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板做好咖喱饭端到前台的时候,胧正和织田作之助两人遥遥相对地坐着,虽一句话都没有说,气氛倒也算和谐。
但空气中的确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涌进了老板的鼻腔,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老板:“……”
生活在混乱的横滨,好奇心是最不该有也最不能有的东西,他也并非不曾见过尸体,所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胖大叔深谙在横滨的生存之道,秉持着“不该多问的事情别问”的原则,他没管消失的那位老人去了哪里,只是淡定地将咖喱饭端到织田作之助的位置上,然后安静地去后厨拿了一块抹布出来,打算清理掉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不过,胧却出声阻止了他。
“不用急着清理,放在这里就好。”她用勺子挖了一口饭,藏在斗篷下的眼睛满足地眯起:“老板你做的饭很好吃哦。”
鲜血能唤起野兽嗜血的本能,让她的食欲大增。
“是吗?你喜欢就好,”胖大叔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敢再随意动作了,他回到了前台,心惊胆战地盯着现下安静呆着的两个人,唯恐接下来他的店里还会出现什么变故。
但似乎是他多虑了,在两个人安静吃饭的这段时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胧刚刚夸赞老板食物好吃的话语并不是托辞。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觉得的,虽然里面的调料有些过于刺激味蕾了,但这样的滋味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只是吃了一半就停下了。
食物的确重要,但只限于维系自己的身体机能,让她能保持最好的状态就足够了。
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过于美味的食物或许能使她的味蕾感到满足,但同样的,也会带给她危险。
对当前的环境遭遇感到满足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会让她产生依恋的情绪,从而丧失自己应该有的警惕性。
这样的话,大概很容易就会被人类猎杀。
胧放下勺子,余光瞥见那个让她感兴趣的人似乎还没有吃完,她百无聊赖地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主动走到织田作之助的对面坐下。
趁着她现在的兴趣还没有消减,她准备多观察观察对方。
毕竟……在她弄死这个人之后,很快又会陷入那种无聊的状态吧。
胧突然起身的动作让老板吓了一跳,他刚因为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放下的一颗心又紧紧悬了上来,老板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紧张。
幸好少女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一个安静地看着,一个认真地吃着,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两个人之中竟然诡异地存在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老板:……或许这就是横滨吧!
反正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用这句话解释就对了。
“吃完了?”见织田作之助已经将餐盘里面的饭吃了个干干净净,胧顺势起身,做出邀请的手势,“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放在腰侧,“拔刀吧。”
织田作之助:……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胧:?
“怎么了?“胧疑惑地看着这他,微微思考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似乎懂了。
“如果你觉得这里的活动范围太小,不够你发挥的话,我们出去打也可以。“
胧为自己的贴心点了个赞,她可是极少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时刻呢,如果不是眼前的人已经引起了她足够的兴趣,她甚至懒得和对方说一句废话,直接提刀就上了。
织田作之助继续沉默了片刻:“我没有刀。”
胧:……哦!
“没关系,你用你的武器也可以,”胧向他的腰侧看去,“你不用在意,在面临死亡的威胁之时,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是正当的。”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织田作之助继续说道:“而且我不会和你打。”
……
气氛瞬间变得沉默。
“为什么?”许久之后,胧才吐出一口浊气,她仰头看着他,声音冰冷:“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胧冷笑了两声,随后想到了什么,沉着脸看他:“还是……你看不起我的身份,只因为我是个女性?”
“女性在力量或者是战斗技巧上天生就比不过男性,女子持刀不过就只是过家家而已,与女子战斗只是对你的羞辱,你是这样想的,对吧。”胧的语气微微扬起,声音轻快像是带着笑意,咬文嚼字却意外地清晰锋利,颇具攻击性,“你不用在意我的性别,或者,你甚至不需要将我当作人类。“
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要轻视任何人哦,高傲者仰头高歌,却意外地容易坠入泥潭呢。“
“不是,“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认真地解释道:“我并没有轻视你,也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胧歪着头看他,除了这个,她想不通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我曾经的确是个杀手,但我已经决定不会杀人了,所以,我不会和你做这种无意义的战斗。”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陈述道。
“……”
“不会杀人?”胧轻轻念了一句,她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只觉得荒谬。“呵,就因为这种理由?”
