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跑跑腿,也没帮上什么忙。”任平生双手枕在脑后,笑道:“你疼的时候我也只能干看着。”
悄悄沉吟两秒,才认认真真地反驳:“这么说不对,就是有一个靠谱的朋友在旁边陪着,心里头定不少。”
虽然听起来很肉麻,但她,或者说她们,都对任平生怀有绝对的无垢的信任。
她作息规律、早睡早起,但无论夜多深,只要她们有需要,一个电话过去,她必定会开着车第一时间来到她们身边。
几个人喝酒上头断片了,第二天醒来也必定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或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松软的毛毯,这只有全场唯一一个滴酒不沾的任平生能做到。
她不爱说漂亮话活络气氛,大多数时候,她甚至就不太爱说话,但这份“嘴拙”却正正好是最原始的质朴与真实,反倒叫人更安心。
如果她们有朝一日要面临“流落荒岛只能带一样东西”的困境,或许她们每一个人的第一顺位都会是任平生这个人。
这是一种道不清缘由的情感,仿佛只要有她在,绝境也能显出几分生的希望。
她行事妥贴又成熟,跟她相处时,悄悄要刻意想,才会突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就好比此刻,悄悄越想越觉得幸好这两天有这么个朋友陪着,不然别说自己得拖着一副病躯跑上跑下,就连昨天陪她来医院的冠仪估计也会在忙乱中被无意但又随意地打发走,哪像任平生,还体贴地给人叫了个车。
念及此,她又开口:“冠仪让我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叫车送她回公司。车费多少,我转给你。”
任平生还是那样淡定地摆摆手,“小钱就别算了。”
悄悄便也从善如流了,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任生你真的是太太太体贴了。”
任平生缓慢地眨眨眼,像是在思考悄悄到底是为着什么突然给她来句赞美,几秒后才道:“刚进公司实习的学生,不一定舍得打车,总不能让人小姑娘好心送我朋友来医院,还得冒着大太阳走去地铁站吧。”
其实她想起了自己,刚以学生身份进杂志社实习时,一天工资不到一百,即使一个月全勤也只能堪堪拿到两千块。
虽然后来她知道是杂志社压学生实习压太狠了,但那的确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钱难挣是什么意思,给冠仪叫辆车不过是推己及人罢了。
悄悄没想到这层,再次感慨,并且竖起了大拇指,“体面人。”
任平生只笑笑。
没聊一会儿,两人就渐渐息了声。
轻微的发热让悄悄像电量耗尽的玩偶,一下就睡沉了,任平生素日里习惯早睡,不多时也进入梦乡。
相比于前一晚,悄悄这一夜算是睡得极好了,只中途起来上了三次厕所。
她本想自个速战速决,但从沉睡中苏醒的身体对不适感尤为敏感,睡前还能反复散步的精神头不再,只觉得哪哪儿都胀痛。
别无他法,她只好叫醒边上的任平生。
任平生脑子还没清醒,人就已经“唰”一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急急忙忙跑到悄悄边上,问是哪里不舒服,确认并没有大事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搀着她往卫生间去。
如此重复了三次,悄悄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但任平生倒是一点不在乎,将人稳稳地扶过去,又把人妥妥地带回来,最后自己往小床上一躺,没几秒又睡回去了。
大抵是前一天晚上睡得早,所以这些小插曲并没有太大影响,任平生一觉起来还是充满了电。
跟前两天比,这一天算是平平无奇。
刀口那还是疼的,但烧已经退了,伤口处也没有渗液红肿,倒让人放心不少。
悄悄能喝的是汤汤水水,但迫在眉睫的任务是排气,只能靠自己,任平生能帮上忙的地方几近于零,只有跑跑腿这么一个功能。
一开始,悄悄还分神忧愁在朋友面前放屁的尴尬,但听从护士建议,扶着输液车在长廊里停停歇歇,加起来走了小一个钟后还是没有动静,她就顾不得丢脸了。
再一次路过站在病房门口的任平生时,她忍不住道:“明明觉得那团气从肚子往下窜了,但一到□□,就没有了。”
“今天才过了一半不到。”任平生笑,“别紧张啊。”
悄悄叹息点头,正欲继续乌龟挪步,就听任平生又道:“外卖到了我去拿,你再走一个折返就回房间休息吧,准备喝点汤。”
“好。”悄悄也明白是自己心急了。
下午就像是上午的复制体,要不是任平生强硬要求悄悄喝过汤多歇会儿,她能马不停蹄地继续努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折腾到傍晚时分,这气还真就成功排出了。
护士做完记录出去后,任平生笑道:“恭喜。”
悄悄也是一脸如释重负,跟着松快一笑,“我甚至都幻想到因为无法自主排气而被迫多做些治疗,又继续住院,老吓人了。”
“本来没什么事就是明天出院嘛,那就算推迟,顺演下去刚好过周末,”任平生不解,“你在担心什么?”
