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不禁上前提醒:“鉴于四位经理的身份特殊性,外人的东西就不要带进酒庄,免得扰了游董的在天之灵。”
游棋栎的眉头一皱,斜眼瞪着他。
冉晞旸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放心不下,那便自己试试。”
她抬起眼镜,冷漠地交给管家。
管家客气地接过眼镜戴在鼻梁上,扭动着身躯观察四周。
镜片没有度数,想来确实是所谓的抗疲劳眼镜。他复又摘下眼镜,对着阳光仔细观察,待确认无误了,这才笑意盈盈地交还给冉晞旸。
冉晞旸冷哼一声,将眼镜重新戴回到游棋栎脸上,鼻托与镜腿方一触碰到游棋栎的肌肤,镜片上就再度出现先前的资料。
“好了,进去吧。”冉晞旸轻揉着游棋栎的肩膀,“我就在外面等着。”
游棋栎应了一声,侧身看向管家:“还愣着干什么?带路。”
管家一连诶了三声,伸手将人往里面迎。
“小费。”直至游棋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冉晞旸快步走回到车厢里,“之前让你带的电脑带来了吗?”
费运俐点头,利索地从后座上拿出电脑包:“带着了。”
她关上车门,防备着外面的守卫:“我们就在车里,会不会太明显了?”
冉晞旸打开电脑,戴着耳机,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走路声:“林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回头抽空回答费运俐的问题:“没问题,我同事随时观察着周边的情况,一有动静我就会知晓,不会让对方察觉出端倪。”
另一只耳朵传来林因的回复:“能,现在是什么情况,游棋栎进去了?”
“嗯。”冉晞旸操作着电脑,屏幕上迅速出现游棋栎的视角,“对方执意要我们守在外边,不知道这葫芦里究竟藏着什么药。”
“其余人等在干什么?他们买那么多汽油总不能是一时兴起吧?”
费运俐瞪大眼睛惊讶道:“汽油?!”
她推着冉晞旸的肩膀:“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烧死游总,所以……”才只让游棋栎进去。
费运俐的眼神颤抖,在瞬间慌了神。她不顾体面地跪坐在冉晞旸身旁,焦急询问:“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吧?”
冉晞旸腾出一只手,按着费运俐的肩膀安抚:“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我的同事正在安排,会确保游总安然无恙。”
“只是我们目前不清楚游总赴约的目的,不好擅自处理。”
费运俐放松了一些,皱眉纳闷:“是啊,游总为什么要赴约?她们十余年都没怎么联系,怎么游董一去世,她那三个兄弟就变得那么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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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棋栎跟着管家进入内厅,光宗耀祖和光楣都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候,瞧见来人,三人纷纷起身,游光楣率先离座,笑脸相迎:“舅舅算了算,我们四人算是有十几年都没聚在一起吃饭了。”
他回头看向游理的遗照:“这一次啊,还是借你妈妈的光。”
游棋栎微微点头,就近坐下:“如今我回国了,想什么时候聚就什么时候聚。”
“那是那是。”游耀祖接着说,“今天啊正好是姐姐的生日,光楣的酒庄也刚好酿酿一批新酒,双喜临门,这才把那叫过来。”
“没耽误棋栎的工作吧?”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这我还是能分开的。”游棋栎靠在椅背上,将手机翻转放在桌面上。镜片上显示着眼前三人的身份信息与微表情分析,游棋栎的眉头一挑,继续说,“只是这阵子发生了太多意外,就是不知道今日一会,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聚。”
果然,游光楣的表情一僵,扯着嘴角问:“这阵子我一直待在医院里,还没在意外面的消息,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
游棋栎抱着手,迟迟没有回应。
游耀祖哀叹一声,解释道:“棋栎刚来酒店的时候,就被一伙儿歹徒追杀。警方猜测对方是奔着棋颂的股份来的。”
“包括前些天和长凌兰总的会面,也被歹人绑架。”游耀祖的双手交握,苦口婆心,“一个不到三十的小姑娘坐拥那么多财富,确实容易惹人眼红。”
他说得事不关己,好像这种种意外都是因为外人忮忌而起,而与他们三兄弟毫无关系。
游棋栎看向游耀祖,顺着他问:“那依舅舅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游耀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的身子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后游光楣。
“现在的社会不稳定。”游耀祖摸着下巴,有些无语伦次,“一个女孩子在外抛头露面的也不好。”
“依我们几个的想法,最好是将棋颂的裁定权交由我们几个长辈。但你放心,你的股份我们不会动,该有的分红照样给你。等你成家了,我们也可以把裁定权还给你丈夫,让他来处理。”
游棋栎听得发笑。她的身子前倾,看向眼前的三只吸血虫,不解问道:“所以你们不愿相信跟你们有血缘亲情的外甥女,反倒是相信一个未曾谋面的,不知底细的男人?”
“为什么?”
