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真奇怪,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既不是人,也不是神明,却对[茧]那么了解,连名字读音都一样。”李美美看着大热天在家都要全副武装的[简],心中的疑问愈发浓厚:“这里很安全,是我和哥哥他们的秘密基地,你没必要躲在棉袄里不出来。”
“都说了我是祁遇创造出来的游戏,[茧]的副本情节是抄袭我的,可你偏不信。主人留下了两把权限密钥,一把在你这儿,另一把在你哥那儿。”[简]叹了口气,从棉袄里拔出了乱糟糟的鸡窝头:“要是你的密钥也被[茧]得手,事情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因为我和[茧]的底层代码是互通的,所以密钥的存在可以保护你不被它发现伤害。你可以像bug一样自如穿梭于各种副本之间,甚至还能获得随时无伤退出游戏的豁免权。而一旦失去密钥,你和普通玩家就没有任何区别了。”他用指尖轻点了两下李美美的手腕,莹白色的徽记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茧]和外神们相互勾结,通过这些扭曲的故事副本来收割玩家的性命,加速末日的到来。你可以借助密钥的便利去改变剧情走向,达成happyending的结局后,副本会自动关闭。”
“所以,你希望我关闭所有副本,进而解救参与游戏的玩家?”李美美怎么都没想到,动漫里魔法少女拯救世界的剧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错。不过使用密钥也有代价,那就是你无法同任何一位神明签订契约。”
“等等,前面你说我哥也有一把……”
“那个最后落到了[茧]的手里。”[简]的笑容有些苦涩,“李行之原想用它为我的主人换取延续寿命的机会,但是[茧]出尔反尔,东西到手后只肯实现交易约定的一部分。”
“你曾问过我祁遇在哪,我当时给出的答案是——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五年前,本应在事故中死去的他以行尸走肉的形式活了下来,直到在[茧]的游戏副本中经历了二次死亡,灵魂才彻底被粉碎。”
“可他在副本里分明活得好好的,难不成我看到的是个冒牌货?”李美美顿时汗毛倒竖,“思维逻辑、行为举止都和本尊一模一样,世界上真的会有完完全全相同的两个‘祁遇’吗?”
“我也不知道你看见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兴许是李行之和[茧]最终达成的交易结果。”[简]的神情有些凝重,“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祁遇的气息消失在了现实世界里,我的主人已经不是生者了。”
…………
桫椤城邦。
“[王],医官来报,说是雪国的女王水土不服得了急病,您要不要趁此机会了结了她?”桫椤城邦的[将]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两把板斧舞得虎虎生风,眉眼间煞气横溢。
国王左拥右抱两位美人,正要纵情享乐,关键时刻却被不识眼色的家伙打断,自然是没什么好声气:“滚滚滚,没看见我忙着呢吗?”
偏偏[将]又是个实心眼的,硬是和国王杠上了:“这二位佳丽来历成迷,出现的时机又如此凑巧,您难道不怀疑她们是其他国家派来的细作吗?您整日沉湎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搞不好正中敌人下怀。”
“嘤嘤嘤,人家好怕怕。”棕发女子的身形微微颤抖,像是被气狠了:“他说的全是莫须有之事,大王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您若是不相信我们姊妹二人,世上便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了……”白发女子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国王的心都要化成一池柔柔春水,哪还舍得对她们加以怪罪。
姊妹?李行之暗自冷笑一声,谁要和[茧]扯上关系?若不是祁遇的灵魂需要修补维护,他连表演姐妹情深的兴趣都没有。
“啊,雪国那位是您的…伴侣?”李行之适时出声,“初来乍到,没来得及见面拜访,这倒是我二人的失礼了。”
“不必了,反正她和她的手下都活不了多久了。”国王发出一阵闷笑,脂肪堆积的皮肉也跟着抖动起来。
“哦,是吗?那真遗憾。”碧色眼眸里杀意一闪而过,宛如投石入水漾起的涟漪,微小得甚至无法引起注意。
…………
“这招苦肉计真的有用吗?他可不单是你一个神的眷者,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就给我等着吧!”俄尔普斯眼中的焦急快化为实质,祂将尾巴尖轻轻放在祁遇的掌心里,“人,如果难受的话可以抓住我。”
“呵,拿尾巴当眷者的安抚玩具?真有你的,家长对幼儿园孩子都没你这么纵容。”昔拉恶声恶气道:“我只是给他附赠了一点秘闻的反噬效果,不病得严重些怎么骗过桫椤城邦的医官,怎么让他们对我们放松警惕?好嘛,现在我反倒成了罪无可赦的坏蛋了。”
“嘘,别吵…有人来了。”祁遇艰难地支起身体,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多疑的肉墩墩国王带着几个医官前来再次确认他的状况。纱幔外,尤路古和安吉尔推三阻四了一番也没能拦住,反而加深了对方的猜忌。
“恕我病重,无法起身迎接。”祁遇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青黑,昔拉秘闻的副作用让他接连几天都没睡好觉,睁眼闭眼就是各种怨鬼前来索命:有被泡发成巨人观的寰宇研究所成员、金沙国被活活烧死的平民百姓,以及许多被割掉头颅的仿生人……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这些都是你犯下的杀孽哦,害怕吗?”堕天使呼出的温热气息划过他的耳廓,针扎般密密匝匝的疼痛贯穿他的每个关节、每寸皮肤。某些记忆逐渐回拢,绝望的、悲伤的、永远不希望再想起的,它们如附骨之疽般顽固恶毒,终生形影不离地尾随着他。
[小累赘,我不要你了。]
[没必要,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你当初怎么就没陪着我哥一起去死!]
