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毛自知当年的事是她理亏,见任平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能苦哈哈地开口,将两人第一次交集的前因后果一点点道来。
两人中考分数相当,进了同一个班,但不是同桌也都不住校,所以彼此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报到后第三天开始军训,按规定,有三甲医院证明的可以免训,但也需要穿着军训服在旁边坐着,不能自由活动。
鸟毛出生后被诊出先天性心脏病,做过一场手术,在她胸口和肚脐眼斜下方至今仍看得出手术留下的疤痕。
她从小体弱,比同龄人矮一个头,吃再多东西也不见长肉,体育中考也申请了免考。
但其实精心娇养十几年,一个为期七天的军训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反正只是站军姿唱军歌,至少她爸爸是想让女儿多参加些集体活动的,只是她妈妈挨不住她的撒娇,她爸也捱不住妻子的磨,最后还是遂她意,申请了免训。
鸟毛班主任那交表格的时候,桌上放着另一个人的申请,虽然她还没能将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但鉴于班上就俩人申请免训,所以她一下就反应过来在台阶那坐着的人就是表格上的“任平生”。
祁平的秋阳和盛夏时分相比无甚不同,任平生坐在树荫下,两手撑在身侧,军帽帽沿挡住了她半张脸,鸟毛只能看到她抿成一条线的唇。
她心想这人比自己还猖狂,撒谎也不打草稿,竟然在理由一栏填的“左手骨折”。
鸟毛性子活泼,认生这个词从不在她的字典里,明明是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人,她偏偏对人家起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助跑起跳一气呵成,她蹦到任平生面前的同时,伸出手臂往人左手上一拍,“Hello啊,左手骨折的同学。”
正等着故事下文的两位听众,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声,禾子心急,追问道:“然后呢?”
鸟毛想起后来的兵荒马乱,实在难以启齿,还是任平生接着话茬续上去,“然后我就被她一巴掌干进医院了,刚拆的石膏也又又又打回去了。”
悄悄听得目瞪口道,半晌朝鸟毛伸出拇指,“你牛。”
“这不是……”鸟毛挠头,“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
但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鸟毛的爸妈知道这事后,拎着礼物亲自登门道歉,任平生的外公外婆虽然心疼她,但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还留了联系方式,说后续有什么情况都能找他们。
她爸更是直接找到班主任,让他把鸟毛的位置调到了任平生旁边,又叮嘱她好好照顾同学。
可听到鸟毛这么说,任平生还是想逗她两句,“是指你单方面对我的殴打吗?”
闻言,鸟毛嗫嚅两下,不说话了。
难得见到她语塞,禾子笑得捧腹,还不忘多挖苦两句,羞得她站起来就要往人身上扑。
众人嘻哈笑闹,忘了时间的生灭,等反应过来时,时针已经走到十一了。
鸟毛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一点也不想动,最后决定今夜要在悄悄家留宿,她朝任平生挑眉,“要不你也留下算了,省得跑来跑去。”
任平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不了,我明天还有事。”
临走前,禾子给她用密封袋装了两个大吐司,“已经切成片了的,吃多少拿多少,用微波炉叮热就行,其他的放冷冻。”
任平生接过,“谢了啊。”
“嗐有什么好谢的,”禾子笑笑,“如果不是这次搬家,我都要忘记自己还买了台面包机。”
她说以前潘齐磊不爱吃这些西式糕点,没人捧场,渐渐地她自己也觉得没趣,所以机子在角落吃了好久的灰。
“但是悄悄爱吃!”她双眸炯炯,“她还说早饭钱都省下来了。”
悄悄接话,“是真的好吃嘞,软软香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还得再添个烤箱,禾子一直想试着自己做蛋糕。”
鸟毛打了个响指,“禾子你想要哪个烤箱!可以当作今年生日礼物!”