游光宗啧了一下:“这天下都是男人在外打拼,你在家享清福不好吗?”
“那这棋颂又是谁打拼下来的?”游棋栎讥笑问,“舅舅们的经理之位又是谁给的?”
游棋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手指用力滑向对面三人:“想来不用我说,舅舅们也清楚,前几日我险些被歹徒袭击。这件事我没有声张,就是想当面问一下。”
“人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满足?妈妈给你们财富,给你们地位,这些都不够吗?竟要置我于死地?”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脸色各异。游光楣眯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桌面上的名片。游耀祖的脸色铁青,显然是没料到对方竟这般直言不讳。游光宗则是心虚地看向两个弟弟,再狠狠地瞪着游棋栎。
“棋栎,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游耀祖活动着脸部肌肉,“你是我们的外甥女,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游光楣也跟着打圆场:“就是,我们是一家人,又怎会害你。”
“今天是舅舅们着急了,想着为你好,让你早些远离是非之地。如果你不愿意,舅舅也不逼你,只要你开心就行。”
游光宗从鼻子里哼着气:“怎么说你也是我姐的女儿,凡事要讲证据,你没有证据,怎么能血口喷人?”
“证据……”游棋栎莞尔一笑,“我自然是有,就怕你们没有这个胆量去看。”
说话间,管家低着头走到游光楣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游光楣的面色凝重,盯着游棋栎看了许久,缓缓摇头。
管家得令,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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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冉晞旸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喃喃:“她是想以身入局,激怒他们好拍下他们的犯罪证据。”
林因颇为震惊:“那她也太相信我们了,万一有一点差错,她就……”
冉晞旸看向窗外,各个入口的守卫正集结在一起,手里拿着林因发过的对讲机交流。她的视线回到电脑屏幕,查看游棋栎的视角。
“林因,他们的通讯密码破解了吗?”
林因的眼前闪烁着一长串跳动的代码,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双唇绷成一条直线:“还在努力之中,卡洛兰发给我的代码正在运行,马上。”
冉晞旸紧张地咽下口水,扭头与费运俐对视。
“怎……怎么了?”费运俐被看得猝不及防。
冉晞旸扣着指腹问:“你胆子大吗?”
费运俐舔了下嘴唇,结巴道:“应该不胆小,怎么了,游总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暂时没有。”冉晞旸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那边游耀祖和游光楣已经离座,冉晞旸赶忙回拉进度条。
视频里,两个黑衣人上前在游光楣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游光楣与游耀祖对视一眼,起身整理着衣服说是要去酒库挑几瓶藏酒让游棋栎品尝。
冉晞旸的眉头紧锁,不断转换酒庄的监控视角。
“冉晞旸。”
“晞旸。”
耳朵两边同时传来两人的呼唤。
冉晞旸的视线重新聚焦,问:“怎么了?”
林因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的通信密码被我破解了,我侵入了游光楣的设备,只要你开口,我就能越过游光楣向他们发号施令。”
冉晞旸嗯了一声,微微侧着耳朵:“怎么了,游总?”
游棋栎并不确定冉晞旸是否能听到她的呼唤,她只是防备着游光宗,试探性一叫,没想到镜腿处当真传来了冉晞旸的回应。
她瞥了眼靠在椅背上的游光宗,压着嗓子:“他们出去了。”
“嗯,我看到了。”冉晞旸盯着游光楣兄弟的行踪,“他们确实是往酒库的方向去了。但是那边并没有监控,我无法估摸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游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这,观察他们后续会采取什么行动。二是我现在就进来,带你出去。”
费运俐守在一旁,巴巴等待着。
游棋栎沉默许久,突然问:“破解了吗?”
冉晞旸的眼皮一抬,看向前方。在听到回复的时候她就知道游棋栎在问什么,只是她颇为震惊,游棋栎是怎么知道她和林因的计划的?
不等冉晞旸发问,游棋栎就借着补妆的动作轻声解释:“我看见他拿东西出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清楚他们有专属的通信设备。
“破解了。”冉晞旸回答,“所以游总的选择是——”
“出去。”游棋栎果断回答。
游光宗茫然地摇头,朝游棋栎嗯了一声。
“舅舅。”游棋栎皮笑肉不笑,“想来你们几位贵人多忘事,我自小就酒精过敏,沾不了一点,今天的藏酒,我无福消受。”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门口的守卫见状,纷纷朝游棋栎靠拢。
“游棋栎。”游光宗叫住游棋栎,“你去哪里?”
