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和连玺听见这个称呼,皆动作狼狈地扑了出来。
秦桑诧异道:“元秋,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薛元秋刚要回答,那雪白的刀锋又靠近一分,她紧紧闭上嘴,老实巴交地等待谢世子的指示。
谢徵蹙眉,嗓音冷然道:“本世子没时间在这听你诉苦,不想死的话,就原路滚回去。”
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这话着实有些重,连玺本想劝他语气温和一些。
但转念一想,他们这是去捉妖,带上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确实不妥,便没有出声,顺便还拦住了秦桑围上去的动作。
原以为她会就此羞愤离开,可连玺没想到这姑娘眼睛大,胆量更大,竟像是没听到这番冷嘲热讽的话,笑得包容轻快,熟练得仿佛练过千百次一样。
“世子殿下,您说的都对。不过既然我已经在妖物的名册之中,还不如主动出击,至少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清亮的月辉下,少女的面容始终透着一股病气,鼻尖也冻得红红的,但声调却铿锵有力。
她认真地看着他,就像不停在巢穴边缘试探的幼鹰,明知往下跳可能会粉身碎骨,偏偏天性向往苍穹,非要展翅高飞。
谢徵嗤笑一声,收起刀道:“所以在连府捅了本世子的那一刀,也是你的主动出击?”
“……”薛元秋险些维持不住标准微笑,纵览她还算精彩的工作履历,这谢世子绝对算得上是她见过最难缠的人,待此事结束,还是不要再与他打交道为好。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薛元秋也不会赖账,“为了给殿下赔礼道歉,必要时刻我可以充当诱饵将妖物引出来。”
谁知靖远侯世子如玉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讥讽,挑眉道:“瘦得像豆芽菜,妖祟可不缺你这一口零嘴儿。”
薛元秋满不在乎地笑道:“不止能当零嘴儿,我还可以给妖物当早膳,保证让它吃了我之后就没肚子再打殿下的主意了。”
谢徵无语凝噎,睨着她圆溜溜的杏眼,忽然记起正事,气氛再次随着他的冷脸凝滞住。
“殿下,不如就让元秋跟着吧。”关键时刻,秦桑一把将薛元秋揽住身后,“元秋说得也对,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而且如果她回去的路上碰到妖物,那岂不是更危险。”
“……明洵兄,这个时辰妖物最是猖狂,若薛姑娘单独回去确实危险。”连玺斟酌出声,看她方才那般执着的模样,想来无论如何是赶不走的,不如顺了她的愿。他下颌微抬,自信道:“薛姑娘别担心,本公子定会护你周全。”
闻言,谢徵面色更为冷沉,几乎想一走了之,将这些叽叽喳喳的人全部扔在这。
“世子殿下……”薛元秋也眼巴巴地盯着他。
“……”
寂静的夜晚,他点漆般的凤眸扫过三人期待的神色,气笑出声。
得,到最后他们都是好人,就他一个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谢徵没再理会他们,转身朝庙宇而去,绯红的衣袍像割破夜色的利刃。
只有垂在腰后的发尾尖来回地荡,彰显着主人此刻烦闷的情绪。
片刻之后,薛元秋笑容一僵,对谢世子此刻的厌烦感同身受。
【——男二信任值下降5点,目前为-25点。】
“……”
她咬着后槽牙苦笑,哈哈哈反正数值都已经是负的了,-1和-100又有什么区别呢。
往观音庙走的过程中,薛元秋大致得知了案件的进展。
那具得了疫病的尸体是在咸月湖边发现的,通过与失踪者家属的描述对比,这尸体正是失踪者其中之一。
可不知怎么,消息竟传播得如此之快,不到半个时辰当地官府便带着口谕而来,说要封了莲塘镇。
他们隶属镇妖司,本不受朝廷约束,却不想有人竟像是提前预知了他们会不服命令,派了成康王来压制他们。
而谢徵与成康王是舅甥关系,纵然再乖张桀骜,也会卖他三分薄面。
薛元秋暗暗赞同,让高傲的靖远侯世子服软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啊,这成康王殿下想必是行峻言厉,不苟言笑的威严形象吧。
“到了。”秦桑出声提醒,她对身旁的少女说:“元秋,待会跟紧我。”
薛元秋握紧挎包中的印章,点点头道:“我会见机行事的。”
在他们赶到时,观音庙中已然点燃了一束昏暗的烛光。
而谢徵端着那盏烛台,静静立在慈悲低眉的观音像前,宛如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连玺跨过门槛,问道:“明洵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信徒闻言转过身,他的面容绘上了一层暖色的光,以冷漠的口吻说:“这座观音像有问题,砸了它吧。”
连玺脚步猛地一趔趄,差点摔个脸着地,“砸、砸了?”