“就因为这种理由,”胧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说出的话语满是讥诮,毕竟这样的理由实在是让她感受到愚蠢不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她感兴趣的存在,却因为虚无缥缈的原则不肯挥刀……
她很难判断她心中蓦然涌起的那股情绪是什么:愤怒,失望,还是……但她的确因为这种情绪,眼中的暴戾之色尽显。
“你们人类贯会用这种条条框框约束自己,把自己置于道德层面的最高处,但是没关系……“,胧的声音冷得像是冰,淬着刺骨的寒意,她站起身来,拔出了刀:“大概只有在死亡面前,你们才能够完全卸下自己的伪装吧。”
……只有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才是平等的,无论是高傲者还是胆怯者,无论是自诩为天上的圣人还是地狱里面的恶鬼,人类生而伪善,只有在死亡的面前他们才会蜕下那层虚伪的皮。
黄泉的母神会平等地对待所有人,让他们暴露出身体里面的,最为原始的……兽性。
人类本身就是一种野兽啊,怎么能因为那些由他们自己制定的原则束缚,忘记了自身的内里呢?
胧已经不打算和他废话了,她早该想到的,与人类废话只会浪费她的时间。
她不该忘记这一点!
“不战斗,就会死,”胧提起了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出去,刀剑顺着织田作之助的脸侧划过,砍下了一缕棕红色的发。
“看吧,”胧歪了歪头,“这不是很好吗?”谈话间,她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一刀砍了下去。
又被躲开了……
不过没有关系,还有第三刀,第四刀……
对方只顾着躲闪的动作无疑激怒了胧,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只是激烈地挥着刀,像是一个不会思考的机器。
织田作之助狼狈地闪身,在这段时间内,他无数次地在未来的视野之中遇见出了他被血溅三尺的场景,然后,他在“天衣无缝”的帮助下一遍又一遍地躲开,直到……他躲闪不及,避无可避。
锋利的刀刃横亘在他的脖颈,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即使是如此,他也没有想要使用武器的想法。
胧握紧刀柄,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强烈压抑着想要将眼前之人一刀砍死的愤怒。
究竟是这次挥刀的确让对方无法躲闪,还是……对方已经预想到胧这次会收敛住自己的力量,所以他放任了这把刀,想要单方面地制止这场战斗呢?
胧已经无法判断了。
但即使如此……
“你输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的脸上扯出了一抹讥讽的笑,继续问道,“只顾着躲闪是不可能战胜我的,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吗?”
面对这样的战斗,她只感受到空虚。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这种奇奇怪怪的坚持究竟有什么用?
“抱歉,”织田作之助狼狈地摇了摇头,只是语气依旧平静,“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打算杀人。”
“是吗,“胧扯了扯嘴角,心中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她感兴趣的对象,但是……
强大之人天生就应该无所畏惧,肆意狂妄,这种缩在龟壳里的不肯挥刀的人究竟有什么价值?
“既然这样的话,”胧猛地一个用力,再一次挥刀将手中的小太刀嵌入旁边的墙壁上。
右手的青筋凸起,昭示着她的内心和表面一样一点也不平静。
她想要杀死他,却又觉得这样的做法过于空虚,像是对自己武道的亵渎,她渴望与眼前之人来上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能够决出生死的战斗。
“没关系,”胧的手渐渐垂下。
适当的发泄怒气有益于保持身体健康,但绝不可丧失自己的理智。
她收回了自己的刀,重新抬眼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胧又一次这样安慰自己。
“你迟早会有再次挥刀的一天。”她看着眼前的人,神情笃定地说道。
人心易变,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永恒不变。
所有的事情都是会变化的。
只要是会变化的东西,都不过是假象,虚伪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