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羽 第30章 儿子

之晶的呼吸停滞，连忙抽了张纸擦干晶眼角的泪水，带着人到沙发上坐下。

“道什么歉，你没有错。”之晶用手指抹了一把他的眼角，确定没有湿痕后才安心。

晶一抽一抽地喘气，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哭，世介上多可怕的东西他都见过了，偏偏该让他害怕的他不会害怕到哭出来，偏偏在他面前就忍不住哭出来了……

“我以为……以为你在生我气，所以不理我……我……”唇角突然贴上的温热，将他的话全部堵回了心里。

之晶微眯着眼，足够近的距离让他得以看清晶眼中的自己。

他微微移开一段距离，对晶说：“闭上眼睛。”紧接着，又贴了上去，动作有些急促。

晶也是乖乖听话，把眼睛闭上。

……

“你这个发型……头发都梳过去了。”他盘腿在之晶旁边，面对面揪他的头发。

“不好看吗？”之晶拉开他作恶的手。

你别说，还真的好看。

“好看。”晶实话实说。

之晶解释说：“头发散着总是戳到眼睛，就梳起来了。”

蓝箖在一边充当电灯泡，只是它的两个主子压根不想理它。

做狗，真难。

之晶看着眼前的家伙笑，自己心里也好受不少，又想起什么便问晶：“陪你回来的那个持衡师……”

“桩柠吗，他怎么了？”晶拿起沙发边上的毛毯，抱在怀里，自己歪在沙发上听之晶回话。

“他叫你胤汨，是吗？”

晶的肩膀抖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第三年他在世介里逛的时候，桩柠问过他关于他的事情。

“你有一个哥哥？不是亲的啊……你喜欢他？哇哦。”

那时候桩柠是他在持衡师里面最亲近的朋友，可能是两人来时的路都差不多，才聊的下去。

桩柠那时候和他说：“晶这个字，我单独念起来不习惯，你有什么小名吗？”

他确实有，那个小名只有一个人喊过。

“有，是……小汨……”后面的声音基本上是消音了，桩柠一个字都没听见。

“霜理姐说你们本来应该姓胤的，你再给我一个字，我就叫你胤什么就可以了。”桩柠给他提供了一个足够好的条件。

晶思索片刻才和他说：“叫我胤汨吧，三点加一个日的汨。”

……

因此，传到之晶耳朵里的就是胤汨两个字了。

“为什么用汨。”之晶问。

晶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当时提到自己的小名，就只有之晶给他取的那个名字，因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才说了那个字。

“因为喜欢啊。”晶拿毯子捂脸不想看他，估计看到他的脸就要想入非非了。

偏偏之晶故意凑过去，隔着毯子轻轻贴了一下他的脸颊，“喜欢什么。”之晶撑在他旁边问他。

“……嗯，不知道。”晶说。

晶字是叔叔给的，汨字是之晶给的，陪了他这么久的人，他还是更喜欢之晶给的字，来处是他，归处依旧是他。

桩柠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用汨字，他说那是他喜欢谁人给他取的，小时候叫的小名。当时桩柠还故意打趣说他恋爱脑上头了，现在想来还是会怀念那时的日子。

毕竟五年了，养一只小狗都得培养出感情了。

他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给地上的小白眼狼吓了一跳，蹦地抖了一下。

晶撤下毛毯，盯着他看了半宿，才严肃地开口问他：“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之晶拿过他手里的布料，温和地笑着说：“你说呢，你希望是什么关系。”他将毯子披在面前人的肩上，偶然间瞥见他的手。

“手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疤。

之晶拉起他的手，试探性掀起他的袖子，还没掀开一半，晶就把他的手挪开。

“没什么，就是一点点擦伤。”

擦伤个鬼唉，那些伤太吓人了，被他看见还得了哦。

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之晶不是没见过，嘴里说的没事，现实一定是有事。

“手，给我。”不由分说，他硬生生拽过对方往后藏的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出现在他眼中，有的留下疤，有的结了痂。

按理说晶应该不疼的，当他看见对方心疼的样子，自己也有些难受。

“一点点伤口而已，我早就不痛了，没事的。”晶想移开握紧的手，怎么也挪不开。

“我痛。”之晶的神色不算好，按了按深色的疤痕。

明明从前被他养的白白净净的，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怪谁，他只会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还能怪谁。

“……之晶。”

上次听见他叫自己名字，还是五年前见到的最后一面。

之晶闻声抬头，眼皮立刻就被人吧唧亲了一口。

“……”

“男朋友在哄你呢，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晶对他哥这副疑惑表情表示十分不满意。

蓝箖大概是看见两人的举动，好奇心被勾了出来，一脚踩在沙发边上，拿鼻子凑近之晶脸上闻闻闻。

“！！！”

这不行，这都快要亲上去了。

晶一把按住那个人畜无害的脑袋，十分正经和蓝箖对话：“别靠你主人男朋友太近，我和你说，我是你爸，他就是你妈了，你要懂得身份的转化。”

蓝箖不懂，蓝箖摇头。

听到自己成为蓝箖它妈的之晶噗地一下笑了出来，“我可不当它妈，小白眼狼样。”

晶听后复述给地上的狗崽子说：“听见没，他不当你妈，那我也不是你爸了，你将就去找户新人家吧。”

狗子疑惑，狗子听不懂。

之晶握了握狗子搭在他腿上的手，“不然给他两个爹也行。”

从溟泱屿回来时，已日落西山，两人胃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上厨房勉强拿了些垫肚子。晶伸手表示自己要帮忙。

