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还是入怀 第20章 第20章

“没有失败，”蔺昭站起身闷闷道，“我还在曲曼茱的梦境里。”

掌心之中是那块曲曼茱先前替蔺昭止血的布料线头，它正发着温柔渺小的蓝光，光芒晕染蔺昭的脸庞。

“蔺昭，真有你的，不错。”闵月楼的声音在空中散去。

巨大的滚动声自身后响起，蔺昭回过头，看到一个血红的橡胶轮胎缓缓滚来，笨重的轮胎在蔺昭的注视中慢慢悠悠地停了，像是拥有神智，橡胶轮胎的表层染着鲜血和模糊的血肉，令人有些不安，蔺昭嗅着浓郁的血腥味，皱起眉头。

“曲曼茱，”她低头看向轮胎上点点残留的蓝色布料，凝重道，“这是你吗？”

此刻，蔺昭掌心中的蓝色线头布料缓缓升空，随后轻轻落到血色轮胎上，和其他的蓝色布料融为一体，不一会儿竟劈里啪啦地生长出一只手，那大手遍布皱纹十分苍老，正不断朝蔺昭挣扎挥舞。

蔺昭仔细观察，迟疑片刻便向后退，“这只手不对，你不是曲曼茱。”

似乎是对蔺昭后退的反应感到失望，那衰老的手掌没有回应，只是随着轮胎的运动倒在地上。

下一秒，血色轮胎的后方出现若隐若现的车门和散落的车零件，那扇发着诡异光芒的车门，看起来十分不真实，像是某种用于引诱的陷阱。

此后，梦境世界像是凝结了，蔺昭不动，周遭的事物便没有动静，仿佛都在等待她进入那扇门。

“算了，就算前面是陷阱，我们探梦者也得去看看。”蔺昭扶额叹气，走到倒地的车轮旁边，那苍老的手心中粘连着不少蓝色布料，蔺昭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皱巴巴的手上，抓着牛仔裤的布料，她伸出手指轻点掌心。

那苍老的手才重新焕发活力，发出声响。

“谢谢你啊，真是打扰你了，曲曼茱的情况怎么样了？”

“真不好意思，非常感谢您。”

“我们又来了，她还好吗？”

“拜托，算我求求你了，救救她。”

各种情绪的声音从轮胎中传来，时而像男声，时而像女声，和蔺昭当初在狂热分子监牢里听到的音色相同，直到那只手安静下来，蔺昭才大步上车。

就在蔺昭碰到发光车门的一瞬间，只见血红的轮胎仿佛有了动力，飞速滚来贴到歪歪扭扭的中巴车上，地上散落的零件也迅速飞来，组成一辆完好无损的车。

像是做足某种准备，蔺昭眯起眼睛没说话，只是将身子完全穿过那道发光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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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吱呀……”一阵白光混着发动机响声，蔺昭站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上打量四周的人，他们身材各异，都在车上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知为何，蔺昭有些恍惚地回想起和周烔一起挤安魂车的日子了。

可惜，她的掌心传来的冰凉金属触感在提醒她，她正在做高阶任务，不能分神。

“借过，麻烦让让，我要去后排。”蔺昭脚步不稳地朝车后走，车上十分拥挤，不少人瞪着她，不情愿地站在原地。

费了点功夫，蔺昭才得以见到车后排坐着的曲曼茱。

此时的曲曼茱正眼圈泛红地看向车外，风轻抚她的黑色长发，白皙的面容美丽，只是看起来有些少女的腼腆青涩，不过十六岁的样子。

“嗨。”蔺昭快步走到曲曼茱身旁，热情地打招呼。

可惜，此举换来一个冷漠的眼神，曲曼茱仿佛不认识蔺昭，只是平静地挪动纤细的身子，腾出一个空位：“这里没人，你直接坐吧。”

“谢谢。”蔺昭乖巧地坐在对方身旁，目光随曲曼茱看向车窗外的世界，周围都是平坦的田地，乡间的尘土肆无忌惮地卷着风，涌进车窗，一股干巴土味混着树叶的香气。

时不时，中巴车旁边还会驶过其他小型车辆，四周散发着宁静悠扬的感觉，路边越来越少的水果摊子和逐渐拥挤的车流，预示她们的中巴车就快进城了。

蔺昭想说些什么，又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

前方堵车，外头的风景也都变得慢悠悠的，蔺昭侧头看曲曼茱，对方因为身材发育穿着宽大的校服，整个人缩在座位上，她一脸愁容，眼神扑闪，脑袋正靠着窗边。

似乎是察觉到蔺昭在看她，曲曼茱不安地扬起下巴，努力避开陌生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曲曼茱手中紧握的老旧手机响起马林巴琴的铃声，她急忙打开手机查看短信，不一会儿，眼圈更红了，蔺昭好奇地伸头看。

【爷爷：孙，爷爷、不是故意要气你的，那个有好多口子的牛仔裤，爷爷以为坏掉咯，就叫你婆婆给你缝起，你莫要生气，爷爷不晓得是你和同学借的衣服，这就叫你婆婆把补丁拆了。】

