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刚刚苏醒,目前情况良好所以转入了普通病房,但她只是有了意识,能对外界的刺激产生反应,可能还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所以警官也在等。”许霁带着吕熠和谭雪走到老人所在的病房外面,两个便衣警察坐在左侧医院的长椅上,下巴上都泛了青色的胡茬,面色也有些疲惫,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警官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如果你们要采访,可以等警官们给老人做完笔录再采访。毕竟现在还没有任何结果。”
“另外,我还有个忠告,我不建议你们现在进行深入采访,因为警官们也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应该没有精力去组织语言应付媒体,但是发布最新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一直都是她女儿在照顾她吗?”吕熠问。
“嗯,据说她女儿每天都下班之后来看看,因为老人之前一直在ICU,也没办法一直在这照顾,就没请假。不过刚刚老人醒了通知了女儿,应该过会儿就到了。女婿倒是给请了护工,但是……一次都没来看过。”
“这是个渣男啊。”谭雪插嘴。
吕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对这个男人他无法评判,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比较辛苦,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意义上。自己不到三岁的女儿刚刚夭折,母亲受了重伤,虽然现在苏醒了,但这之前能否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而看丈夫的态度和行为,恐怕……不会给她半点的安慰和支持。
三方的重击,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撑下去的。
“谢啦,又是第一时间通知我。”吕熠拍拍许霁的肩。
“跟我还谢什么,”许霁双手一插兜,正好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摸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少林方丈”,啧了一声,“……科室主任找我了,我先忙去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啊。”也没等吕熠回应就转身离开。
也是吕熠的运气好,刚接手这个新闻,许霁就打电话来通知他老人已经苏醒了,他和谭雪收拾收拾就赶紧跑来医院。
老人是受害者,也是案发现场唯一幸存的目击者。之前的种种推论都仅仅是基于现场各种线索的猜测,而老人的苏醒是第一个转折点。
吕熠隐隐有种即将真相大白的激动心情,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不安,仿佛即将揭露一个家庭甚至一个社会的阴暗一角。不安感的来源肯定是案子本身,但什么杀人原因能让他如此恐惧,他不敢想。
之前的他一直渴求真相,但真相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反而退却了。
吕熠往重症监护室里看了一眼老人,老人被各种凌乱的管子包围着,脆弱的仿佛随时会失去的生命仅靠吊瓶和吸氧机支撑,面色苍白。
吕熠心里一震。
“哎师兄,”旁边的谭雪见他愣神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吕熠回过头,轻松笑笑,“没事。”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吗?长的挺帅嘛。”
“啊?”吕熠看了看远去的许霁背影,白服虽然系了扣子,但穿的松松垮垮。路过熟悉的男同事的时候趁人家不注意从背后突然上去搂住人家脖子,然后勾肩搭背的一起往前走,像个多动症儿童,与医生的稳重人设怎么看都不搭边。啧了一声:“总觉得你的审美多少有点问题。怎么谁都喜欢。喜欢我师父就算了,还喜欢这种幼稚款。”
“诶?你不要诋毁我的感情,我对高组长那是源于对同一行业优秀前辈的尊重和崇拜!那能一样嘛!”
“好好好,是是是。您的感情最纯洁。”吕熠随口敷衍。
谭雪却并没有就此打住:“那……你帅哥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一个?”
吕熠有点不忍心坑害无辜少女,想了想说:“好啊。让我想想要给哪个号码……135的还是138的还是187的……”
谭雪疑惑地拧起眉毛,比了个暂停:“打住!他为什么这么多号码?”
“哦那当然都是有用的啦!有专门联系导师的专门加病人微信号的还有专门联系前女……啊对不起,说错了。”
吕熠停在这里,假装说漏了嘴。
但其实他也没说谎,许霁换女朋友的速度快赶上换衣服勤了。虽然他和谭雪只是同事的交情,原本没必要这么提醒,但是想到这个案子他要和谭雪搭档一遍遍往许霁医院跑,自己也挺别扭的。万一日后两人分手了,更尴尬。
……许霁如果知道吕熠背后这么断他桃花估计要跟他绝交个五分钟。
果然谭雪嫌弃地皱起脸,一副毁三观的表情。但很快眼珠转了转,然后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师兄,不是我自恋啊,你是不是……”
“嗯?”吕熠顺嘴应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才这么说啊?”
“……”
吕熠真是懒得跟这种不正常脑回路对话,他有时候挺怀疑谭雪这种缺心眼似的情商是怎么当记者采访别人的,估计是走后门进的电视台。
吕熠假笑了两声:“呵呵呵……我先去上个厕所。”
谭雪看着他逃开的背影一脸的意味深长。
……
精神科。
陈子时拿着陆邵阳的身体常规检查单看着各项数据,然后拿出病历表,写上日期,翻了下之前检查的记录,距离最后一次检查已经过了两年了。
“最近休息怎么样?”陈子时看了看陆邵阳满是疲惫的脸。
“前段时间连续处理了几个案子,没顾上休息。”
“一天大概能睡几小时?”
“没有案子的时候,两个小时。有案子的时候,两天睡三个小时。”
“是睡不着?还是工作忙的不想睡?”
“两方面原因都有吧。最近工作效率有点低,所以压缩了睡眠时间。不过也确实存在睡不着的情况。”
“最近遇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上一个案子的当事人……是一个50多岁的母亲。”
陈子时的手顿了一顿,停下了记录的笔,“案子已经解决了?”
“嗯。”
“你应该当时就过来的。”陈子时有些无奈,“邵阳,你该休息了。从现在开始到情况好转,你都不能再接案子了。”
陆邵阳苦笑一下,“停下工作会让我想的更多,逻辑更混乱。”
“不要去特意压制你的思考,所有人都会做一些无聊的思考,这不是大问题。现在的症状都只是你工作压力导致的,你的强迫症在两年前已经治愈了。”
陆邵阳沉默一阵儿,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真的不会再次复发吗?”
陈子时放下笔,看着陆邵阳:“说实话,没有一个医生能确保这种绝对的零复发。但强迫症确实很难治愈,既然两年前已经反复确认过你已经没有任何新的强迫症状出现,就说明你的治疗是有效果的。”
“可是我最近……好像又出现了强迫思维。”
“是吗?”陈子时下垂眼帘,修改病历本:“什么样的?”
“我似乎……又开始想杀掉那个人了。这个念头前几天还只是偶尔出现,可是昨天开始,它似乎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你做了什么反强迫行为吗?把刀收起来之类的。”
陆邵阳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没有。”
陈子时在病历本上记下“强迫思维短暂复现”,对陆邵阳说道:“暂时没有出现反强迫行为,情况就还好,不严重。但我严肃提醒你,你必须要休息,近期不能再接案子了。因为你症状的所有来源都是你的当事人。如果有必要,我甚至想让你换个工作。”
“陈医生。”陆邵阳看着陈子时,没说话。
陈子时无奈摇了摇头,“我知道,陆大律师是不会换工作的,所以我没有直接建议。但是,”他神色严肃:“如果你再不遵医嘱,继续工作的话,我会考虑说服你。希望你能做好被唠叨的准备。”
“陈医生,我记得你说过……强迫型人格障碍是不会影响工作的。”
陈子时看了他一眼:“那是对于轻度强迫型人格障碍的人群来说的,轻度强迫型人格障碍甚至能帮助你工作做得更好。但自从被……那件事刺激之后,你的人格障碍已经严重到让你患上强迫症了,现在虽然已经治愈,但已经无法恢复到被刺激之前的状态了。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