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后 第13章 幻中梦2

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睁眼的时候，有点像在阴天的下午午睡醒来，脑子浑浑沌沌，不知身在何方。

“呜……”

耳边有女人的啜泣，甚至有回音。

“应该是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贺锦君想。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室内光线昏暗，只等眼睛适应了一秒，就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入眼是两根红漆圆柱，与房梁相接，作为宫殿的支撑。整体尤为空旷，人住过的痕迹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湮灭，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四角放了烛台，尽管旁边窗户严严实实紧闭，火焰仍跳跃舞动。

正前方，幸秀头发散乱，泪痕斑斑，无神地注视贺锦君，当贺锦君清醒过来，和她对视刹那，她又胆怯地低下头，去看地上的沾了血迹的刀。

贺锦君脸色霎时惨白。

她知道自己回到了何处。

缓缓向后转头，果然看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尔涯穿的是最常穿的黑衣，衣摆用金线绣了滚边，腰间挂着一个浅蓝色的荷包——贺锦君绣的，全身上下都是贺锦君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此刻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手懒散地缩在袖子里，倚在后面的柱子上。

贺锦君心中掠过一丝古怪，对比灵动的幸秀，和她印象中毫无区别的尔涯，好像一个假人。

“锦君。”尔涯见她看过来，开口道，“你不动手吗？”

“锦君……”幸秀声音颤抖，“你真的要杀我吗？”

贺锦君像个雕塑一样立在原地，道：“我从来没有想杀你。”

尔涯说：“你不是想出去？杀了她，我就放了你。”

在幸秀惊恐的目光中，贺锦君向前走两步，捡起了刀。

这是一把短柄刀，刀身狭长，尾末略有弯曲，刀柄上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增加摩擦以便拿得更稳。拿起刀，感知到的不仅是重量，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贺锦君默不作声靠近幸秀，幸秀惊慌失措，扭头就跑，忽然膝盖一软，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血丝渗出来，她却无知无觉，只翻身面对贺锦君，瑟缩着后退。

“不要杀我……”幸秀哭喊道：“我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要杀我！”

短短几步路，贺锦君已经来到幸秀身前，她蹲了下去，黑漆漆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举着刀就要刺下！

幸秀惊呼一声，紧紧闭上眼，睫毛闪个不停。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一直未落到实处，她试探性地睁眼，只见那把刀插在她衣摆上，而自己毫发无伤。

她诧异抬头，眼前如同索命阎罗般的女人牢牢攥住她的手腕，蹲着附身贴近她的脸，用一种非常不解的语气问：“为什么你要选择幸秀？为什么想让我杀了你？”

你是怎么发现的！

“幸秀”脸色巨变，下意识想逃脱，然而贺锦君早有防备，握住她的右手发力，如同监狱的镣铐般，幸秀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无法挣脱。不让她挣脱，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灵气充裕，能诞生天灵地宝的秘境一旦关闭，留在其中的修士就会慢慢死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并且秘境也不会诞生有灵智的存在，妖兽能在此存活，但也仅仅是存活而已。

秘境在众目睽睽下开启，贺锦君和尔涯打完之后，她第一个进去，也不可能有人赶在她之前设下埋伏。

想到这里，贺锦君加重语气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幸秀”的胳膊倏地一软，软塌塌地垂下。“撕拉”一声，贺锦君手依旧握着她的胳膊，却眼睁睁见她瞬间窜出三尺远，被刀刺住的衣服撕开好大一个口子。

她竟是把胳膊弄断了！

贺锦君随手扔掉胳膊，拔出刀追上去。

她边跑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杀人狂魔，正要去杀掉那个无辜的少女。又转念一想，这不是就是幸秀想要的吗？她跑什么啊！

修仙之后贺锦君身体素质增强，纵使幻境中没有灵力，她追着“幸秀”一路狂奔，也是大气不喘。

魔宫根据贺锦君的记忆构建而来的，她轻而易举把“幸秀”逼到角落，推测道：“你想要我杀你，无非是重现当时的场景，以激起我的愧疚。可你并不是她，我相信你也不会真的死，所以，对你而言，愧疚能做什么？”

“幸秀”道：“你管得着吗！我乐意这样！”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张脸和我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向我提要求——啊！！”她说到一半，发出惨叫。

贺锦君脸色不变，收回手。

刚刚她折断了“幸秀”另一只胳膊。

“看来刚刚那个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本身就只有一只手。”贺锦君道。

“幸秀”怨怼地朝她投向一瞥，没再开腔。

“你的腿是不是也是假的？”贺锦君说着，作势要去打断她的腿。

方才的痛楚太深，还未完全散去，“幸秀”下意识缩了右腿，叫道：“不要！”

