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察觉到危险,当即起身,“唰”的一声抽出双刀护在韦原身前,昆吾刀的寒气让周围本来熙攘的人群惊叫一声,退出几丈远。
人群刚一散开,那少女便慌不择路地朝着韦原和薛映的方向撞过来。无奈,薛映只能迎上那几个追赶少女的提刀大汉。那少女也十分机灵,见状立刻往薛映和韦原身后躲去。
几个大汉见薛映拦路,用刀尖指着他厉声叫嚷:
“小子,快点让开!别多管闲事!”
韦原回头打量那少女,见她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杏眼灵动明亮,鼻头圆润可爱,尖下颌精致小巧,脸蛋和鼻梁上还散布着淡淡的雀斑。她发髻上面装饰着银簪和银梳,耳环、颈链、手镯也都是一水儿的精致银饰。她的穿着一看就是夷族装扮,白色的无领大襟上衣绣着水云纹,下身围了条青色的百褶短裙,衣襟和袖口都镶有精细的马尾绣片,腿上则缠着裹腿。
少女被追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躲在韦原和薛映身后,瞪着小鹿般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几个提刀大汉。韦原有薛映的保护,大着胆子上前与那群大汉理论: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娘子,算什么男人!退一步讲,即使你们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能当街杀人啊!这还有没有王法?”
那几个大汉穿着宽裆窄筒裤,上着开襟短衫,头上包着黑布缠头,明显也是夷族打扮。为首的大汉闻言冷笑一声:
“呵呵,你们汉人的律法从来就管不着我们俚僚部落!我们向来按自己的规矩办事,识相的赶紧让开!”
薛映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板着脸、持双刀护在韦原身前。
“我看你小子是在找死!”
几个大汉见薛映不肯让步,举刀就向薛映劈来。他们虽然身材高大,但功夫底子和内力都极差,只会依仗蛮力横冲直撞。反观薛映,身姿灵活,拿着昆吾刀更是犹如神助,没过几招便将几人的刀纷纷斩断。
那几个大汉诧异地看着手中几乎只剩个刀柄的刀,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一边放狠话一边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你小子等着,下次再碰到,我定饶不了你!”
少女见追杀自己的人跑了,这才从韦原身后跑出来。她殷切地拉住薛映的胳膊,眼里满是崇拜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谢谢你救了我!你可真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
薛映从未碰到过如此热情主动的女孩子,一下被这个可爱的夷族姑娘直白的示好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只能呆立在原地,任凭少女拉着他的胳膊。韦原见此场景,心里直发堵,却还是对着少女夸赞起薛映来:
“那是当然,我这侍卫强到令人发指!”
少女看了韦原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缠着薛映:
“公子,我叫覃尚茵,我爹是溪峒部落的酋长,你可以叫我阿茵。公子你叫什么呀?”
“他叫薛映,是我的‘贴身’侍卫。”
韦原黑着脸抢话,咬牙把“贴身”二字念得极重。覃尚茵这才正眼认真打量了韦原一番,问道:
“他是你的侍卫,那你是谁呀?”
“小爷我是开国男爵[1],韦原!”
“男爵?是很大的官吗?”
覃尚茵歪着脑袋,一脸纯真地向薛映发问,那傻傻的样子让薛映感觉她神似韦原,心里不禁对她多了一分好感。
“挺、挺大的吧……”
薛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覃尚茵的问题,只能含糊应对。于是,覃尚茵又转头去问韦原:
“我爹是横山寨里的土官,还是都巡检使,你比我爹的官还大吗?”
“那是当然!我比你爹的官儿大多了,你得叫我韦爵爷才是。”
看着韦原一脸嘚瑟的模样,覃尚茵不满地噘了噘嘴,但还是顺着他叫了一声“韦爵爷”。韦原摇着扇子满意地点头,随即问起她被追杀的事:
“那帮人为什么要杀你呀?”
