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逃离指南中 第8章 上班的第八天

【家是港湾，但不敢常回。】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工作也越来越多。路任最近几天都是把工作带回出租屋做，经常做到两三点，然后照常七八点爬起来上班。

附近的街道树枝上已经挂了几个红灯笼，偶尔路任下班骑着小电驴路过的时候骤然一看，红红绿绿的灯光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那么几个红灯笼就挂着光秃秃的树干上，萧萧瑟瑟的。

“路任——”专业问，“今年回家过年吗？”

“不知道。”

路任呼出一口冷气，戴上手套，把背包放到了前面的前车筐里，准备骑上小电驴回家。

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路任偶尔会想，这座城市到底什么时候会休息。这样想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他又会想起老家，老家和这里不一样，很早就会休息然后很早就会醒来。

“路任买不起回家的车票吗？”专业闲闲地趴在座椅上，仰视着没什么表情但肉眼很疲倦的路任，“这么可怜啊。”

“买得起。”

“那为什么不回去？抢不到票吗？还是路任连回家的精力都没有了？又或者，路任不想回家？只想呆在这座城市里？”

路任准备骑小电驴了，看了眼专业，等到专业乖巧收回手，端正地侧坐在后座上，看到对方像个放完学回家的小朋友一样坐好后才插入钥匙，戴上头盔，准备开车回出租屋。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路任的发丝被风吹的扬起来一点，声音在空中飘来飘去带了点不真切，不去看他的表情光是听他的声音仿佛也能想象出对方此时的疲倦，“也许是害怕回去了就没有勇气继续上班了，也许是太累了想休息的时候怕醒不过来。也许是怕看见父母眼里的疲倦吧。”

“…………”

“路任，你在难过吗？”

“没有。”

哦，他忘了他家亲爱的最坚强了。

—

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以后就越来越难注视长辈的脸。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直接就把所有的情绪都摊在父母面前向他们诉苦。所以，开始慢慢习惯性地把所有的情绪都打碎了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自己消化了，张开嘴的那一秒，看着父母的脸，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生活，怕细碎的痛苦从只言片语里漏出来让他们担心。说工作，又觉得工作本身没什么好聊的。

仔细想想，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说：“我很好，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路任的朋友说：“因为知道他们也很苦，所以还是不说了。没必要大家都苦苦的嘛，再说本来也没有多么难受。”

人在得到很多无法回报的善意的时候，总是会变得不安、愧疚和胆小的。路任偶尔想起来，会觉得可能面对长辈也是这样吧。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会想回家的。仿佛回家已经刻在了人的DNA里面。

可能会在回家茫然驻留的时候，会在仰头看着烟花的时候，也或许会在找不到家乡那条总是会冲你汪汪叫的狗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感慨：“年味好像越来越淡了，长大以后过年没有那么高兴了。”

但还是会想回的。在这个问题前，答案比思考的过程还要简单，就只是几个字——因为是家。

—

烟花在空中绽放，路任正好做完了工作就这么单手支起下巴看着空中的烟花，百无聊赖地想，为什么这个点会有烟花。

没开灯的出租屋里基本什么都看不见，闲的没事溜溜达达的专业目之所及，亮起来的只有小阳台外望天的路任以及暗蓝色的天空中绽放的一朵朵烟花。

“很晚啦。亲爱的，不睡吗？”专业扒拉开门，笑眯眯地看向他家亲爱的。

“嗯。”路任闻言转身，将阳台门关上，没开灯直接躺在了床上，仰头看了一会天花板，什么也没想。

手机发出细微的声响，路任艰难地翻了个身还是没开灯，坐在床沿边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看，是父母发来的。

【今年回家不？给你炸肉丸子。】

【转账一千元。】

路任安静地垂了垂眼，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发了过去，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又重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专业，你要回去吗？”

专业愣了愣，他歪头笑眯眯地说：“哎呀，我们家亲爱的真是健忘，我没家哦。”

“嗯，所以是在问你要回我家吗？”

“…………”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无聊的时候不是会看电视剧吗？你不在这里省点电费，也不会吓到邻居。”

“只是因为这个啊。”专业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还仿佛了然地叹了口气。

“…还可以吓吓我们家里养的乌龟。”

