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现变故令四下静默一刹,随后惊呼四起,在场女子多数未见过此场面,不由得声嘶力竭喊叫起来。
虞青梨看准时机,猛踩身后人一脚,挣脱桎梏,想要过去接住即将堕地的女子。
有一人身形比她更快,残影从她身侧掠过,萤娘已稳稳当当立在地面,毫发无损。
那施救男子,衣袍同在场侍从一般无二,背对虞青梨时,她总觉得他背影眼熟。
直到男子转过身来,她看清他的面孔,双眸瞪大,惊喜交加出声:“竹涯?!”
“阿梨,是我。”竹涯好整以暇应答,目光萦绕在身前警觉的侍从身上,态度散漫。
同一时刻,混在侍从中的其余暗卫纷纷褪去伪装,扬刀架在身旁勉强称作是短期同事的侍从颈上。手起刀落,一刀取其性命。
此等惊变,致使场面一度混乱。
虞青梨见了血,开始头晕目眩,反胃欲呕,慌乱下拉过萤娘逃离祭坛,藏在周遭乱石后面,露半个脑袋窥望。
另一边,守在魂归山入口的巽阳,终于等到了傅公子的传讯。现下时机成熟,他们可以无所顾忌,捣门直闯。
鬼面男子目睹此情景,再也无法淡定,霍然起身,阴鸷眸光扫遍方才动手的暗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位大人,比起你对我们的好奇,我反好奇阁下身份底细。”
傅涧棠嗓音清泠,迈着不缓不慢的步子近前来,引得满场目光投在他身上。
鬼面男子循着声音望去,眯起眼睛审视这个容貌出色的男子,心里浮现各种猜想。
“这一切都是你所为?”
傅涧棠不置可否,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将全局尽握掌中。
尽管鬼面男子阅人无数,面对此来路不明的年轻少年,亦觉寒意顿生,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然他不会轻易显露情绪,欲凭更凌冽之势,令少年心折胆寒。
“既然无故闯入,那便都杀了。”
他轻描淡写,下了杀令。
话音刚落,严阵以待的侍从齐齐而动,洞内诸人抛却手头之事,执刃逼近异类。
冷面暗卫握紧手中利器,气势上寸步不让,唯余彼此喘息,冲突一触即发。
不知是谁率先动的手,侍从与暗卫瞬间缠斗在一块,打得不分上下。
新婚女子惊作一团,有的在寻自家夫君,有的在混乱中失了方向,险些丧命于侍从刀下,幸好被即渊挡了下来。
侍从人数众多,而暗卫仅寥寥几个,即便身手不凡,缠斗下来,也会渐觉吃力。
“竹涯,擒贼先擒王。”
公子一个眼神,竹涯瞬间领略。
他挥剑破风,凛冽剑气震退护在鬼面人身前侍从。未等对方回神,剑尖已抵其面门,下一刻,面具迸裂,男子真容遂现。
展露于众人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其眉间深纹如刻,下颌青茬泛着冷光,观其形貌,便知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虞青梨瞧见他面容,隐隐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从脑海中搜罗一遍画像,找不到能对上的人。
“朔王仲巍!”萤娘脱口而出,声量不低,足以令离得近之人听了个真切。
等等……
朔王,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电光石火间,虞青梨曾略过的往事浮上心头。
她初遇傅涧棠,正是在被朔军摧毁的雁城,而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便是造反的朔王。
可她明明记得,不久前京城通报朔王已死,这会儿怎会出现在这里?
倘若此人才是真的朔王,那当着镇西军的面自刎那个人又是谁?
此言一出,引得除仲巍和他的侍从外其余人的注意,众人惊悉真相,俱是面露讶色。
“既然,你们都知晓了,那就一个都别……”仲巍阴冷的目光沉沉扫过众人,欲要施令诛尽知情人。
岂知一道冷光乍现,利刃已架于他脖颈之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
“别动。”竹涯语气冷寒,手上丝毫不留情,直抵着他脖颈皮肉,顷刻划出一道血痕。
仲巍一被挟持,剩余侍从皆停下动作,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得竹涯不快,就此取了他们主子的性命。
虞青梨见情势有转,松了心神,正要侧头朝萤娘说上几句,谁知迎来的是锋利的冷刀。
她只觉喉咙好似被扼住,吐不出一句话,耳边唯余自己清晰放大的心跳声。
趁着两女子不备之时,无巷呈鬼魅之态现于身后,依样画葫芦挟持虞青梨。
只因他觉得,少女与领头那男子是同一路人,想必有价值,索性以同样方式对待她。
他也在赌,少女在男子心中的份量轻重,此举能否足以勒令他放了大人。
萤娘突遇状况,不禁怔忡失语。反应过来后骇然出声,跌坐着连连后退,恰好撞在前来寻她的徐羡身上。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喊他去救少女。
徐羡手中握着捡来的剑,直指无巷,看起来气势尚可,可近看方知,其握剑之掌颤栗不已。
无巷看破他的虚张声势,不予理会,径直挟着少女,逐渐靠近傅涧棠的方向。
“我命令你,赶紧放了大人,否则我就杀了她。”
虞青梨感受到寒刃贴着皮肤,随时可能会丧命的彻骨窒息。
她强自攥紧了藏在掌心的发簪,锐痛侵袭,才得以让她保持头脑清明。
傅涧棠掀起眼帘,视线落到少女面上,久久不言。
两方僵持未决,忽闻魂归山入口方向生出异响,勾动众人好奇心,个个侧目望去。
“这是怎么回事?”
