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后 第8章 汇聚阆州1

战后一〇二五年，人魔边境。

书墨阁阁主舒孟焦是最适合与魔界谈判的人，她是如今修真界唯一一个经历过人魔大战的幸存者。

那时她不过十多岁，刚踏入修行不久，被师门庇佑，在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两百年后接管书墨阁，直至今日。

双方血仇深重，然而时移世易，已过千年，屏障阻绝了往对面探究的视线，也让人淡忘了仇恨。

舒孟焦很多年之后还能回想起她亲眼见证屏障树立时的心情。

无数修士围绕，修为高者在内控制灵力，其他人远远观看。屏障如水一般透明，从地下缓慢升起，光芒照耀在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在场所有人屏气凝神，敬畏望向上空，直到那黑色的土地全部被屏障所笼罩，与人间就此隔绝。

她眼含热泪，不知不觉脸上一片湿意。

屏障彻底碎裂的当日，南思安与舒孟焦作为人界代表，于边界防止生乱，防备可能到来的魔界大军。

人界主和派占据绝大多数声音，舒孟焦此次前往，便是以谈和为主要目的。太初门南思安是目前剑道第一人，善于攻击，若是魔界直接开战，他也能护人周全。

他们站在交界处，那与人界无异的土地上，突然间隐隐不见日色，似有黑气浮动之上。屏障碎裂瞬间，世界剧烈震动，千年未曾接触的两方土地终于重聚。

舒孟焦心头一颤。

千年前的努力，牺牲无数人才换来的和平，今天宣告彻底逝去。

南思安忽出声道:“有人来了。”

他握紧手中剑柄。

舒孟焦严阵以待，肃然注视前方。原本视线中空无一人，仅仅一眨眼，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一个人凭空出现。

舒孟焦面上不显，心下大骇。

那人身着一身乌衣，头发随意披散，锦缎一般轻轻飘荡，双目顾盼生姿，含有几分好奇，唇角勾起。他身后空无一人，竟是孤身一人来到了人修之中。

舒孟焦抱手问礼道:“不知阁下何人？”

他微微一笑，道:“我名尔涯，听闻书墨阁阁主上下求索，朝夕不倦，通晓古今，不知可解我一惑？”

南思安神经紧绷，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尔涯之上，对舒孟焦传音:“这是魔尊。”

舒孟焦状若不闻，缓声道:“阁下过誉，但不妨一说，若我能解，必知无不答。”说罢做出倾听状，等待着魔尊的问题。

半刻钟过去了，却见尔涯微微皱眉，似乎陷于了回忆中的思考。

真到了要把过去留到现在的疑惑说出来，可能得到解答的当口，他反倒是犹豫起来，这在他身上可谓是绝无仅有。尔涯一生杀伐决断，将贺锦君丢下溯源之地时，眼睛都不曾为她流露一丝的迟疑，仅仅站在那里，看她挣扎，被混沌的黑色吞噬。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反而在想说的时候，却开始迟疑？

“我身边曾有一人，后来她被我杀死了。”尔涯简短道，“她死前，对我而言无足轻重，可她死后，我时常会想起她。”

舒孟焦道:“阁下想必杀过不少人。”

尔涯没有否认。

“那些人正如你方才说的她一般，曾在你身边，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不同的是，他们死后，你不曾想起过他们。”舒孟焦观察尔涯的反应，思索道，“与其说是解惑，不如说阁下想从他人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尔涯一时语塞，神色和缓，默然片刻后，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道:“多谢阁主。”

“既然阁下问完了。”舒孟焦总算是说出了今日来意，“如此，我也有一问想请阁下解答。”

“阁主的问题我已经猜到了。”尔涯话音一转，彬彬有礼，笑道，“只是这一问题怕是短时间无法说清，不如前往魔宫一叙？”

舒孟焦捉摸不透尔涯，正犹豫着，南思安默不作声，上前一步，站在了她身边，于是当即应承下来，与南思安一同前往魔宫。

*

贺锦君再次睁开眼，已是半年后。期间，她把秦理丢回魔界，回来再锁上房门，进入短期闭关状态。

她所住的酒店地段最好，装修最豪华，灵气最充裕，安保最严密，除此之外，还有顶级阵法大师亲手绘制的聚灵阵，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广告词是这么说的，不过不论是否为真，效果确实不错。

专心致志修炼，体内翻滚的汹涌灵力平息下来，化作涓涓细流，流进五经八脉。

充盈的灵力流转全身，贺锦君心情愉快地张开手再握紧，在房间里凝结出许多金色的灵力团推来推去，觉得自己现在极为强大，一拳可以打八个。

在系统的道贺声中，贺锦君戴上帷帽下楼。大厅里的人比之贺锦君来的那天多了不少，街上也是，热闹异常，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古怪的兴奋。

“你听说了吗？魔……”

“对对对，就在这里！”

