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巽阳忧愁如何处理被牵扯入朔王事件的孤男孤女,他们实在是无辜蒙难。
他思忖良久,最终以尊重他们的想法为先。
若有情投意合者,自结连理便是极好;若两人无情意且无归宿,官府会为其荐业,使其能够自养其身。
至于魂归山前朝宝藏,朝廷遣了僚属前去处置,而后续之事,就不是他们能探听得到的。
次月中旬,诏惩叛贼之告布于天下,朝廷同时颁赏立功之士。
巽阳巽知县,久任以来,公殚精图治,令肃县百姓安居乐业。近因山贼叛党之事,夙夜匪懈,堪称父母官,朝廷特擢其为云州通判,以酬其功。
明安侯府傅涧棠,为此次事件的先导,巧献良策,亲入贼巢,剿平叛党,功不可没。朝廷嘉其勋劳,特擢云州肃县知县之职,令其即日赴官。
其余有功者,循例逐一行赏,无一缺漏。
……
两年后,傅涧棠和虞青梨等人再次回到了京城。
他在任时,解决无数疑难杂务,屡屡获得民心拥戴、朝廷嘉赏。仅两载,自外官调任京师,擢授吏部员外郎。
虞青梨趴伏在车窗,遥望归途景致,不觉间心潮起伏。
还记得离京那天,也是大雪纷飞,他们出了城便遭遇刺杀,她至今还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想到这,她侧过身望向车内闭目养神的傅涧棠,“公子,当年刺杀我们的人,你有头绪吗?”
青年缓缓睁眼,沉声道:“有猜疑之人,尚待确认。”
“好吧。”
话歇,彼此默然无言。
虞青梨凝视他如玉雕琢般的侧颜,怔忡失神了片刻。
他周身气质随年岁渐长日臻沉稳,神色间不见丝毫喜怒波澜。心思亦是难测,她再也无从窥探他内心所想。
更令她苦恼的是,好感度停滞在85%,迟迟不见增长,她竭力冥想许久,也找不出缘由。
系统告诉她,主神那边见她攻略进度久滞不前,特降下期限,若是半年内仍完不成任务,难逃抹杀之劫。
念及此处,她烦躁地拨弄头发,暗自沉沉叹息。
系统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跳出来安慰她:【没关系的宿主,这不是还有时间嘛,我会陪你一起完成任务的。】
虞青梨被它的话触动,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系统,有你在真好。”
“我会努力的。”她补充了一句。
她敛起眉间愁色,重新将视线移向窗外。
经昼夜跋涉,总算踏入京城。马车驶向明安侯府,那个汇集他们无数回忆的地方。
世事果真易变,傅涧棠再度归来时,已非昔年无权无依的庶子,不用受府中主母和兄长的打压欺负。
回到银月阁,虞青梨发现院中布局和之前不一样了,稍稍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明安侯命人重整过,广添陈设,让院子变得更轩敞雅致。
观这位明安侯所为,用心昭然可见。
她叹了口气,将事情纷纷抛之脑后,简单收拾房间,便倒在床上安歇。
待在侯府消磨的时日,虞青梨只觉得枯燥无聊,不如在肃县时那么欢乐。
在那里,她有无话不谈的好友,闲时可一起游逛街市,或者踏青,研制糕点等等,数不清的趣事,使她生出安稳的归属感。
可回到京城,再没有与她相熟的好友,唯一能依赖的也就是傅涧棠。
如今他身有官职,每天都需上朝听政,兼处理公务,她能见他的时辰日渐减少。
尽管有竹涯即玉等人,但他们各有要事要办,她也不好过多打扰。
如此,剩她一个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她终是按捺不住,决意独自上街游逛,纵使孤身一人也要出门。
京城风物依旧,满目皆是太平盛世的繁华气象。
虞青梨漫步行于各个小摊间,凡遇见合心意的物件,皆收入囊中。
她的手携着大小物件,转身欲走向对侧摊子看货物,无意间瞥见对面酒楼窗侧挂杆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便支撑不住掉落。
再往下看,见危物下方,有一幼童嬉戏玩耍,天真无知的面庞,丝毫不知正处于危险中。
她的心一紧,甚至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弃了手中物,飞奔上前将幼童揽入怀中,侧身避险。
恰在那一瞬,窗侧挂杆全然松动,擦着二人身侧轰然坠落。
虞青梨稳了稳心神,垂眸看向幼童,轻声询问:“小朋友,你没事吧?”