后一步跟进来的薛元秋二人面面相觑,默契地没说话。
一般人不信神佛的,也会在心里保留一份敬意,而这谢世子倒好,秉持着他一贯嚣张的个性,一言不合竟要砸了人家的观音像。
连玺头疼道:“这恐怕不妥,先不说其他的,这观音庙离镇子很近,稍有声音便会引起侍卫警觉。”
烛火轻轻摇曳,谢徵勾唇道:“那就一并打晕。”
连玺没辙了,视线朝后瞥,示意秦桑说话。
秦桑:“……”
她跟谢世子又不熟,能说什么啊。
秦桑瞪了眼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时,薛元秋忽然捏着挎包出声道:“世子殿下,声音太大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妖物趁机逃走就很难再找到了。”
【女主信任值上升5点,目前为36点。】
谢徵看向声源处少女明亮的双眼,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这时薛元秋借着烛光走到壁画前,抬手在上面擦了一下,指纹瞬间被一层灰尘覆盖,她搓了搓手指,忽然回想起来一件事。
“听说这观音庙是在一年之前建造而成的,每日也有还愿的镇民清扫,据镇子被封不过一日,可这墙壁上却已经落了灰。”
谢徵闻言,健步走到她跟前,烛光随着他的移动扩散到角落里,破旧不堪的房梁与蜘蛛网显露出来。
他顿时想清楚其中原由,冷笑一声道:“本世子倒没想到,是整座观音庙都有问题。”
谢徵将烛台递到薛元秋手中,“拿着。”
烛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到了薛元秋手中,她捧着烛台后退两步,便见少年双手结印,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周围投下一小片阴影。
紧接着风声大作,柔软的额发轻轻扫过他的面颊,谢徵祭出一道符纸掷向观音像,低声吐出法咒:“幻象,破——”
整座庙宇似是震颤一瞬,薛元秋闭了闭眼,再举着烛台往观音像看时,那所谓的莲台上只剩下了一副森森白骨。
小窗外野草疯长,瞬间便淹没月光,将他们困在堂中。
而庄严的壁画也已褪去,满面的墙壁只余下用草木灰写成的、字迹疯狂的“钱”字。
薛元秋听青蓉打听回的消息说,这座观音庙最早是在一年前建造成的,一个躲避风雪的乞丐发现了它,在那之后,没人知道那乞丐的行踪,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般。
思及此,她忽然头皮发麻,前日她和阿娘还拜了观音像。
……拜的是一具白骨。
秦桑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关心道:“元秋,你还好吗?”
薛元秋白着脸摇摇头,刚想说没事,谢徵便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般,瞥来一束目光,声调凉凉道:“薛小姐,向骷髅参拜的感觉如何?”
“……”薛元秋并不想回答。
她端着烛台照了照四周,这间破庙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找到妖物真正的巢穴。
连玺啧了一声:“妖物惯会狡兔三窟。明洵兄,你的铃铛没有响吗?”
谢徵拂过腰间安静的翠玉铃铛,微微蹙起眉。
薛元秋好奇道:“世子殿下的铃铛难道可以追踪妖物吗?”
秦桑给她讲解道:“这鸣玉铃铛是件法器,用来检测妖气的,但它只有在察觉到妖物有恶意时才会响动。”
薛元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想也是,这世间妖物无处不在,若是看见一只妖便响,那世子殿下烦都要烦死了。
她正要到角落寻找线索,忽然脚步一顿,想起在酒楼中驯服的那只黄鼠狼。
黄鼠狼也是妖,那它肯定能感受到同类的存在吧。
她尝试着将黄鼠狼召唤出来,大概它之前在睡觉,被唤出来后困倦地揉了揉眼,“找我有什么——”
它剩余的话憋回了喉咙里,惊恐地仰视着团团围住它的三个捉妖师。穿红衣的那个抱臂垂视着它,目光审视又嫌弃,正是之前在酒楼将它生生掐晕过去的少年。
黄鼠狼登时跪地求饶,“各位大仙,我这辈子除了偷过两只鸡外没干过任何坏事,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好啊。”秦桑揪住它的后脖颈将它提了起来,笑眯眯道:“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妖祟位置,就不杀你。”
“可是这里并没有妖气啊。”黄鼠狼迷茫地挠挠头,“……倒是有另外一股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