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薄阳盈满木屋,戚然睁开了眼。
妻子还没醒,在他的怀中蜷缩着,平稳的呼吸声打在戚然的锁骨之上,像是初春刚冒尖儿的小草在给他挠痒。
他低垂着眼眸,看向怀中的妻子,心中不由得一软,然后便在她的眉间留下一吻。
杀手的任务一般都是在晚上完成,于是自他被了事阁阁主收养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到。不过,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戚然从秦钰珊身边抽离,感受手臂、胸膛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渐渐消失,他有些不舍。
起床后,戚然还为秦钰珊掖了掖被角。
这一年,他过得幸福至极。
戚然从来没做过美梦,而与秦钰珊相处的一年则是她做过最长的美梦。
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木门,戚然朝厨房走去。
系上围裙后便开始洗菜、切菜。
戚然好像天生就与刀剑有着不可割舍的缘分。他刀功是极好的,切出来的菜整齐又美观。在厨艺方面无甚天赋,只有愿意或不愿意学。
妻子喜欢吃,戚然便愿意学,做出的菜自然就好吃了。
看见妻子被自己喂得日渐丰满,他心中格外有成就感,更乐意钻研各式各样的不同美食了。
对自己目前的厨艺,戚然还是很自信的。但是,只要妻子不愿意吃,做出再好吃的菜也是徒劳。
戚然将鸡蛋敲进碗里搅散,不禁陷入沉思。
妻子最近食欲不太好,可能是腹中有胎儿影响了她的胃口。
他想给妻子换换口味。
戚然从橱柜中取出封存的干梅子细细切碎,然后丢进铁锅中咕噜噜煮着的米粥中。
一锅梅粥,炒一碟糖醋芥丝,再蒸了一碗汽水肉。
全是酸甜开胃、清淡爽口的菜色。
妻子喜爱吃自己做的面,于是戚然从前每日早餐都会为妻子煮面,却没想到,再喜欢吃的菜,总有一天也会吃腻。
所以他要给妻子换换口味。
戚然将梅粥盛入碗中,连带着两碟小菜一起端进了木屋内。
一打开门,戚然便耳朵便动了动。
这个呼吸声,说明妻子已经醒了。
他的耳力很好,作为杀手,察觉目标是否清醒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戚然朝床榻看去。
妻子虽然醒了,但仍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并不打算起床。
这让戚然有些无可奈何,他将饭菜摆好后便朝床榻走去。
叮铃铃。
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戚然单膝跪在床榻边,用手撑着下巴,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将指尖点在妻子的肩膀处,妻子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的手指缓缓滑动,写下:
「吃饭」
妻子眉头轻蹙,又舒展开来,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戚然摇着头轻笑,又乐此不疲地写着。
「吃饭」
妻子依旧没回应。
如此,戚然便将唇便凑到秦钰珊脸颊旁,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戚然悄悄舔了一下。
嗯……咸咸的。
他在心中评价道。
一个吻之后,妻子果然“醒”了。
秦钰珊撑起身子,第一反应竟然是擦了擦刚刚戚然吻过的面颊,这个举动让他有些委屈。
他们夫妻二人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秦钰珊嘴角抽了抽,道:“饭……饭做好了啊?”
「好了」
他刚写完,又觉不妥,接着补充道:
「今天不同」
“……好。”妻子闷声闷气地答应道。
戚然为妻子穿好了衣服,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餐桌旁。
今日秦钰珊依旧看着兴致缺缺,只是将面前的梅粥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敷衍地夸赞道:“……好吃。”
面对妻子不咸不淡的反应,戚然有些难过,但他也不想得到妻子违心的夸奖,于是也就这么作罢了。
他拿起勺子吃起了面前的梅粥,酸酸瑟瑟的,果然不怎么好味。
一餐下来,妻子一次都没来主动找戚然讲过话,甚至都没有主动夹过他特意为之做的糖醋芥丝和汽水肉。
只有戚然主动将菜夹进妻子碗里之时,她才会不情不愿地接下。
吃罢,戚然将瓷碗洗净摆好,又轻快地走到了仍正襟危坐着的妻子的身前,缓缓蹲下。
他趴在妻子的双膝上,牵起妻子的一支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旁。
戚然仔细聆听妻子温热又绵软的掌心中传来的脉搏,然后抬起双眸仰视着她。
妻子晶莹剔透的双眸,像是两颗浸在池水中的琥珀,诱惑着戚然去触碰。而在暖阳中微微泛着透明的鼻尖下又是柔软的唇,还泛着很浅的粉。
视线下移,转向妻子的小腹。