幼童愣愣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喟叹一声,看他模样,显然是惊魂未定,大脑懵懵的。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将这幼童交还他父母手中。
“阿梨。”
蓦地,耳畔落入熟悉男声,虞青梨诧异转头,却见傅涧棠站在离她五米开外,神色淡然,静静凝望着她。
“公子!”她语气尽是欢悦。
待触见他身侧立有一陌生男子,目光不由得顿住了,她移眸落回青年面上,似在询问此人身份。
傅涧棠不欲为她解惑。
裴云徵抱臂而立,唇角微挑,自下而上打量着女子,有玩味,亦有探究,全然一副姿态疏懒的世家子模样。
最终,还是傅涧棠派人去寻那幼童的父母,顺利将他送回了家。
……
自街市遇见那陌生男子后,虞青梨近来心绪难安,冥冥中似有变故将要发生。
直到那一日,傅涧棠有事找上她。然而谈话的内容,令她惊愕不已,再也无法淡定端坐,霍然起身。
“要我去他府上当婢女?”
她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傅涧棠默然颔首,深黑的眸色注视着她一举一动。
“公子,这件事,你同意了吗?”
她轻言试探,若是他早已回绝,大可不必特意寻她一趟。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傅涧棠眉心微动,垂眸掩去异色,缓缓启唇:“自是没有。”
“阿梨,我在征询你的意见,你若不愿,我亦不会强/逼。”
话既出,她迟迟不应,指节无意识蜷起,足以见内心波澜起伏。
傅涧棠亦耐心静候,念及她需时斟酌,便起身欲离去处理今日公务。
“阿梨,你考虑一下,我还有事需先行离开。”
“等等。”她倏然开口,留住他的脚步。
“公子,此事是否对你有益?”
女子问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傅涧棠似乎无意隐瞒,直言道:“是。”
“那我同意了。”
“好。”他面上总算有了些波澜,却并未追问所以然。
待傅涧棠一走,系统迫不及待问她:【宿主,你为什么要同意?】
虞青梨罕见地沉默了半晌,任谁都能看出她心底的沉郁,她笑得有些勉强,兀自安慰道:“没关系,也就一个月而已。”
“更何况,我也需要加快攻略进度,我不想失败,不想被抹杀。”
系统反常地未再多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管怎样都是要尝试的。
隔日,虞青梨收拾了些随身物品,被人送往那人的府邸。
竹涯亲自送她来的,看她带笑回身,他唇瓣蠕动,似有话欲说,惟恐不妥,终究强忍下了。
虞青梨站在府外,举目望见头顶的鎏金牌匾,“太师府”三字锋芒毕露,笔势雄健,足见府主身份尊崇。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府中贵人,竟会只见她一面,便从傅涧棠手中要人。
她也想看看,此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虞青梨抱着探究的心态,跟随仆从穿过数道回廊,抵达那人居住的主院。
一路走来,她发觉太师府规模宏阔,但清冷寂寥,很少有仆从往来。太师身为一品大官,按道理府中应该热闹才是,怎么会清冷成这样?
“公子,人已带到。”
“退下吧。”
隔着一道屏风,虞青梨隐约瞧见里边人影,她心思活络,盘算着待会儿如何旁敲侧击套话。
“进来。”男子语调散漫,声线微哑,淡淡地一句命令,她瞬间回神,迈着步子绕过屏风,与他直面相对。
裴云徵斜倚在软榻,单手支撑着脑袋,倦眸轻垂,身上衣襟松松垮垮,露出大半个胸膛,通体透着一股懒怠。
见人行到跟前,他这才徐徐抬起漂亮的眸子,朝她牵唇:“来啦,日后,你便负责我的起居饮食吧。”
“这个没问题。”虞青梨应下,暗暗觑向他,迟疑着如何开口相询。
“可是还有什么疑虑?”裴云徵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添了几分好奇。
虞青梨收起小心思,正色道:“公子,为什么要让我入府……做你的婢女?”
“我寻常普通,无过人所长,不知哪里能入公子法眼。”
“哦?你想问这个。”男子挑眉,颇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
“是。”她最恼旁人故作玄虚,刻意吊足胃口,忍下不快,回了他的话。
“告诉你也无妨。”
“昨日见你救下幼童,我便思忖,世间怎会有这般温善女子,索性心生好奇,这才向傅兄讨来相伴。”
话落,虞青梨细细品味他的话,总觉得其中似有不妥。
“就当作是我心善,也仅仅是心善。”
“那一月过后,公子能否遵守约定放我离开?”
“离开?”裴云徵似是想到趣处,唇角弧度愈大,他轻描淡写道出真相,不在乎女子是否能承受住。
“阿梨姑娘,怕是离不开了,傅兄已将你永久送予我,充为贴身婢女。”
“怎么,此事傅兄未同你道明?”
一番话入耳,虞青梨身子僵住,彻骨寒意漫过全身。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领会其意。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心口一股难言痛意袭来,好似有无形的手强行拉扯她的心脏,令她气息窒塞,难以喘息。
喉头一阵酸涩,原本空茫的双眸微微发热,掩在袖中的指尖不住颤抖。
她几乎是咬唇死死支撑,才不让自己落到更难堪的地步。
所以,为什么要欺骗她?
虞青梨胸中忽生出一股热意,她只想即刻寻到那人跟前,厉声诘问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