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毛一头短发,椅子背上不知道谁搭了一件图案夸张的棉外套,我脱下身上的棉服,套上那件宽大的外套,伸手挽住郑小旗的胳膊。
“我今天要是帮你抓到那个坏蛋,那我之前放涉黄录像的事儿是不是就可以揭过去了。”郑小旗一张脸凑到我面前,眼神戏谑。
我正色道:“郑小旗,进去之后,我先观察那个人的位置,你就站在门口伺机堵他。”我瞄了眼他的身高,估摸着他应该能按住他。
楼上的窗户被陈旧的布帘子遮挡着,我借着忽明忽亮的放映屏幕扫视了一圈,生意还真不错,偌大的房间里大概有二十几人的样子,我看到的就是他们专注的后脑勺。
“拜你们所赐,时不时的来查一下,工商的人也过来助兴,搞的我都成地下工作者了。”郑小旗一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贱兮兮的拨弄我的头发,嘴还凑近我耳边小声说话。我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保持距离。
后排有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只能忍着演下去。
郑小旗又贴近过来,“你穿这个比穿警服好看。”
借着屋里的光线,我脑子里一边回想那个人的身型,一边对比着座位上那些人的身影,反复确认后,我锁定了那个人的位置。
我的手心里沁出湿意,同事们什么时间能赶过来呢?
屏幕上忽然光明一片,两个古装的大侠跃上太阳高挂的山崖噼里啪啦的打的很是欢实。
我盯着那个人的后脑勺正思量着该怎么办,忽然就听到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郑小旗你他妈的什么时间又泡了一个妞儿。”
我的眼皮剧烈抖动一下,心里一沉,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什么样的事情都让我碰到了,真他妈的刺激。
众人闻声回头,那个人的头也转了过来。
我的脸色在屏幕光线映照下绝对是青紫一片,他妈的我可不是来演抢男人的戏码。
那个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扫过我的脸,我和他的眼神蓦然撞在一起,他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疑惑。我强自镇定,我换了衣服,头发也毛炸着,他应该看不出来什么。
我想的简单了。
那个冲着郑小旗吼的女子,已经窜到了我眼前。她显然对这个房间很熟悉,一把拉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随着一片杂乱的“啧啧”声,一群面色各异的人脸展现在我眼前。
“我怎么看你像派出所里的那个小警察,你他妈的还穿着我给郑小旗买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那个烫着卷毛尾巴的女子拽住了我的衣服,我心里一惊,眼睛盯死在那个人的身上,他要往外跑,那个嗷嗷叫的女子扭住了我手臂,我一急之下,拖着她就要往门口去。
屋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也跟着骚动起来,眼看着那个人要往门口跑,我大喊一声,“郑小旗拦住他。”
屋里有人吹起了口哨,混乱中我还听到有人不嫌事大的起哄,“打打打。”
郑小旗急道:“不要慌,我们在配合警察抓坏蛋。”
房间里挤挤攘攘乱了套,阻挡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人一看门口有人堵着,急窜到墙边,伸手扯下遮挡的窗帘,我急了眼,拨开面前挡路的人就要冲过去,不妨有人拽住了我的衣服,一个女生叫道:“你是哪儿的一根葱,竟敢抢我朋友的男人。”
去他娘的男人,我不管不顾回肘一击,一声闷响,抓住我衣服的手松开了。
屋里人声不断,“你踩着我脚了。”“老子踩了怎么着了······”
那个人掂起凳子狂砸玻璃窗户,我冲到他面前,那个人狞笑着冲我露出满口的黄牙,“我以为是个学生,没想到是个条子。”
他手上的凳子冲着我砸过来,我闪身避开,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把匕首,刀刃在光线下闪着微光,冲着我刺了过来。
“妈的,快去帮警察。”郑小旗看见匕首才知道事情大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发生什么袭警案,他打开门喊道:“不相干的人快走,是爷们的去帮警察。”
我抄起脚边的凳子挡住他的刀,他抓住旁边想跑的一个人往我身上一推,趁我闪避的空当撞断了玻璃窗朽旧的木框,木框裹挟着玻璃碎片掉了一地,寒风扑面而来,我扑上前抱住他的腰,阻止他往下跳。
“找死。”
我的肩膀一沉,锐利的刺痛弥漫开来,我“嘶”了一声,反而更紧的抱住他的腰,我的身体被拖了起来,随着他跌出窗户。
“砰”的一声,我的身体与冷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半边脸砸在地上,脑袋嗡嗡直响,晕眩中好像听到了黄二的尖叫声······
我被一把拖了起来,一只手臂卡住我的脖颈,我被勒的本能的张开嘴巴,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范小文的脸。
我被逃犯挟持成人质了,脖颈被勒住喘不过气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范小文,还有一院子的同事们。
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手势,我眨眨眼睛回应他。
所长手指逃犯怒斥道:”你已经被包围了,请放开人质不要抵抗······”
对面对峙的同事们忽然瞪大双眼,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就”呼”的一声,一个重物砸了下来,我再次扑倒在地上。
英勇的郑小旗从二楼的破窗户里跳下来正砸在逃犯和柳新的身上,他的头磕在柳新的头顶上,成功的把小柳警察拍晕在雪地上······
木哥,史有成的宅子里,南格看着头发花白的史有成摇头叹息道:“啧啧,不过两三年时间,你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失去外甥女很痛心,如果喜欢孩子,大不了找几个女人生几个亲生的嘛。”
史有成盯着南格的脸,好像在听他说话,可是他眼神散漫,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什么。
站立一旁的史忠带着歉意小声说道:“南格先生请谅解,史先生的精神也是最近一年才出现这样的状况······那不是他的外甥女,是史先生的亲生女儿。”
南格理解的点点头,“我说这一年你们的出货量下降,原来是这样,有人在惦记着你们,让我关照你们的生意呢。”
“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史有成突然抬手指向南格身后,站立在南格身后的梭温一愣,眉头一挑,语气颇有点不耐烦,“你精神错乱了吧,我记得说杀死你女儿的人当场被打死了。”
史有成与梭温冷冷对视了一会儿,陡然卸了力似的瘫坐在黄梨木太师椅上,抓着扶手的双手青筋凸显。我受伤了,肩膀上被逃犯扎了一刀,好在没有伤着骨头,惨烈的是我的脸,从二楼跳下去时半边脸着地,一半脸不仅肿成了馒头,脸色更如打翻的调色板,红黄青蓝紫混乱成一片,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似的。
因为抓到流窜的入室盗窃逃犯,我们派出所立了大功,又赶上年底,正好做了典型,市局、分局领导轮番视察慰问,随行还有拍照的,说是想作为先进典型在系统内宣传。
这才多大点事呀,我还搞成这副模样,每次领导们驾临我都用被子蒙头假装睡觉,所长和指导员私下里劝说无果,自然会找出各种理由为我挡驾,但是我蒙在被子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姑娘爱美,脸伤成那样,说啥也不肯见人,感谢各位领导们的关心,还请领导们见谅······”领导们哈哈一笑,表示理解,场面上的话说过之后就是各种的交代,嘱咐所里要好好照顾我之类的话。
大过年的,受了这么大点的伤,不影响吃不影响喝的,还要所里指派一个人照顾我,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躺在医院里装病号,在我的坚持下,大年三十的上午我出院回到了宿舍。
我在大家的热心关怀下度过了一九九六年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