这里面孕育着他与秦钰珊的孩子……
“……”
一阵沉默中,秦钰珊看起来有些不自然,默默地抽回了手。
“生月,你是要出门了吗?”秦钰珊终于扬起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今日休息」
戚然眯起眼睛笑着望向上方的秦钰珊。
“……好。”
……
一连几天,戚然都找了不同的借口陪在秦钰珊身边,照顾她,还琢磨着做了很多种不同口味的菜肴,但妻子依旧不甚动筷。
就在戚然沉浸在这份甜蜜的苦恼中之时,山下的线人找上门了。
妻子正在午睡,戚然不想吵醒她,于是和老木匠来到了离木屋稍远一些的地方交谈。
老木匠笑容虚伪,脸上的皱纹皱巴巴地粘在了一起。
“戚大人,您这几日都没来我这。我……很担心您。”
“……何事。”戚然冷冷开口。
虽然此人是自己的手下,但戚然从来不关心这人的名姓。
他完成任务向来是独来独往 ,根本不需要旁人配合,所以与部下也不常见面,关系非常冷淡。
“没有事我怎么敢打扰您呢?”线人依旧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戚大人,您这次真的需要回去一趟了,不是我作为部下的善意提醒,而是阁主亲口所说。”
“阁主飞鸽传书给我,说让您四月末之前来都城找他,不然……他就会派手下来找您了。”
派手下找他,大概是派手下来找他麻烦。
戚然倒是无所谓,因为作为了事阁中最凶狠的一条恶犬,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了不起是身上多几个血窟窿罢了。
但是如果阁主派手下来找自己,那么秦钰珊就会遭遇麻烦。
他不能让秦钰珊陷入危险之中。
今日是四月中,离月末还有十几天。如果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都城再赶回来,三天足矣。
但是他猜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如若阁主逼迫他留在都城,该怎么办……?
不能将秦钰珊带进都城,不然……
好像是猜到了自己的担忧,线人缓缓开口了:“关于秦姑娘的事,大人无需担心,我会替您备好她一日三餐的饮食的。”
提到秦钰珊,戚然眼神更冷了,他语气十分平静,道:“你可知道,你若是伤害她,会有什么下场?”
“戚大人重要之人,我怎么敢怠慢呢。”
“我会将你和你那只蠢狗一起剁碎。”戚然没有理会线人,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补充道。
线人有多珍爱和他相依为命的恶犬,戚然自然是知道的。
线人失笑:“我是戚大人的部下,怎么会做出背叛戚大人的事呢?只是戚大人莫要忘了阁主对您的恩情罢……”
戚然沉默了。
线人继续补充:“属下不为了自己考虑,我也要存点私心,为陪着我的苦命犬考虑一下吧……?”
戚然觉得头有些疼,他沉闷地吐出一口气:“我明日便启程。你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
*
夜,秦钰珊泡在浴桶内。
最近,戚然发了疯般给她做各式各样的菜肴,想必他一定极为看重自己腹中那个并不存在的胎儿。
一连好几天,戚然晚上都没偷偷与老木匠会面,反而陪在自己身边,演得倒是真得像一个好丈夫。
也不继续假装白日出门做工而屏气凝神地在暗处窥探了。
因为他现在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秦钰珊有些苦恼,戚然这样没日没夜的黏着自己,她根本找寻不到机会下山求救。
到底该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秦钰珊叹了一口气。
洗完澡后她换上了单衣,朝门口唤了声丈夫,便坐在床榻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秦钰珊咬着牙,下定决心。
如若戚然不给她可乘之机,那她就必须自己创造……
水流声渐小,秦钰珊知道戚然也洗完了。
她紧张地坐在床榻上,思索着如何才能引戚然离开。
随着叮铃铃的铃铛声,戚然走向了她。
“……洗好了?”
秦钰珊讪笑着打发他。
在她正考虑该如何应对之时,戚然便将她的手牵起,而后用那双覆着薄茧的手留下了几个字。
「我要出远门」
秦钰珊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说什么?
他要出门,出远门?
拼尽全力秦钰珊才抑制住了嘴角上扬的冲动。
这真是好机会。
不过她不敢确定戚然是不是又在骗自己,想拿她取乐。
秦钰珊必须试探一下。
她面色波澜不惊,道“为何要出门?”
「做工」
做工?
秦钰珊想起前几日在木匠家中听到的对话,隐隐猜到也许是了事阁的阁主召了戚然回都城。
“要去几日?”秦钰珊又问。
「三日」
“一个人吗?”
「是」
“那我怎么办?”
「木匠」
写罢,戚然又补充着:
「饭」
老木匠不和他一起回去,所以戚然便派他监视自己。
“非去不可吗?”
「是」
秦钰珊隐隐激动,而后继续试探:“让老师傅照顾我,是不是不太好?”
戚然回复道:「我会给钱」
秦钰珊双手忍不住颤抖。
她的机会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