【爷爷：爷爷刚刚去集上找你叔拿了钱回家，但是你婆婆说你刚坐车子回学校了，爷爷坐人家的摩托过去会快些，晚上到你学校。跟你拿钱赔给同学，好不好撒？】

曲曼茱看着标点符号错乱的短信，口中无声默念，眼泪缓缓滑落，费劲地按下短信字符，

【爷爷，是大伯在院子里骂我，还说我小小年纪学我妈臭美，是不是早恋了要跟人家跑，我才提前出发去学校的，我没，我没有。】

车辆周围嘈杂的喇叭声令人不悦，路况不佳，只有一些灵活的摩托车在快速穿行，曲曼茱看了看车窗外，忍不住流下泪水，乱抓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想告诉他，我没有生他的气，这几个字一直在打错！发不出去！”曲曼茱崩溃极了。

蔺昭听到对方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忍不住开口：“既然你和他有误会，为什么不说清楚了再回学校？”

曲曼茱听到蔺昭的声音，哭着看向她：“你怎么偷看？”

“因为你哭的太大声了。”蔺昭冷静回答，心中对曲曼茱的执念，有了判断。

曲曼茱侧过身子平复心情，再次认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着字，在梦里，曲曼茱的手指不断发颤，很吃力的样子。

蔺昭见她再次烦躁地写下一行乱码的错别字，无奈叹气，在梦境世界里发短信打电话都是很困难的事，而且曲曼茱的情况，应该是现实的记忆碎片混合无限循环梦境。

“呜呜呜……来不及了，再往前要出车祸了，”曲曼茱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崩溃地放下手机大哭，“我想告诉爷爷，让他原谅我。”

蔺昭看向车辆正前方，远处的天空正在慢慢变红，心中生出一丝丝悲凉，先前蔺昭见到的蓝色牛仔裤碎布和苍老的手，大概是曲曼茱爷爷的尸体吧，这就是曲曼茱无法逃脱梦境的原因。

也是她所谓的赎罪。

“别哭了，下车吧。”蔺昭望看向一旁泪流不止的曲曼茱，温柔出声。

“我不能下车，我爷爷已经坐车赶去学校了，他坐摩托车不会堵，很快就过去了，肯定在前面，”曲曼茱无助地哭着，“我要去找他。”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在前面呢？”蔺昭轻声反问，紧接着朝前方的司机大喊，“停车！”

司机不为所动，依旧开着车直奔血红色目的地，蔺昭知道照这个情况发展，司机要将曲曼茱送到能量区，开始新一轮的分食噩梦。

“这里不能开车门。”司机冷漠道。

蔺昭冷笑一声，随后直接抓住曲曼茱的手：“相信我，现在闭上眼睛。”

“什么？”一道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伴着重物落地的闷响，蔺昭抱着曲曼茱翻滚到马路旁，路上的车子都歪歪扭扭地避开二人，一时间各种喇叭声响彻天空，中巴车似乎撞到什么，也稳稳停下不再向前。

蔺昭率先狼狈起身，流血的手紧紧控制曲曼茱的脑袋。

“好了，我问你，你认不认识回家的路？”蔺昭深呼吸忍住疼痛问，掌心被曲曼茱的眼泪打湿，有些讨厌的湿热黏糊。

“认识。”曲曼茱抽噎着回答，语气有些害怕，甚至不敢问蔺昭为什么捂着她的眼睛。

“好，你现在就这样朝家的方向跑，回家去把误会讲清楚，什么时候你和爷爷和好了，你再坐车回学校，明白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曲曼茱吸着鼻子，好奇问。

蔺昭有些无语地呵呵一笑：“我带你从车上跳下来受伤了，胳膊一直在流血，现在我要讹你，你回家找大人给老娘赔医药费，不然我就闹去你的学校，叫曲曼茱是吧，我记着你了。”

话音落下，蔺昭单手用力扯落曲曼茱的校牌，有些糊涂的曲曼茱听到这番恐吓，忍不住浑身颤抖。

“同学，你要是听明白了，你就点点头，否则，我就告诉你老师同学，让你在班里抬不起头，”蔺昭捏紧曲曼茱的脸蛋继续威胁，“我还记下了你爷爷的电话，让他现在赶回家。”

“呜呜……”曲曼茱害怕地点点头，鼻子甚至冒出一个鼻涕泡，“对不起。”

“好，滚回家去吧。”蔺昭严肃地收回手，狂甩手心，曲曼茱立刻头也不回地沿着公路的反方向跑去，她一直跑，直到窜进一片田地中。

曲曼茱家的方向没有特别明亮的光芒，非常普通，看起来一点不美，只有无尽的田地，整个世界的声音也随着她的跑远，静音了。

“你在骗她？”闵月楼的声音传入蔺昭的脑海，“这可是高阶梦境任务，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知道。”蔺昭眯着眼睛回答，她看向曲曼茱越跑越远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闵月楼好奇道，“我还以为你会随她重新深入梦境，把那些吃人的橡胶人通通杀光。”

蔺昭轻轻地弯下身子，抚摸中巴车前逐渐消失的血迹和牛仔裤布料，直到整个梦境世界彻底坍塌消散，她才开心地回答闵月楼：“我只是尝试触碰她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