“当然是因为他们部落跟我爹有仇喽。”
覃尚茵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韦原。韦原被她嫌弃的眼神看得一哽:
“有私怨可以去报官嘛,按律法裁定,再怎么说也不能胆子大到当街杀人吧……”
“我们跟你们汉人可不一样,我们有了矛盾就‘对刀’解决,就是拿着刀和长枪决斗,直到一方被杀死为止。”
韦原听了,不由咬着手指往薛映身后缩了缩,凑到薛映耳边小声说:
“这也太残暴了吧。”
说到此处,覃尚茵又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偷瞄薛映,脸上带着羞涩的崇拜:
“我们部落向来尚武,像薛公子这样武艺超群又长相英俊的男子,特别招姑娘们喜欢呢。”
韦原一听这话,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他一把揽过薛映,企图宣誓主权:
“覃小姐,你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我们呢,也要回驿馆,咱们就此别过吧。”
谁知覃尚茵并不打算走:
“我家在城外的横山寨,要走好长一段路呢。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你们住在哪里?我可以跟你们住同一个驿馆呀!你们救了我,我还想请你们明天去横山寨做客呢。”
韦原一脸便秘的表情,努力拒绝道:
“我们明天还有事,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你们明天有事,那就后天去呗,反正我等你们。”
见覃尚茵如此执着,韦原和薛映也没办法,只能带着她回驿馆。
一路上覃尚茵追着薛映问东问西,每次韦原故意走到他俩中间,覃尚茵总能绕到薛映的另一边继续缠着他说话。看着薛映这个本来话不多的人,竟然耐心地回答覃尚茵的问题,韦原心里咕嘟咕嘟直冒酸水,一张脸一直黑到了驿馆。
王宽和小景准备妥当,端着一盘荔枝来到楼下家丁的房间。一进房门,他们便看见李大壮被牢牢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布条。他一看见王宽和小景,立刻表现出来一幅十分激动的模样,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响,眼中满是急切。
王宽示意家丁给他松绑。绳索刚被解开,李大壮就揉着发麻的手脚,用沙哑干涩的声音哀嚎起来:
“公子啊!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肯定是逃不掉的,能不能不绑我了?这一绑就是一天,我手脚都没知觉了,下巴也快脱臼了!”
王宽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小景把那盘荔枝放在桌上,伸手招呼李大壮和家丁们过来品尝:
“李大哥,吃点荔枝解解渴吧。大家也都过来尝尝,可甜了!”
几人向小景道谢,兴高采烈地凑到桌前拿荔枝吃。王宽等李大壮吃了荔枝喝了茶,口中的干渴得到了缓解,才吩咐家丁去取清水来:
“当时巫女是怎么断定你中了诅咒的?”
李大壮往前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
“嘘——,不要对法师不敬,她可是能通达神明的人呐!我被山魈诅咒的事,就是她问了天上的神仙才知道的。”
“既然她能跟神仙对话,为何不直接求神仙救你?”
李大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懊悔:
“还不是因为我以前不够虔诚……而且我家里穷,平日里一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供奉,所以神仙不愿意帮忙。”
王宽继续追问:
“那你有时如何确定,是神仙告诉她你被诅咒的?”
“不是神仙告诉她,而是直接告诉我们所有人!”
李大壮急忙解释,
“当时法师扔了张白纸在清水里,那纸上立马就显出字来。不是神仙显灵,还能是啥?”
王宽了然,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扔进家丁刚刚取来的清水中,雪白的纸面上慢慢显出一个“魈”字。王宽指着那张纸问李大壮:
“当时的场景可是如此吗?”
李大壮吓得连手中的荔枝都掉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说:
“是是是,没想到公子您也可以通达神明!我就说我的诅咒还没解……呜呜呜……”
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魈”字,他忍不住呜咽起来。王宽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如此清奇,只能无奈摇头,耐心解释道:
“我就是个普通人,这白纸显字也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一种秘写术罢了。”
他向李大壮解释了水中显字的原理,怕他不信,又当场演示,重新写了一张纸符丢入清水中。这次,纸上显示出的是一个“佛”字。王宽指着水中的字:
“你看,我写什么字,它就能显什么字。”
李大壮盯着那个“佛”愣了愣神,然后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出离愤怒。他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低吼:
“那巫女竟然骗我!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吃尽了苦头!我一定要去杀了她报仇!”
“大壮,你先冷静下来。”
王宽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除了你,这群巫觋巫女还骗了不少人。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查清楚他们背后的真正目的,才能救出更多像你一样的受害者。”
闻言,李大壮渐渐平复了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向王宽抱拳行礼:
“公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但请公子放心,此事我一定全力配合,绝不含糊!”
