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逃离指南中 第9章 上班的第九天

【有人说，能够熟练地掌握所有的情绪是成熟是长大。路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反而现在他是幼稚的。这也许也是一种人的保护机制。】

过年的时候，免不了有亲戚来拜访。

更免不了和亲戚家的小萝卜头进行尴尬而不失礼貌，尴尬的扣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地询问“哈哈我认得你。你今年的成绩怎么样啊？考第几啊？”

没话可说，干脆就说一些大家都关心的，这样可能会显得有话说一样。

路任过年和亲戚家的小孩交流一般不会用这种方法，正常情况下他不用和小孩客套，因为那些小萝卜头都喜滋滋地拿着红包在大人们面前表演才艺，换些零花钱买村口小卖部的糖果和零食。

但很显然，生活不是只有正常情况，更多的是非正常情况。某某某亲戚的某某某侄子以【家里正忙，你帮忙照顾下】把自己家崽塞给了路任。

路任：“…………”

路任对上戴着眼镜正在看他的小萝卜头，沉默地打开电视，说了一连串动画片的名字，询问他要看哪部。

小萝卜头很成熟地摇头，说：“我还有网课要看就不麻烦大哥哥了。我在旁边做网课的题目就行了。”

路任没有意见，无意间看了眼小萝卜头的书包，发现里面有一堆练习册的时候，只是把年货中补脑和好吃的一部分拿了出来，摆在小朋友面前。

—

过了几分钟，小萝卜头纠结地看着一道题目，偷偷看了看亲戚家的大哥哥，颇有点为难，最后就在他犹豫地放下习题，准备自己再想想的时候，大哥哥走了过来坐下，语气平淡地问：“哪道题？”

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赶紧指了指百思不得其解的那道题目，在看到大哥哥垂眼看了看这道题目很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写，得出了答案时嘴悄悄张大的像个圆圈，在大哥哥看过来时又乖巧闭上。

“谢谢哥哥。”

路任在旁边喝水，嗯了声：“有不会的再问我。”

“！！”小萝卜头顿时用一种【哇塞，大哥哥好厉害】的眼神看着路任，愈发觉得大哥哥像死了一样的眼睛是强者的代表，暗自攥了攥笔，下定决心，他也一定要像大哥哥一样。

“…………”

路任不知道面前马上垂头开始刷刷刷写字的小萝卜头在想什么，只是在旁边漫无目的地看手机上那些不动脑子的视频，稍微动点脑子他就感觉精力好像被完全消耗光了。

在小萝卜头又面露难色的时候，默默伸出手，耐心地教对方这些题目该怎么做。

见到小萝卜头眼神从茫然到激动，脆生生道谢的时候，路任轻轻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语气平淡：“不用谢，好好学吧。”

—

半个小时后

“做完了，谢谢大哥哥。”

小朋友开心地将作业收起来，又拿出来有一本作业，开始埋头做了起来，仿佛不知疲倦。等到有不会的，再不好意思地递给大哥哥，认真听完又继续做了下去。

“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谢谢大哥哥。”小萝卜头有点开心地收起了全部的作业，还没说什么面前就摆了一整排的旺仔牛奶，疑惑问，“这个是？”

“给你的，喝吗？”

路任正在剥橘子闻言说了声。

被突然托付亲戚家小孩前，他问过对方的母亲，小萝卜头能不能吃这些东西、喜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拿了出来。

“好。”

小萝卜头开心地挑了挑，挑到一个最喜欢的，乖巧地把另外三个摆好放到路任面前，戳吸管，安静地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个慢慢吃橘子，一个慢慢喝牛奶，达成了微妙安静的平衡。

“那个，大哥哥。怎么样才能变成像大哥哥这样厉害的眼睛啊？”最后，亮着星星眼的小萝卜头悄咪咪地看大哥哥，实在是太好奇了让他不由得问出了口，问完之后后知后觉有点害羞，又补充说，“没法说也没关系的…只是好奇。”

“上班上学一段时间。”路任平静回答。

“可是我上了一两年的学也没有变成这样。”小萝卜头有点奇怪，想起什么问，“难道是时间的原因吗？”

“可能吧，不过其实只要拥有强大的心就可以变得很厉害了，不用非得和大哥哥一样。”

“强大的心？”小萝卜头歪头问。

“正常情况下，强大的心指的是面对任何情绪的反扑还能稳定地处理事务。但是大哥哥觉得强大的心是指能够真正做到自我保护和自洽。”

“哇。”小萝卜头不懂但还是哇了一声，觉得大人说的话真是高深，听的云里雾里的，想了想又挠了挠脸侧，不好意思又好奇地问，“那大哥哥能看出我的心是强大的还是不强大的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有理由对于另一个人的心或者思想做评价，所以我也不知道。”路任说，“这个可能只有以后的你自己去判断了。不过以大哥哥的狭隘目光来看，你很厉害。”

小萝卜头：“(? ?v ?)”