他尽量挤出笑脸:“二弟和三弟还在路上,难得一聚,不要枉费舅舅们的一片好意。”
正说着,游耀祖与游光楣也回到了原位,他看着起身的游棋栎,惊讶道:“棋栎,你要去哪?饭菜马上就好了。”
游棋栎握着提包,一脸决绝:“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也没必要保持虚伪的态度。望三位舅舅往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打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听着自镜腿传来的打斗声,扭身就要往外走去。
游光宗上前半步,又回头看向沉默的游光楣,使了个眼神。
游光楣抿着双唇缓缓摇头。
游光宗的手掌抚着肚腩,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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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晞旸挪动位置,快速交代:“小费,我需要你留在这里,观察游总的行踪。”她将一个耳机塞进费运俐的耳朵里,调试设备,“有情况就通过这个向我汇报。”
“等我们脱险了,会有人接应你。”她重重地握住费运俐的手腕,“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费运俐的手指微微颤抖,忐忑地看着电脑屏幕。
“好。”她扶稳耳机,“冉助,注意安全。”
冉晞旸刚一靠近,原本聚集的守卫就气势汹汹地朝她逼近,为首的男人伸手阻拦,嘴里嚷嚷道:“私人聚会,外人勿近。”
冉晞旸冷着脸上前,突然一个弯腰躲过男人的阻拦,再起身抬手往外一挡,抵挡旁人的攻击。她的眉眼冷峻,抬腿间周身散发着杀气,随着一片尘土震荡,身前倒了四五个男人。冉晞旸快步跨过,俯身抽走男人的领带缠绕在手上,用力一挥拳,血液与口水飞溅,冉晞旸及时偏头,微微喘着躲过那一片脏东西。
“林因。”冉晞旸环顾四周,问,“游棋栎在什么地方?”
林因调动着摄像头:“走廊的尽头推门而入即可,她还在里面。”
“小费那边的情况呢?”
“无碍,目前还无人注意到她。我会派人过去,你放心带游棋栎出来。”
“好。”冉晞旸握紧双拳往走廊尽头跑去,整片庄园就只剩痛呼声与她焦急的脚步声。临近门口,冉晞旸不禁放慢脚步,空出时间整理自己凌乱的碎发。
“嘎吱”一声,大门蓦然打开,冉晞旸猛一抬眼,就见游棋栎迎着阳光,在闪烁着意外的光芒中她缓缓绽放笑脸,对着冉晞旸粲然一笑:“冉助,我们回家吧。”
秋风沙沙地绕过她们的脚踝,冉晞旸松开手中的领带,擦拭着手背的血渍。
她越过游棋栎的肩头看向里面三人。后者被她的眼神一震,不禁往后一退,坐回到位置上。他们小心观察着远处倒地的守卫,相互眼神示意,推搡着彼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冉晞旸伸出手,温柔握住游棋栎的手腕。
“好。我们回家。”
她们坦然跨过倒地的男人,大步朝浓郁的秋色走去。路过一面藏酒橱柜,游棋栎突然脚步一顿,再橱柜前驻足研究。
“啧。”她拿起一瓶红酒,满脸可惜地看着一墙的珍贵藏酒,“真是可惜了。”
转而,她搂着冉晞旸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走,冉助,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头顶由远及近地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庭院里早已没了费运俐的踪影。飞机降落带起的狂风使人睁不开眼,冉晞旸屏住呼吸,抬手挡住自己的眉眼问:“这飞机是……”
游棋栎暧昧地眨眼,率先朝直升机走去:“我跟你说过,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她的动作迅捷,好似经常乘坐这种交通工具一般。冉晞旸与林因确认好费运俐的安全,又说:“我们破解了游光楣的密码,他们确实是想要将你困在这酒庄里……活活烧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你的突然摊牌乱了阵脚,也可能是突然改变的计划,过去这么久,游光楣一直没有指示。”
“时间还剩两分钟分钟,如果一直没有指示的话,他们可能就……按照原计划执行了。”
游棋栎正坐在座位上拆开红酒,闻言她俯身拿起两个酒杯,垂眸看着脚底逐渐变小的酒庄。
“今天还是我头次去游光楣的酒庄,据说那是他年轻的时候缠着妈妈买下的。”
“既然他今天有这个心邀请我一聚,我自然也要送他一个大礼。”
她优雅地往酒杯里倒上酒水,哗哗的水流声被耳边的呼啸声掩盖,暗红色的酒水在透明的酒杯里翻涌,风浪拂过游棋栎的长发,扑在冉晞旸的脸庞上,使她不禁迷了眼。
“干杯。”游棋栎将酒杯递给冉晞旸,勾唇笑道。
“噹”的一声,酒杯碰撞,脚下的酒庄有如被火龙缠绕一般陷入橙黄色的光芒之中。游棋栎细细品味着酒水的甘醇,低头凝视着不断蹿高的火舌肆意张狂,看着那座昂贵的奢华庄园淹没于漫天的火光之中,曾经的纸醉金迷在顷刻之间化为尘土,融于游光楣不甘绝望的哀嚎声中。
“冉助。”游棋栎再度抬手,与冉晞旸的酒杯相撞。她的笑容张扬明媚,有如天际的夕阳一般耀眼。
“仅以此,纪念我们意义非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