一些话飘进耳朵里，她不明所以，穿过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先去买了近期的人修事件记录，按照从前往后的时间顺序，一条一条地看过去。

最早的是剑尊结契大典的变故，上面说的含糊其辞，只写了剑尊未来道侣因身体原因，大典不能按时举行，无限期推迟，重新举行的时间待定。

后面连着几条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谁和谁分手了谁和谁打起来了，贺锦君扫一眼，手上连翻数页，然后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五个月前的记录中先是向世人公布屏障即将破解，人修魔修未来该何去何从。紧接着的三页都在书写千年前人魔大战的起因，魔修的由来，最后的结果。

贺锦君全部跳过，下一篇是书墨阁阁主和太初门剑尊赶赴边境，与魔尊谈判。

这篇引起贺锦君的兴趣，上面写着，南思安和舒孟焦一同前往魔宫，在魔宫中与魔尊尔涯商讨有关和平的事。

或许是因为真正目睹过战争，舒孟焦是出了名的主和派，她资历深，修为高，为人公正，颇得人心。因她的缘故，主和派在人修中都是主流。

报道中分析了好长一通，说和平与开战几率几乎持平，有舒孟焦在成功率极高，但魔尊心性未知，具体结果如何，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全是空话。

紧接着，贺锦君在下一篇看到了结果。

“和平继续！”

加大加粗的字占了半个页面，生怕有谁看不见一样，贺锦君回想起尔涯的性格，毫不意外。

报道中写着，在舒孟焦阁主的不懈努力下，双方签订和平协议，承诺放下恩怨，都是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看到最后一篇，也就是前日才出来的最新报道，贺锦君阅读完，罕见地没拿稳玉简，失手将其摔在了地上。

“魔尊尔涯正在阆州参观游玩，舒孟焦南思安二人陪同。”

“疯了吧！”贺锦君不可置信，捡起来重新看一遍。

没看错，尔涯此刻就是在阆州，已经呆了两天，就住在城主府中，还路过了这家酒楼。

这一刹那，两个念头在贺锦君脑袋里打架。避其锋芒，确定修为在尔涯之上再去杀他。还是不管能不能杀死先冲上去打一架出口恶气反正他来都来了！

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把念头讲给系统听，系统大吃一惊，道：“舒孟焦和南思安也在！她们不会让你杀尔涯的！”

“……你说得对。”

贺锦君缓缓点头。她整个人往后一躺，陷进松软的被子里，但她又实在冷静不下去，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躺了一会，噌一下起来，下楼去了。

她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很兴奋了。

她在大厅的角落里坐着，面前放壶茶，静静听其他人讨论魔尊。

身边人来人往，话语声未有片刻停歇，环境嘈杂，侧后方还时不时有搬运东西的动静，贺锦君就这么坐着，坐了快半个时辰，心中那团火总算灭了。

忽然间，贺锦君察觉有谁在看自己，闪电般往侧方看去，只见那里有个青衣女人，站在一些建材木头前，看着她。

见贺锦君的视线投过来，她一愣，随即灿烂一笑。

青衣女子的长相极为明丽，眼睛熠熠有神，额头光滑饱满，鼻梁挺拔，没有一处是不美的，可这些加起来也没有她的发饰引人注目。她的头上插了根流光溢彩羽毛，美丽异常。

是妖修。

贺锦君不自觉地朝那根羽毛多看了两眼，瞟到那一堆材料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系统，我想买房了。”

系统：“啊？”

“我叫青鸾。”她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真诚，声音清脆，宛如山中清晨鸟儿的啼鸣，“是这家店的老板，可是惊扰到道友了？”

“没。”贺锦君摇头。

青鸾便笑笑，转身要回到方才的位置。

在青鸾转身的瞬间，才诞生于贺锦君脑海里的念头动了一下。她心想，我任务都完成了，又不用东奔西走，我总不能一直住酒店。转念又想，此人作为这么大一家店的老板，一定很有人脉。

贺锦君叫住她，走到无人处，摘下帏帽，问：“老板，你知道哪可以买房吗？”

*

和贺锦君聊完，向她保证买房这事抱在自己身上，签下合同收获定金后，青鸾回了自己的房子，提笔写信。

作为同时有两份工作的奋进妖修，虽说青鸾已经将把人界事业做大做强作为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作为妖王在人界的探子，偶尔还是要发挥一点作用。

她唰唰两下写完，嘴里发出啾啾的呼唤，唤来一只小鸟。小鸟嘴一张，把纸条吞进肚子里，蹭蹭青鸾的手，扑扇翅膀飞出窗外。

小鸟在城市中谨慎飞行，装作一只普通随处可见的小动物，飞出城外到树林边上，速度猛然增快，如同火箭直冲云霄。

第二天一早，白翊取出信件展开。那上面字迹潦草，一看就是敷衍写成，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王，我看到一个人，和你书房里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