[……]
“我不害怕,只是觉得他们好吵啊。我好困,好想睡,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把我叫醒。”他的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让昔拉听清楚了:“活着好累啊。”
“快停下,他状态不对。”俄尔普斯冲着堕天使的手腕来了一口,痛得对方呲牙咧嘴。
“喂,看着我!别沉浸在里面,醒醒!”祂切断了与徽记的链接,祁遇眉心的黑色倒十字闪了闪,最终不情不愿地熄灭了。他微弱地呛咳两声,一道血线自嘴角缓缓淌下。
…………
“大鸟人,你不是说不会出差池的吗!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反噬效果?”金蛇的尾巴甩出了螺旋鞭的速度,可见其内心焦躁程度:“若非我反应及时,你就要变成游戏史上首个‘意外弄死眷者’的神明了。”
堕天使看着满手的血污,神情陷入呆滞:“我的计划里绝对没有这一项,秘闻的副作用只是放大他的绝望情绪、唤醒部分不愉快的记忆而已,谁知道……”
桫椤城邦的国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带着医官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狐狸,精神安抚有效吗?”昔拉自觉做过了头,缩在角落里面壁思过,时不时还偷偷瞄两眼祁遇的方向。
“情况暂时稳定。其实上次进入他灵魂界域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正常人的灵魂界域是有序的,回忆也是按时间排布归纳的;而他的却十分混乱,记忆片段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散乱无章、没有任何规律性可言。外在力量干预的痕迹很重,就好像是有人不希望让他记起什么东西……”
“非常不凑巧的是,你刚刚正好让他回想起了一部分。”尤路古精疲力竭地脱离了通灵,“累死我了,差点又要被触须男和电锯哥混合双打了。他灵魂界域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攻击性强得有点超标了。”
…………
“哼,雪国的女王都病成这样了,[王]居然被美色所惑,迟迟不肯动手。既然如此,就由我替他惩治惩治这个祸患。”桫椤城邦的[将]以宴请为名,刻意支开了安吉尔和尤路古,半夜摸黑潜入了宫殿。
他原不知道女王的房间在哪,不过很幸运,有个白色的影子一直在为他引路,直到抵达门口才消失。现在里面就剩下了雪国的[王],虽然无法直接杀死她,但施加重创、让她丧失行动能力还是能够做到的。
“悉悉索索。”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在地上刮蹭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急促。
“大哥哥,你要干什么呀?”金发少年的瞳孔竖成了针尖状,在黑暗中莹莹发光。门在祂的身后“嘎吱”一声闭合,[将]心中的危机感暴涨。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黝黑汉子举起板斧,作势要砍,眼前的人影却突然消失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雪国女王缓步走出,脸色惨白,双唇却比血染过的更鲜艳,无端显出几分妖异。她卸去了浓密卷翘的假发,嗓音沙哑而低沉,红纱披帛下,金色的蛇形徽记若隐若现。
“你居然是个男的!我要去禀告……”他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匕首的刀锋洞穿了咽喉,对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唔唔。”那汉子大张着嘴,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眼神愈发惊恐。
“好饿,好饿。”祁遇的皮肤裂开了数十道或长或短的缝隙,猩红的瞳仁齐齐睁开,似乎在观察从哪里下口更合适。
…………
“三文鱼本来就是生吃的,哪有在泡面里闷熟这种吃法?”