“那万一一个周末不够呢?”悄悄摊手,“怕我临时请假,公事被耽搁了,打乱了部门计划。更怕公事一点都没被影响,被领导意识到原来有我没我都没差。”
“我还有十五年房贷。”她叹气,“真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啊。”
任平生了然。
禾子在来医院的路上就知道悄悄的好消息了,所以进门的时候高兴得连跳带蹦,惹得屋里俩人发笑。
还是老规矩,她来了,任平生就可以去饭堂解决晚饭了,但想着悄悄也能点些粥来吃,她便也懒得出门,干脆在粥铺里加些包点就算了。
禾子虽然已经吃过东西了,但嘴馋,举手申请加了份红米肠跟虾饺。
下完单,就只剩等了。
“你明天不用来这了。”任平生忽地想起这茬,提醒禾子道:“明天下午出院,你直接回悄那,我们在那碰面。”
“耶!”禾子高兴得眼睛都亮了,扭头就对悄悄说:“我给你熬粥!烂糊烂糊的那种!绝对好消化!”
“那我提前谢谢你。”悄悄也捧场,“橱柜下面有口砂锅,你知道的,可以拿出来用。”
“我要大展身手!”禾子搓搓手,“我明天早上问问leader,看能不能提早两个小时溜。”
悄悄不赞同,“工作要紧。”
禾子嘟囔,“跟你这种工作狂讲不明白。”
任平生握拳,挡着嘴笑。
大概是今天听到的全是好消息,所以禾子尤为活泼,像是要把前几天落下的话都补上一样在讲话。
说的都是些小事,但两个听众看起来特别认真捧场,所以她也说得更加起劲。
大多数时候,悄悄是比沉默的任平生更受欢迎的倾听者,因为她情绪价值给得特别充足,适时的眼神交流和捧哏,让倾诉者开了口就不想停下。
任平生在一旁看着,总有种看到幼教老师带学前儿童的错觉。
禾子提到了潘齐磊,“他跳槽了,这个月月底是最后一天班。”
她面色平静,时隔半年,仿佛前男友的任何事都不会引发她情绪的波潮了,然而这份淡然在前头活泼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刻意。
悄悄心细如发,“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禾子对上她的视线又很快撇开眼,终于露出些丧气模样,“是早上在地铁站外面的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刚好遇到他,他问我能不能在离职前一起吃个饭?”
两位听众不做评判,只问:“你怎么想?”
“拒绝了啊,还有什么好‘一起’吃饭的。”禾子撇撇嘴。
这话听着倒不像是舍不得放不下,悄悄和任平生对视一眼,随后斟酌几秒,轻声问道:“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没有小朋友能抵挡得住金牌幼师的温柔,禾子已经完全放弃伪装了,“就觉得跟他比,自己显得很没有出息。”
没等悄悄问,她就继续说:“一毕业就进现在这个公司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和他之间第一个有离职念头的人是我。”
“算混成了老人但并没有觉得自己学到什么东西,之前其实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工资还可以,但经历了一次没成功的谈婚论嫁之后,才发现这点工资好像也攒不下钱,真遇到什么事了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禾子颓丧地抓了抓脑袋,“可是想离职……又总是不敢。”
“‘大环境不好’‘工作难找’‘比不过应届生’”她鼓着腮帮子叹气,“只要一想离职,这些话就会跳出来阻止我。”
“可是!潘齐磊做到了!”她忿忿,“我竟然比不上这个臭男人!”
两位听众再次对视,这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即将泄闸的笑意。
悄悄夸张地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对他念念不忘。”
“呸呸呸。”禾子提起一侧嘴角,做了个拽脸,“你们都跟我讲过这么多道理了,要是我还执迷不悟,那没救了,以后被恶婆婆欺负还生十个男宝都活该。”
“我只是……”她卸掉凶狠的面具,显出几分稚嫩的迷茫,“觉得我的工作一点意义都没有。”
悄悄想了想,决定把话筒递给任平生,毕竟作为一个不得不奋力工作同时又喜欢工作的人,她实在有些词穷。
“任生。”她点名,朝她眨眼,“你怎么看?”
感觉上一次上榜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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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友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