“是山灾吗?”
出乎意料的是,不是天灾,而是另有一众人马闯入。那穿着打扮,分明是县兵!
再看为首之人,一身低调的青色圆领袍,面容清朗,负手而立,并不似浸润官场许久的油滑官吏,而是自带一股清风正气。
寻常打量,只怕会将此人当作气质卓然的布衣。
“傅公子,接着!”
赵朗手持一物,爆发强大臂力,掷向傅涧棠的方向。
少年牢牢接稳,围裹物件的布条豁然散开,显露出来的,是一把约莫六尺长的弓。
仲巍目力甚佳,几乎是瞬间瞥见弓上镌刻皇室独有之徽,心下骇异: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傅涧棠取箭挽弓,对准无巷,眼神极冷,语调却漫不经心:“要我放了朔王,不可能,可你放了阿梨,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哦?”
“那不如我现在就杀了她,看看谁的动作更快,你敢赌吗?”
无巷厉色出声,更把刀刃压近少女雪颈,刹那间皮破血涌,顺着刀身淌落。
虞青梨吃痛一声,眼泪无法控制地滑落,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望着对面少年,同时故意出言使无巷分神,“我不过是公子眼中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难不成你真以为挟持我有用处?”
“想杀我,有种杀了便是!牺牲我一条命,换你主子落网,有何不可?”
虞青梨这方还在持续输出,扰得无巷心绪俱乱。她一直暗暗观察他动静,趁他晃神间隙,掌中簪子翻转,狠狠刺入男人大腿。
无巷感到一股刺骨之痛骤生,持刀的手力气泄了几分。也就这个片刻,竟让少女溜脱,他愤怒之余,当即扬起刀砍去。
【宿主快蹲下!】
“阿梨让开!”
虞青梨下意识照做,随即听到“噗呲”声起,她僵着脖颈回头去看,无巷已中箭倒地,双目圆睁望着她的方向,可谓是死不瞑目。
脸上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她抬手去摸,殷红血珠在指尖蔓开,血色刺激着她的神经。鼻尖飘来的血腥味愈浓,强烈眩晕感再次袭来。
“阿梨,你还好吗?”傅涧棠踱步至她身前蹲下,凝视发愣的少女,胸中兀自涌起不可控的微妙情愫。
他难以理解,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得再次压下,让自己始终保持清明。
“我,我……”话未说完,他见少女双眸一阖,直挺挺要往地面坠去,连忙捞了她的腰身,这才使她免于磕碰。
他以掌覆在少女颈间,减缓流血之势。不经意间瞥见她仍死死攥着那支簪子不放,掌心被刺伤的地方还在淌血。
“傅公子,贼人已经全部抓获。”
巽阳原是面带笑意,却见少年神情冷淡,缓缓敛起欢容,多了几分严肃。
傅涧棠掰开少女指节,取出簪子收好,这才望向说话之人,“甚好,巽大人,那便整队返程。”
巽阳颔首,看向他怀中惊吓晕厥的少女,生出了长辈怜意,建议道:“阿梨姑娘受伤了,我们得快些赶回去,好给阿梨姑娘以及受伤的手下治疗。”
“嗯,走罢。”
……
虞青梨再度醒来,睁眼望见头顶纱帐,脑中还有些混沌。
她又闭上眼,缓了好半晌,陆续想起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微微侧了一下头,颈间隐痛传来,不由得抬手触摸。才知道被缠了棉帛,连掌心簪伤,也已妥贴包扎。
“阿梨,你现在感觉如何了?”傅涧棠方入房中,恰好遇少女苏醒。
他移步至床榻,将要起身的她摁住 ,令她重新躺回去。
“躺着莫乱动,眼下没有旁的事,无需起身。”
虞青梨顺着他的意躺下,询问起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情。
傅涧棠沉吟片刻,说道:“起初无论我们怎么逼问朔王,他都咬死不说实情。”
“不过好在抓了他的那些侍从,有撑不住拷问的,将自己所知的全盘托出。”
原来,朔王战败后,寻了替死鬼,作出自刎的假象,让天下人皆知他已身死。他自己从事先挖出的地道逃离,兜兜转转,藏身到肃县。
朔王不知从何得知,魂归山藏有前朝宝藏,故而带侍从深入其中,日日挖山掘土。
掘至地道重门,无钥匙难以开启,百般尝试不得。朔王心生旁门左道,传闻以活人祭祀,取男女合卺落红,即可开此门。遂掠数对新婚夫妇,以备祭礼。
可新婚男女数量终归不足,他便抓了五行属性契合的孤男孤女,强命其成秦晋之好。
听到这,虞青梨眼睛都瞪大了,这也太歹毒了。难怪她所见失踪新婚夫妻不止所知的五对,背后真相竟是这样。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朔王思及会引起官府的注意,索性又派了一波人驻在元岭,伪装成山贼,抢掠过路者,骚扰山下村民,以此混淆视听,令官员无从顾及。
这个朔王,是有点脑子,但不多。
虞青梨暗暗吐槽,对于真相实在难以置喙。
“此事干系重大,已连夜折奏上报京师,不日朝廷将会遣人前来,押解朔王等人赴京问罪。”
“那挺好的。”
傅涧棠黑眸含笑,蓦然忆起其中关键,卖起关子来:“案件这么快勘破,阿梨不妨猜猜,是谁在其中出了力?”
“谁?”虞青梨被他的话勾起兴味,追问其人。