“真是没见过世面,暴殄天物。”工位上的同事们互相窃窃私语,时而还朝祁遇的方向投来轻蔑的嬉笑。
也许他曾是村镇里的天之骄子,可是放到大城市里,他却比沙砾更微小。不知道三文鱼怎么吃,更不理解几百几千块一克的顶级红茶为何如此昂贵。
浑浊的汤面映照出他模糊的脸,鲜红的生鱼肉被烫得发白,用塑料叉拨弄了两下就散得稀碎。他就着面汤吃完了,味道却尝不分明。
后来,祁遇挣了很多钱,多到能让他顿顿都吃三文鱼。他带着李行之他们去了一趟点评榜里的高分日料店,李美美还特意换上了新买的漂亮小裙子。
鱼肉并没有同事们吹得那么神乎其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鱼罢了。口感就像是在咀嚼一块软糯的脂肪,如果不配酱油和芥末,甚至尝不出什么滋味。
“好吃吗?”
“我觉得小浣熊干脆面更好吃,而且还只要几块钱!里面还送小卡,我同桌抽到了稀有款,大家都可羡慕她了……”李美美一开腔,话题就不可避免地往校园日常拐过去。
“就惦记你那垃圾食品,迟早把你的小浣熊都没收了。”
“李行之你个混蛋,上次被我抓到你半夜翻零食堆,自己想偷吃还非要找个借口来抢我的,你怎么不花钱买去!”
“……”
进食只是为了填补口腹之欲,本身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但在他们两个的吵吵嚷嚷中,祁遇觉得,吃东西这件事似乎不再枯燥乏味了。
三文鱼的油脂在他的唇齿间化开,绵密细腻,生肉的口感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比起熟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不自觉地吃了很多。或许是为了满足曾经被嘲笑“没见过世面”的自己,又或许单纯是因为和他们呆在一起而产生的、名为“愉悦”的情感。
…………
玫瑰帝国。
“继后突然发了疯病,今早刚被关进地牢。以默克尔侯爵为首的一众贵族得知消息后包围了王宫,硬要国王给个说法。”所罗门如今在内城区混得如鱼得水,顶着“帝国之花”的名头,祂不光搭建起了自己的情报关系网,更是实现了食物的自给自足。
秦深逐字逐句分析道:“还记得我们在进入副本前做的占卜吗?卜师给出的答案是爱伦坡的一篇小说名——《丽姬娅》。再结合[天使]早先共享的线索——国王夫妇谈话中讳如莫深的那个‘祂’,可见王宫里确实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一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娶了续弦,没多久第二任老婆也突发重病去世……《丽姬娅》的情节就是国王所经历的。”
茜茜替秦深补完了他未说的话:“故事中,影子天使往酒杯里加入的液体加速了第二任妻子的死亡。男人在守灵时,他的原配借由现任妻子的尸体复活了。”
“‘影子天使’又是在映射什么?这种虚构生物真实存在吗?”所罗门忍不住插了句嘴。
“我觉得原著其实还有个问题没有揭晓——最终复活的真的是男人的原配妻子吗,还是某些不属于此世的东西?死而复生这种事本来就是天方夜谭,是违逆时间之举,只取一条人命的代价,未免也太轻松了。”秦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
“如果复活的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祂们,那副本里的所有玩家都要有麻烦了。”
…………
“王妃,只要喝了这杯酒就能回到从前,国王会无法自拔地与你坠入爱河。”隔着地牢的铁栅栏,黑袍人递过一只金杯。澄红的酒液散发着馨香,在杯中微微荡漾。
“你是……奇克?”蕾娅对这位三级巫师早有耳闻,据说某次出完任务后,这位女巫性情大变,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就连曾经交好的侍女琳娜都置之不理,仿佛从来不认识对方一般。
“他真的会爱上我吗?”继后的脸庞布满泪痕,依旧踌躇不定地捧着酒杯,双手微微颤抖。
“会的。”
…………
“前辈,从你抛下祁遇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回不到过去了。修改记忆骗得过他,但骗得过你自己吗?别再自欺欺人了。”[茧]的话语如同刺穿假象的利刃,割得李行之生疼。
“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他无视[茧]的存在,继续埋头往前走。靠着这段时间在桫椤城邦王宫里进进出出的记忆,他绘制出了一份简略地图。
“看来你很期待见到他。可你真的确定,那条金蛇带回来的就是他吗?哦,就像《丽姬娅》的故事结局那样,谁知道死而复生的是人是鬼呢。”
“吱呀——”属于雪国女王的那扇房间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