韦原刚回到驿馆,就拉着薛映在房间内里商量:
“我觉着这件事,得跟王宽他们说一下。”
薛映点头表示赞同。两人悄悄推开一点门缝,见对面覃尚茵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才放心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溜进了王宽和元仲辛的屋子。
屋中,王宽正在灯下看书,书的封面上清晰写着“南夷志”三个字;而小景则他身旁安静地配药。
“哎?小景你也在呀。”
小景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她解释道:
“赵姐姐今晚不在,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就过来了。”
韦原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正好,我有事情跟你们讲。”
他把今晚碰到覃尚茵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王宽和小景说了一遍,然后托着腮帮子抱怨道:
“岭南这地方也太野蛮了吧,夷族当街杀人都没人管。”
王宽放下书,不紧不慢地解释:
“书中记载‘夷性好杀,一语不合便刺以刃百,十年必报乃已名雠杀’。可以看出西南夷族向来民风剽悍,尚武好斗之风盛行。他们平日产生摩擦后,大多会用武力决斗来解决矛盾。而官家对土酋的态度又极为宽宥,许其自治。所以在岭南,‘生杀予夺,尽出其酋’。他们本就没有中原法律的概念,而是以部落家规为王法,以至于一些蛮酋行事毫无顾忌、为所欲为。”
韦原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覃尚茵的样子,气哼哼地补充道:
“那个覃尚茵一上来就往薛映身上扑,还缠着薛映问东问西,一看就没安好心。她肯定是见薛映老实,想从薛映这里套话。”
小景看着韦原一脸不忿的样子,瞪大了眼睛感叹道:
“衙内,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直呼女孩子的名字呢!以前你见到姑娘家,不都是张口闭口叫‘小娘子’的吗?”
王宽心里早就看穿了韦原是在吃飞醋,他一本正经地使坏说:
“衙内,有没有可能覃尚茵只是单纯的喜欢薛映呢。”
“怎么可能!”
韦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小薛那么傻,又不会说话,还天天板着张脸,怎么可能讨小娘子喜欢?!”
薛映在一旁听到韦原这番话,挑起眉毛白了他一眼,默默叹了口气。韦原感觉到薛映的目光,立刻搂住他安慰道:
“小薛,你别伤心,小娘子们不喜欢你没关系,有本爵爷喜欢你就够了!”
薛映还是有点不习惯韦原在大家面前这么直球的表白,只能低下头掩饰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可耳尖那抹藏不住的粉红还是被所有人都看了个真切。
小景看着韦原和薛映如此相处,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想要再给韦原添点醋:
“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就喜欢老实的呢?比如我就很傻,但王大哥就是喜欢我呀~”
王宽握住小景的手,满眼笑意地看向她:
“你不傻,你只是纯真而已。”
“哎呀!不管覃尚茵是不是真的看上薛映了,咱们防着她总没错。”
韦原用扇子敲了一下桌子,坚定地说。在这一点上,王宽也赞同他的说法:
“衙内此话说的对,她出现得突然,咱们的确要注意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韦原和薛映离开后,王宽转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小景身上,声音也放得格外轻柔:
“今晚赵简不在,你一个人住在隔壁,我总不放心。今天你就睡在我这里吧。”
小景害羞地抿嘴一笑,手指绞着衣角微微点头,垂着眼眸不敢直接看向王宽。王宽望着她羞涩的样子,心底像被小猫尾巴轻轻扫过一样悸动起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把小景揽进怀中。小景乖乖偎依在王宽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犹犹豫豫地开口:
“王大哥,你的伤还没有大好,今晚……就不要像在月卢书院那样在桌边坐着了,也、也去床上休息吧……”
王宽瞳孔骤然一缩,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他心跳加速,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小景会主动发出这样的邀请。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就不怕……”
小景急忙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王宽的眼睛,回答道:
“我不怕,因为王大哥是君子。”
说完这句话,小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慌忙又把头埋进王宽的怀里当起了鸵鸟。片刻后,一声略微低沉却格外温柔的“好”,带着王宽胸膛的震动,清晰地传到小景耳中。
[1] 宋代爵位因功受封者为开国,袭爵则不带“开国”二字。王、郡王、国公品级高,本身就有开府的资格,所以无需带“开国”,另外,袭爵基本上不会到国公(皇室以外最高是郡王,袭爵最高就是郡公),因此就无需区分初封、袭爵。
吃酸有助于身体健康[坏笑],衙内下一章要发力了,喜欢一个人就要有点占有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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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韦原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