之前在世介和其他持衡师学过一些技巧，确保自己不会在那里被饿死，那边的某些人自带恢复饱腹感的能力，吃和不吃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没有，也不想被饿死，就凑合跟秋林倾音学了点，管饱。

“身上的伤，解释完再过来帮忙。”之晶直接放下这么一句话，只身关上厨房的门。

难不成是怕被他做的饭堵死？晶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

厨房门没有上锁，他就在饭桌上一边盯着他男朋友做饭，一边告诉他自己身上伤口的由来，顺便说了几句世介上他经历的事情。

“蓝箖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活泼……”之晶把碗放在晶面前，听见晶这么说了一句。

他有些欲言又止，之前因为心情不好一连窝在公司里好几天，要不是这只狗子会串门抱去冰羽家里，估计得被饿死。

在冰羽家里蹭饭时蓝箖也是一脸闷闷不乐，从冰羽拍了发过去的那些照片可以看出来，就悻悻窝在冰羽身边，捏一下脸都不理人的。

“之前是我忽视它了，以后不会了。”

蓝箖蹲在厨房门口看他的眼神，满眼就差写着不信两个字了。

三年的磨练不是吹的，手臂上也是给练出肌肉来了，上次和桩柠比起来，他还是更胜一筹。

他盯着之晶被衣服遮住的手臂，攀比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的手也是十分不听从脑子的安排，抓着对方的手臂就打算撩起来比一比。

“哥，我们比一下嘛，我都在那里练了好几年了，要是还比不过你这个坐办公室的……我就感觉自己努力白费了，哥。”眼见之晶不太想和他比的样子，他也不得不出招。

撒娇行不行不知道，反正之晶挺吃这一套，叹气把自己的手臂供出去，希望不要挫伤了对方的脸面，结果还是挫伤了。

“凭什么？！为什么你一个坐办公室的肌肉都比我壮。”晶按着之晶的胳膊，表示十分羡慕。

这得怎么回答呢，说自己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是吗……

“其实……”

“我们比一下别的。”

之晶话还没说完，他亲爱的男朋友就打算跟他比一些有的没的。

眼见对方撩起自己的衣摆后，就要去抓他的衣服，之晶慌慌张张就把他的手压了下去。

“比什么用得着拉我衣服。”

别问，问就是怕对方破防。

“肌肉啊，我有在练的。”晶天真无邪地指着自己的肚子，“那群持衡师陪我一起练，虽然他们之前也有练。”但是都是几百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之晶没说什么，稳稳当当地对他说：“不用和我比，我这个坐办公室的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对吧？”

晶这下满意了，张开双臂让蓝箖往自己怀里来，蓝箖几千年不见地爬了上去，安安静静给他抱着。

不过……现在是要分房睡还是合着住一个屋，还是一个问题。

晶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不情不愿地推门进去。

虽然住的是同一个房子，但是一想到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还是想去串门。

……

“我进来了。”他搂着自己的枕头，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之晶站在床边，见他进来便把手上的相框倒置在桌上，在柜子里翻找熏香。

“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都进来了，还问呢。”

晶十分不客气把枕头往床上一丢，整个人往上面一倒。上方被单的材质明明和他自己房间的相同，却有种说不出口的陌生，好像比自己房间那个更舒服。

这就是别人的东西更香吗。

之晶在另一边躺下，晶翻身指着床边柜子上的相框，问：“这个是什么，我能看一下吗？”

之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从容不迫回答说：“最好还是别……”

根本不等他说完，晶已经上手把小木框摆正了。熟悉的人影，这可不就是他自己吗。侧脸与从前在溟泱屿上，冰羽为他拍的那张照片重合，分明就是那张照片。

“是那个谁给你的吗？我还以为他拍我干什么呢。”他双手捧着相框在之晶面前晃了晃。

“你走了，他就发给我了。”之晶盯着天花板，浅浅露出一点笑容。

“……你这几年怎么样。”

问来问去，几乎都是他在告诉之晶自己的事情，而他似乎没有问过对方这几年，到底是这么走过来的。

“你想听？”之晶侧过身询问。

“嗯。”他将相框放下，狗狗祟祟钻进被窝，在被子下偷偷摸摸牵了牵对方的手。

之晶回扣住他的手，试图驱散对方手上的凉意。

困意涌上脑门，半醒半睡间，之晶诉说的往事，成了他的睡前故事。

他亲眼看着眼前的人消失，试过伸手抓他，也只摸到了空气。他来过那里很多次，在下班之后，休假的时候。

即使知道在那里，是等不回来那个人的。晨安和他说别担心，他也不可能因为别人带来的一句话就放下。

他在春天来时，自己去过溟泱屿，就算没有人会赴约。

后来他才知道，晶走的那一天，他的父母来过他家，他便自己去了夫妻俩所在的城市，只想问问，但是他们碰见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说了什么，他的精神怎么样……

“他……不回来了吗？”倩鸾似惊讶般问他。

“没，会回来的。”

那天，他向家里说了自己的意向，告诉他们自己喜欢的人。

父亲没有回应更没有辱骂，无声的默许。

只是母亲明眼可见的哭红了眼。她说他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欢他呢，她对晶没有恶意，更没有善意。

毕竟她不知道，自己同意帮助扶养的那个孩子，会使得自己的生活变得那样不堪。

……

“后来，他们说不动我，也就妥协了。”之晶撑着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

黑暗企图霸占人们的视线，灯火阑珊，勾勒出梦中人的轮廓，将暗色放逐视野之外。

“晚安。”

林间夜景，银河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