她识时务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睁得溜圆，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贺锦君收了手，漫不经心地把玩那把刀，刀如蝴蝶般穿梭于指间，耐心等待“幸秀”下一步动作。

约莫几分钟过去，“幸秀”的手幅度及其微小地动了动，透过她方才被撕裂的衣摆缝隙，一个圆形的东西微微发亮。

贺锦君轻而易举拿过这个东西。

“你还给我！”她怒喝道。

面对“幸秀”的要求，贺锦君充耳不闻，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圆盘愈发明亮，直到光芒冲破魔宫的黑暗。“幸秀”紧张的面色下，隐含喜悦。

贺锦君微微一笑，把那圆盘对准了自己。

“幸秀”骤然变得惊恐。

既然幻境中此人所求是被杀，说明“幸秀”必不可能真从中受到伤害。故而她刻意放这圆盘出来，想让贺锦君把此物用于她身，则必不能真对她使用。

果不其然，圆盘发挥作用，“幸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贺锦君眼睛里跟着出现了其他的东西。

*

一个非常大的地方。空旷，无边无际，像夜晚的乡村土路，看不到尽头。

前面什么东西？

贺锦君走——不对，不是走，是飘。心念一动，身体轻盈地像云在天空一样，无声无息地飘了过去。

原来是一本发光的书，上面写着三个字：唐怀宁。她抬手，书页自动哗啦啦翻动，一目十行地扫过无数画面，哦，是一个人的过去。

人的过去是一本书吗？贺锦君想了一下，随即将问题抛之脑后，翻到第一页，仔细阅读唐怀宁的故事。

第一副图片。婴儿在床上睡觉，一男一女在一旁悄声说话，应该是她的父母。室内灯火通明，摆放的家具陈设莫不精致，女子秀丽，男子俊美，婴儿躺在厚实松软的被子里，像一个大团圆故事的结尾。

第二幅图片。男子女子带上婴儿，背景变成了森林，似乎还是深处，树枝茂密地堆积在头顶上，一点光都看不见，她们踩着松软的没有经历过他人踩踏的泥土，衣服换成暗色，头发用头巾裹起来。

后面连着几副都是类似的场景，女子表情张慌，男子也忧心忡忡，只有婴儿，无知无觉，还在咯咯笑。

到了第十二幅图片，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上半身鲜血淋漓，嘴角却带笑。婴儿长大了一些，变成圆头圆脑的幼童，被女子背在背上，依旧在睡觉。女子趴在男子尸体上哭泣。鲜血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出画面。

翻至下一页，图片陡然亮堂起来，女子和孩子回到了最初的屋子里，又有了能点数十根蜡烛照明的屋子。华丽的锦缎，精美的饰品，都变成了孩子的玩具。

在这些图画中，孩子的玩具有珠宝、灵器、各式各样的奴仆，甚至有一幅图片里，女子带着一个和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画中男子笑容空洞僵硬，只会对特定的话作出反应。小女孩兴味盎然，一派天真地去拉他的手。

然而下一张图中，小女孩在哭，画面中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刺目的鲜红色。贺锦君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发现男子的手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可那里面没有血液，取而代之的，是精巧的零件。

傀儡。

贺锦君脑子里蹦出二字。

所以这个女孩的母亲，是靠着制造傀儡，换取灵石功法的吗？再修炼那些功法增进修为，报仇雪恨？

她一页接一页地看过去，翻到最后一页。

浓烈的红色，仿佛沾满整个书页。鲜血首先撞进眼睛。第一眼除了那夺目的红色，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贺锦君定了定神，再去看，图上女子与一面具人相对而立，在她们中间，一把剑横于二人身前。剑尖刺进小女孩幼小的身躯。

小女孩被剑刺中，不去看剑，却奋力转头看她的母亲。眼睛睁大，嘴唇微张，脸上是一种极度的惊讶，这种惊讶甚至超过知晓自己将死亡的结局，更像是头一次看到真正的世界。过去梦幻的快乐如同虚假的泡沫，泡沫笼罩了她这些年的岁月，当大风吹过，她终于发现身边人，身边最爱她的人的真实面目。

那一剑气势如虹，来势汹汹，女子躲避不开，情急之下，她抓起小女孩，用女儿的身躯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

贺锦君翻到最后一页，封底上书四个大字：傀儡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