小朋友不自觉昂了昂胸膛，急着向这个厉害的大哥哥表露自己，有些小声地说：“妈妈也说我很厉害，我能假期早早的就把作业写完，也能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哦。”

“嗯，很厉害了。”路任点头，托腮看他，随口说，“听说看烟花也会变得更厉害，心里会变成彩色的。”

这么厉害！他还没有看过烟花呢！

“真的吗？”小萝卜头眼睛眨巴眨巴。

“嗯，书上说的，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学习交流进步也会变得厉害。”路任看向刷的一下眼睛变得贼亮的小萝卜头，语气依旧什么情绪起伏，“不过，不用那么快地变得那么厉害。不厉害本身也是一种厉害。”

小朋友半懵半懂地点头，眨巴了下眼睛，迟疑地问：“不厉害也可以吗？不会被人催着变厉害吗？”

“没有谁必须要变得厉害，不厉害和厉害本身也就差一个字而已。多添一个字少写一个字都有可能会觉得难受，就像走路走多了走少了都会觉得别扭。”

“唔，听不太懂，但是还是谢谢大哥哥和我聊天！！”

“只用记住你很棒就好了。”路任给小朋友递了块巧克力，“只记住吃下去的巧克力很甜，今天喝到的牛奶挺好喝的也很棒，不用特地去记。”

“这个我能记住！谢谢大哥哥。”

“不用谢。”

—

路任坐在家门口，看着隔壁家的狗和村头的狗慢慢走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困，抬眼看过去，今天的天气不错，云朵安静地在天空飘。

“路任以前也是像前几天的小孩一样吗？”专业坐在小马扎上，看有些困的路任，好奇地说。

鸟儿正好飞过，不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呼吸间带了点土壤的腥味、柴火的味道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可能吧。”放假的时候，总感觉多说话都会浪费精力，路任没什么精力地想了下，发现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唔。”专业语气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他笑眯眯地问，“还以为路任以前也是这样的呢，有点可惜没能看到亲爱的小时候。”

“…………”

路任注意到时间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让专业跟过来，随手拿了瓶水走了，他去接村口和大家伙聊天的父母。

走了一会，他看到村巷子里几个小孩正在掰手腕、有几个在旁边红着脸蛋看起来热气腾腾的，插着兜围观。

走了一两步，又有几个小孩拿着饮料瓶制作的水枪朝着同伴喷水玩，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打盹的狗，顿时“哇”地散了开来，发现狗没理他们。他们又大着胆子凑过来摸摸狗狗，个别几个掏掏口袋把自己从亲戚家拿到的火腿肠给狗吃，就算作安抚了。

路任慢慢地走着说：“只记得小的时候春节隔着窗户玻璃时的烟花很好看，隔壁家的狗狗不太好闻，有个小孩喜欢收集玻璃糖纸玩水宝宝，后来知道水宝宝其实不太好，哭着看着自己养的水宝宝。”

如果没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烟花，可能会难过。他当时只是这么简单地想着，并不是出于任何其他情绪。

在没来得及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随便揣测别人，其实应该也算是另一种更加隐晦的伤害吧。不仅伤害不知道的那个人，也会伤害自己的内心。

路任是这么想的。

—

煮熟了的花生很好吃，但是一次拿一袋确实吃不完。路任想委婉拒绝父母塞给他的花生，但被驳回了。

刚聊完天的母亲把一整袋花生放到路任面前，看了看路任没什么表情的脸，搓了搓手，哼着歌，笑的合不拢嘴地又把一袋瓜子放到他面前。

“你都不知道那隔壁口的大麻子怎么夸你的。说你嫩厉害，还会教她儿子题目的，给了他一只用草编的蚱蜢和小猫。”

“哎呦，你也不知道你妈，之前听人说你不好、不努力什么的，直接反说回去了。现在反倒是一副不搭理别人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高兴着呢。”父亲看他，也笑。

余晖照亮了路，母亲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路任笑，看了看周围把门口的灯拉亮，挥了挥手让自家老伴进去烧饭，指了指外面：“小任儿，你在外面玩啊。烧完饭了叫你。”

路任独自面对一大包花生和一大包瓜子，沉默了一会，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慢慢地吃了起来。

风吹过路任的发丝，他安安静静地吃花生，看到专业过来了，随手抓了把花生和瓜子递给他，继续慢慢看着晚霞。

今晚的晚霞漂亮的很超标。这让路任突然想起以前下班的时候另一个美的超标的晚霞。

那天下班比较早，路过一个公园里的湖边时他看到一个小孩背着书包坐在湖边看着晚霞发呆，顿了顿，把小电驴停在可以停的位置，安静地坐着不远处跟着看晚霞。

当时的风是很温柔的，吹的一旁湖边的树叶簌簌的响，水面泛起细碎的光，不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还有几声虫鸣。

等到再也看不到晚霞，小孩背着书包走了，路任才起身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戴上头盔，迎着风回出租屋了。

他至今不知道那个小孩看着晚霞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绪，不过路任每次回想起都会觉得那天的晚霞美的让人有点舍不得。

之后，他再路过那片湖的时候都会停下来看了一会。湖还是那个湖，晚霞还是那个晚霞，那种舍不得却淡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在某个看向湖面的瞬间，他重新在生活里找到了呼吸，只是在生活中偶尔会听到有人认为控制不了情绪是懦弱的小孩子的表现。

如果成熟是需要刻意压抑所有情绪直到所有情绪都可以被自由掌握，那么路任可以确定，他越来越变小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他单纯对于这种说法的抗争，就像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个机器人。

不知疲倦地在进行无所谓的抗争的大人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呢？随便吧，反正今晚的晚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