“嗯？我在路任眼里只有这么一点点作用吗？只是用来吓乌龟的工具！！啊——伤心了，难过了，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

“…………”

又在表演了，到底看了多少部电视剧。

路任面无表情地想。

—

事实证明，专业还是有点用的。他可以在路任在抢票的时候喊加油。还可以换一身装备，在旁边挥舞彩带鼓舞路任！

啧，第一百一十次。

时间缓慢地流淌，路任在一天天的加班中活了下来，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日子。当看着车站人数的时候，路任沉默地看着在一旁在空中飞的专业说：“你会飞？”

“嗯哼。”专业趴在空中飘来飘去，“我没说我不会飞啊。”

“诶？亲爱的，怎么不说话了？”

“没力气。”

“唉，好吧。”专业落了下来，蹲在一旁充当小蘑菇看着路任，笑眯眯地说，“那我陪我们家亲爱的吧。”

“…………”

你又被不会被人挤到，陪个什么(ノ=Д=)ノ┻━┻

—

家里的乌龟是能看到专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它更怕路任。在看到这种情况后专业笑的在旁边捧着肚子笑，笑完还弯着狐狸眼，抹了抹眼泪安慰道：“也许是觉得路任比我还没有活人气呢。”

路任无视了专业的话，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沙发的一侧，疲倦地闭上了眼：“嗯。呆会我父母回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专业点头应声，看着路任缓缓闭眼，伸出手想去触摸路任的脸但伸到一半收回了手，脸趴在沙发侧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路任。

“…………”

风把一旁客厅的窗帘吹了起来，茶几旁红色的柜子上乌龟在玻璃水缸里游来游去，时不时看看路任和趴在一旁安静看着路任的专业。

周围是安安静静的。

在看着路任的时候，专业是不无聊的。哪怕路任没什么表情，语气很平淡又或者说压根没什么情绪，专业只要看着就会觉得路任很有趣。说不上来有趣在哪里，但专业看着路任的时候总是会想笑。

但路任不说话在睡觉的时候，专业一般只会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虽然他总是开玩笑地说“路任怎么总是面无表情，明明有情绪的时候很鲜活的”，但真正路任很累的时候，他都只会在旁边看着。

专业化身本质上是没有很多情绪的，所以专业总是会很好奇路任有情绪的时候是什么样。但真正稍微有了那么点情绪，专业又会想不知道路任看到他消失会是什么感受。

也许路任察觉到了，也许路任没察觉到什么。但专业总是在观察着，越观察越相信路任的心理足够强大，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亲爱的总是这么坚强，真让人既不放心又让人很放心啊。

—

过年的小橘子很好吃，就是吃多了人容易变黄。就连专业也不例外。

路任看着一堆刚买就没皮的橘子，又看了手有点变黄的专业，面无表情地说：“你的意思是家里的乌龟突然有了灵智，爬起来变成人然后吃掉了橘子吗？”

专业无辜抬眼嗯了声，眼波流转间像只狡黠的狐狸。

路任：“…………”

路任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在水缸里游来游去的乌龟，沉默了几秒，语气平板地问：“你能在我父母面前显出原形吗？”

“诶？这么快就让我见父母吗？”专业捂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不太能诶。我只能被路任看到。”

路任无视了他这句话，看了看时间，穿上了棉袄，疲倦地看了眼手机：“……走吧，去买橘子。”

最后，不仅买了橘子、干桂圆、巧克力，还买了点袋装老式饼干和其他零零总总的年货。主要是因为马上过年时固定出现的NPC就要来了，在这种时候，路任有片刻会觉得专业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

因为在上班的时间总是会被专业烦着跟着，他都已经快习惯这种感觉，顺便还被锻炼了随机应变的能力：）

虽然他不认得这些亲戚都是哪个系哪个分支的，但是没关系，大多数亲戚看到他的脸基本上就不会和他对视了，这样就不用打招呼了。

“诶，这不是小路嘛。最近怎么样了？”

也有例外，有些长辈能认出他来，顺便聊起他的童年以及接下来马上聊起来的长辈那段峥嵘岁月。

“……嗯，我在听呢。”

路任垂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角那颗痣和他明显在听的神情，莫名显得他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