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章·告别
周一清晨,白可特意提早到了学校。
书包里装着周末在书店买的精美书签——那是她准备送给陈一屿的谢礼,感谢他这段时间的辅导。初雪那日未尽的对话像悬在心头的一根羽毛,轻轻滑动着。
然而,陈一屿的座位是空的。
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直到午休铃响,那个位置依然空着。白可心中的不安像滴入清水的墨迹,缓缓扩散。
“找陈一屿?”李蒙不知何时出现在文科班门口,神色复杂,“他转学了。”
白可手中的书签险些滑落:“什么?”
“上周六晚上突然办的手续,周日就搬走了。”李蒙压低声音,“他爸爸...出事了。”
白可想起周六下午那个打断他们约会的电话,心猛地沉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
李蒙犹豫了一下,拉着她走到走廊尽头:“他爸爸因经济问题被立案调查,周六晚上被带走了。陈一屿和他妈妈连夜搬到了邻市的亲戚家。”
白可感觉双腿发软。难道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白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蒙摇摇头:“连班主任都是周日早上才接到通知。他只带走了必要的书本和证件,其他东西都留在教室里,后来是他妈妈来收拾的。”
白可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签,木质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下午的课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放学后,她独自来到图书馆,在那个他们曾经一起补习的角落坐下。日光依然从西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熟悉的光影,只是那个坐在对面认真讲解物理题的人,却不在。
“果然在这里。”
白可抬头,看见邱洛迪站在书架旁,眼神冰冷。
“你很得意吧?”邱洛迪走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你陪在他身边。”
白可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学吗?”邱洛迪冷笑,“因为我爸爸撤销了对他们家的资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白可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陈一屿拒绝了我爸爸的条件。”邱洛迪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他爸爸出事了,我爸爸答应帮他家渡过难关,前提是他必须和我在一起。但他拒绝了,就在上周六晚上。”
白可想起陈一屿接完电话后复杂的表情,想起他说“家里有点事”时的欲言又止。
“他选择了你,然后失去了一切。”邱洛迪的声音颤抖着,“现在,你满意了吗?”
白可惊讶地看着邱洛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邱洛迪突然提高音量,“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告诉你他为你付出了什么?但他为你放弃的,是他爸爸的自由,是他家的未来!”
图书馆里的其他学生纷纷看向她们,窃窃私语声四起。
白可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但邱洛迪拦住了她。
“你现在想逃了?享受完他给你的特别关注,现在他出事了,你就想一走了之?”
“让开。”白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偏不!”邱洛迪伸手推了白可一把,“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们两家早就...”
“够了!”
李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走过来,挡在白可面前。
“邱洛迪,适可而止吧。”李蒙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陈一屿的选择是他的自由,与白可无关。”
邱洛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们都一样!都护着她!她有什么好?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凭什么得到陈一屿的特别对待?”
李蒙没有回答,只是拉起白可的手,带她离开了图书馆。
走出教学楼,冷风扑面而来。白可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湿。
“她说的是真的吗?”白可轻声问,“陈一屿是为了我...”
“别听她胡说。”李蒙打断她,“陈一屿家的麻烦早就有了,不是因为你。他拒绝邱家的条件,是因为他不想被束缚一辈子,不是单纯为了谁。”
但白可知道,这不过是李蒙安慰她的说辞。
第二天,白可请了假,独自坐上了去邻市的客车。她根据李蒙提供的模糊地址,找到了陈一屿亲戚家所在的小区。
那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楼道里堆满杂物。白可站在陈一屿家门前,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眉眼间还能看出陈一屿的影子。
“阿姨您好,我是陈一屿的同学...”白可的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摇了摇头。
“小屿不在。”她的声音沙哑,“他不想见任何人。”
白可从书包里拿出那枚书签和一张折叠的纸条:“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您。”白可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下楼的时候,她无意中抬头,看见二楼窗帘微微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的心猛地一跳,但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程的客车上,白可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眼泪无声滑落。她不知道陈一屿是否真的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是否会看她的纸条。她只知道,那个在雨中接过她伞的男孩,那个在图书馆耐心为她讲解物理题的少年,那个在初雪中欲言又止的他,可能真的要从此退出她的人生了。
纸条上,她只写了一句话:
“那把伞,我一直留着。就像那个雨天,我一直记得。”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的天空阴沉,像是又要下雨了。白可闭上眼睛,感受着泪水滑过脸颊的冰凉。
有些告别,来不及说再见。有些心意,来不及说出口。青春里的第一次心动,就这样在寒冬来临之前,悄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