢了自己的风头,如何能忍受师父是一个被一众“花痴”追捧的大叔?吕熠打心眼里没瞧得上这个师父。
到底姜是老的辣,后来还是被高进用一些小手段轻易摆平了,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哪能不了解他的心思。但其实真正摆平吕熠的还是高进做记者的专业水准,从那以后,吕熠彻底收了歪心思,对师父毕恭毕敬,又敬又畏,对师父的要求基本上不会说半个“不”字。
当然,这“基本上”里,不包含吕熠间歇性的头脑发热以及时不时的作妖。
比如现在。
听到吕熠申请跟进这个案子的要求,高进头都不抬,波澜不惊的语气:“给我一个你想做这条新闻的理由。”
“这不是很明显吗?这是一条大新闻,不仅我需要,咱们组也需要啊!”
“不行。”
“为什么?!”虽是料想中的回复,但听到这种没有理由的直接拒绝还是让吕熠无法接受。
“安排你的专题采访做完了吗?”
“做完了!”吕熠理直气壮。
“稿子也写完了?”
“没……没有……”
“那还不快写稿子去。”高进抬头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在电脑上写着什么。
“师父!咱们组的新闻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超过B组了,你难道就不想反超吗?”
“反超什么?数量还是质量?这案子是人家先发现的,那就是B组的,你再怎么争取也不会到A组来。”
“可是师父,谭雪她一个实习生,怎么能负责的了这么大的案子!得有师兄带着她啊!”
“就算如此,人家B组没有师兄吗?再说了,你的资历还够不上。别磨蹭,赶快回去把关爱老人专题稿子写出来,眼看快到定稿时间了。”
吕熠不乐意的撇撇嘴,转身往出走,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不冷不热的飘来一句:“走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
吕熠心底冷哼一声,眼珠一转,却又转回身来:“师父,我记得你前几天刚在老大面前立过军令状吧?我可还记得你说过,如果这个月再不能把新闻收视率搞上0.05个百分点,就自罚给全部门的人买一个星期的早餐。”
高进正在敲键盘的手顿住了,抬头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师父,”明明旁边没人,吕熠还是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如果你同意我跟进那个案子,这个新闻至少有一半算咱们组的,起码能给你减轻三分之一压力。”
在一个行业待久了,身上总会不自觉的沾那么点行业气质和习惯,比如,长期的采访工作让高进习惯于在对方之前释放自己的强大气场,盯着人的眼睛,仿佛能直达受访者的心底。
高进冷漠的盯了他半天,直到把吕熠看的有些发毛,才状似理解的点点头:“有点道理。”
“师父你同意了?!”吕熠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兴奋的有点找不着北。
高进微微一笑,然后一点点收回笑弯弯的嘴角。
“不行。”
……
一老一幼的凶杀案被报道后果然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凶杀案本来就因暴力血腥等元素刺激着人的眼球,而一老一幼的年龄段则给这个刑事事件增添了猎奇感。当晚的收视率一路飙升至0.9%,比平时增加了0.03%。
HK电视台的社交平台官方账号也引发了大量的评论,因为警方还没有公布案件的详细情况,所以猜测偏多。有的猜测是仇杀,因没找到正主所以为泄愤,祸连家人;有的猜测见财起意,但很快就被人反驳。还有一部分人将视线转移到孩子一直没出现的爷爷奶奶身上,痛心亲情淡薄。
而吕熠的关爱老人专题报道,转发量只有可怜的个位数。
暴力与猎奇永远都是人们喜欢关注的焦点,因为这符合人类本能——寻求刺激的心理状态。而平淡的真相,几乎无人问津。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吕熠只能败下阵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经过他旁边的谭雪刚好听到吕熠重重的叹气声,用腮帮子想都知道他为什么叹气,面露得意的往吕熠跟前一坐:“怎么啦师兄,对自己报道的新闻不满意?”
记者这活常年无休,平日也从早到晚的忙,因为这次的案子,谭雪比往常更忙碌,这次的案子因事关重大所以移交了上一级公安局,谭雪在公安局和医院之间两头跑的勤着呢,马上下午还要往公安局跑,这起事件台里决定做连续报道,她急着抢第一手消息。现在刚有时间在单位喘口气,却第一时间跑吕熠跟前嘚瑟。
刚知道吕熠跟A组长申请跟这个新闻没被同意,谭雪这会儿正得意着。
吕熠有气无力地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哀怨:“恭喜你啊,实习期就碰到这么个大新闻,百分之一的幸运概率砸到你头上,可别被砸晕了。”
谭雪眉毛一挑,隐隐有怒色浮现,刚要发作,却又勾起个微笑:“我知道,师兄你是没抢到新闻所以难受,我不跟你计较。”
她起身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走回来递给吕熠:“师兄,这事你得想开一点,作为一个已经转正的记者,和实习期的小师妹抢新闻这事不地道了吧?再说了,高组长不同意也有他的道理,哪有师父害徒弟的,你说对吧?”
吕熠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那群把我师父奉为‘男神’的花痴中的一员,怎么着他这次阻止我跟你抢新闻,你更有理由崇拜他了是吧?”
吕熠现在是个油桶,一点就着。
“话不能这么说诶师兄……”被人戳穿,谭雪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刚要解释,吕熠的电话铃响起来。
吕熠的情绪还没散尽,恨恨的盯着谭雪,按下接听键。
“医大附属医院门口有情况,快来。”
“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