禾子又“哇”一声,“那我慢慢挑。”
任平生要赶地铁,不能耽搁,只又说了几句话就出门了,好悄悄家离地铁站很近。
地铁车厢里乘客不多,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后,才掏出手机翻看消息,方才大家聊得兴致盎然,她也没再摸手机,这会儿再看,未读消息都有二十多条了,都是谈宇君一个人的碎碎念。
任平生从上划到下,最后停在末尾两句。
【TAM:所以明天有空吗】
【TAM:可怜.jpg】
【TAM:你理理我嘛】
寥寥几个字让她脑海中悄然浮现谈宇君一脸耷眉丧气的可怜样。
但她惯是懂得搅弄人心的,所以就算是楚楚可怜的样子里也定然掺着天真与狡黠,叫人分不清真假。
于是任平生便只看字面上的意义,这样或许会简单很多。
【定风波:明天有空,午餐还是晚餐?】
谈宇君回得很快,仿佛就守在屏幕前,仅为了一条她的消息那样快。
【TAM:就不能两餐?】
两餐就意味着对方将占去她几乎一天的时间,然而想到这点的任平生第一反应是这或许会让她没有午睡的时间。
等意识到共进两餐的邀约其实是有些过于亲密,而自己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时,任平生眼皮一颤,敲字的手也停了下来,片刻后才将文本框里的“午餐”二字删掉,换成了“晚餐”。
就当是斩断某种往后延伸的时间与空间吧。
但她忘了谈宇君是个钻空子高手。
翌日下午三点多,门被叩响,而外面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女人时,任平生满脑子都是“失策”二字。
谈宇君无视她脸上的惊愕,眉眼弯得像柳条,“我就知道你现在该醒了。”
任平生笑着叹气,“进来吧。”
谈宇君流畅地挤进门里,换上拖鞋,顺手把上回她借给自己的雨伞挂在边上,才吧嗒吧嗒往客厅走去。
路过书桌时,她看到亮着的电脑屏幕上开着文档,想来任平生原是在写东西,她的目光一掠而过,没有细看。
任平生走到电脑前,弯腰握着鼠标,保存文件,“怎么来这么早?”
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但好几次交锋下来,她早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在家没事干啊,就早点来看看你。”谈宇君调子一转,幽怨起来,“毕竟从过年到现在,我们可就见了上礼拜那一面呢。任老师。”
任平生正把桌上散落的纸张拢在一块,闻言抬眸看她,转眼又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喝什么?茶还是水?”
谈宇君咧嘴笑笑,“桂花蜜。”
任平生没说什么,简单收拾好桌子就进了厨房,谈宇君跟着走去。
她倚在门框上,看她从冰箱里掏出玻璃罐,忽道:“任平生,我问你个问题。”
任平生头也不抬,“你说。”
谈宇君斟酌着,“上周喊你‘任老师’的女生,是你朋友吗?”
“是啊。”
谈宇君想了想,又道:“只是朋友吗?”
任平生语气平常,“是前女友。”
这话一出,谈宇君噌一下挺直了背。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准确,她就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对!
谈宇君深知前女友这玩意儿可比同期竞争者更危险,恨得磨牙,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她来找你叙旧呢?”
任平生似乎一点没察觉到异常,“她来出差。”
“哦,”谈宇君又问:“那她回去了?”
任平生终于将视线落在谈宇君身上了,她递去一杯温热的桂花蜜递,“回去了。”
谈宇君放心了……个屁。
但好歹那人不在祁平,不能在任平生眼前晃了,不然她得把床搬到这屋门口守着。
其实谈宇君来的也算是时候,任平生写东西写得有些乏了,这会儿三点多,不早不晚,距离晚饭的时间恰好够看一部电影。
她扭头征询意见,“看电影吗?”
“看什么电影?”谈宇君问。
“都行,”任平生很随意,“你有没有想看的?”
谈宇君素日里不太关注电影电视剧,所以突然让她说出部什么片来还真有些难。
见她冥思苦想,任平生拿出手机点开豆瓣里的想看列表,朝她递去,“也可以在里面挑一个。”
在谈宇君翻看挑选的时候,任平生拿起遥控器,摁开电视。
从电影电视剧到纪录片综艺,那列表里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也没有依照什么标准分类,谈宇君甚至看到了一档九五年的脱口秀节目。
她对这些没有研究,干脆随便拣了个数字,从上往下翻到第三十二个,点进去一瞧,是剧而非电影。
她刚想退出来重新抽,蓦地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个狡猾的笑,抬头朗声道:“《诸事不顺》。”
任平生接过手机,划拉两下后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只在平板上调出画面,随后按下了投屏。
谈宇君这么早就登门拜访,肯定不只是想跟她看什么片的,但是随着屏幕上画面的跳动,她渐渐也不出声,竟看入迷了。
这剧在任平生的剧单里躺了好几年,习惯使然,有时候刷社媒时看到些感兴趣的影视推荐,她总会打开豆瓣查上一查,觉得不错就扔进收藏夹里,不过单子越积越长,就连她自己也差点忘了还有一部这样的剧。
这剧一共十集,每集半个钟,走的是九零年代的怀旧校园风,讲述了一群高中生的故事。
故事也很简单,充斥着早恋、出柜和叛逆,很容易让人想起一部更旧的电影——《同窗的爱》。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人还会感兴趣的青春片,可任平生就在一旁抱着抱枕,看得同样认真。
啊——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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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